寺中除了佛殿和僧舍,便是周济病人的院落,陆元朗没有多看,许初却逐一盯着那些患者看得入神。
第46章 夙愿 “遂之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番南下,倒见了不少之前未曾见过的病症。有些疾病医书虽然有载但北地难见,我到了此处方才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病啊。” 许初说得轻松,还带着好奇和惊叹,陆元朗见了也觉得好笑,心想这许遂之还真是个医痴。旁人见了这些疾痛惨相都避之不及,他竟然在其中得到了快乐。 “若能号号他们的脉就好了。”许初遗憾地说。 “你在觉容大师面前露露才华,还怕没机会?” 二人边说着又走到了后院去,那里竟然停放着几具尸体。 “想来是医治无效的。”许初道。 “还不仅如此,我听说这白马寺多行善举,凡有露死草野街头的都帮助殓葬。他这寺院又多高僧,大户人家有人过世也多到此处停灵超度,据说十分灵验。” 许初笑道:“如此灵验的寺院,不奉一棵相思树真是可惜了。” 陆元朗也跟着笑,说也奇怪,他在许初面前竟未觉得这些心思有什么值得羞赧的。 许初是调笑他,但陆元朗知道许初也理解他,不像顾瞻,一到这些事便露出一身的刺。 正说时,顾瞻回来了。 在给何云儿喂药之前,觉容叫来了十几个徒弟,让他们挨个诊了何云儿的脉,听他们自行分析,而后给他们讲解。 许初一看这阵势,前来观摩的同行竟比初到枕霞山庄那日还多。 顾瞻看着满屋子的医僧多少有些不解,陆元朗对许初有信心,笑着看热闹。 觉容请一小僧执笔,给何云儿做了脉案,这才让她喝下汤药,而后请众僧都在别室等待。觉容将许初请到上座,跟他半是佛理半是药理地聊着。 一干僧众分坐两列,手持念珠,态度谦恭。 一旁的顾瞻悄声问:“那老和尚打什么哑谜呢?” “别浑说,”陆元朗道,“他佛家戒律不得杀生,现在是遂之动手,他们方才容何云儿在此,但嘴上是说不得的。” “明明知道是落胎还装什么不知道嘛,扯一堆有的没的,叫人听都听不懂。” “你细听自然能听个大概。那觉容大师问遂之,何云儿身子虚弱,为何不将养几天再落胎,现在行事如何保证她不会母子俱亡,又问后面的花柳病如何医治等等。遂之的回答都是一些医经药理的,我就不明白了。” “刚刚听他们说什么‘比因株花’,是说什么呢?” “觉容问遂之那味药材是否可用,遂之答说只是听说未曾见过,也不见本草书有载。觉容说那东西产自天竺,他曾见一些梵语写作的书籍介绍过。” “我说咱们许先生怎么突然来了兴致,一双眼睛亮得什么似的。” 陆元朗去看许初,见他果然神采奕奕,眼底不禁漾起笑意。正逢许初跟大师同坐上座,被众人看得不自在,也用目光去寻陆元朗。 啧。 顾瞻意味不明地咂了咂嘴。 陆元朗心道顾瞻这是误会了,待要解释,又怕惹来一场不快。他这酉郎向来将儿女私情看得极轻,以为他的喜欢也是一场孟浪轻狂。陆元朗这几年不近美色,也是赌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的认真罢了。 见此情形,陆元朗想着,今后跟许初还是要注意界限的。 那边何云儿胎儿已落,常在寺中帮工的女善客帮着处理了,觉容大师带着许初和徒弟们去给她号脉。 觉容收回手,暗暗点头。 “果然与许先生所料一致。就请开方吧。” 高僧厚貌深情,水不扬波,在场众僧看了却都知道这是何等的肯定和称赞,不禁一片哗然、交头接耳。方才许初和觉容辩论,他们心中还偏向师父,如今便全都称奇起来,几个年资高的也逐个去切何云儿的脉,回头冲众师弟一说,众人更加叹服。 僧房外还有围观的善客、病患,此时见了更纷纷传扬出去。 到了寺中开斋时间,觉容便请他们几个留饭,寺监到来单独请许初到方丈禅房中去。 白马寺中的斋房也是宽敞无比,僧众、香客俱在此用餐,被救济的病患则另在一处。人数虽多,但是异常安静,无人吵闹。 顾瞻闷得慌,左看右看,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笑啊,”他凑近陆元朗身边说到,“大哥堂堂武林第一高手这次坐了冷板凳了,进不得方丈禅房,只好在此吃大锅饭,不如咱们许先生面子大。” “他僧家淡泊虚冲,不趋炎附势,这是他可敬之处。这豫州虽然顾氏独大,但各门各派势力都有,这也是他自保之道。他收治了何云儿已经担着风险,再跟我热络起来,人家怎么看呢。” “大哥说的是。白马寺在豫州一向置身事外,各家也都敬重他,因此我才提议将何云儿安放在此,谅顾眺也不会上门滋事。” 两人正说时,忽然有僧人进来报告寺监,说门外有人闹事。 “是什么人?”寺监放下碗筷问到。 “说是顾氏的人!来要咱们上午收治的那名女子呢!” “真是岂有此理!”顾瞻拍案而起,“他竟糊涂到如此地步!我去收拾他们!” 陆元朗拉住他:“你可想好了,现在就要跟他刀兵相见?你若不愿去,我去对付他们就是。” 此时寺监已走到他们跟前,顾瞻说到:“不瞒师父,我就是顾氏的人,待我前去打发他们,必不会扰了你佛寺清净!” 陆元朗见他铁了心对付顾眺,也不阻拦,跟着出去到了山门前,见来的都是一众家丁。顾瞻一露面,他们便嘴称“七爷”一齐行礼。 “回去告诉我大哥,这女子我要保,她腹中胎儿已无,请大哥放宽心吧,必不会辱没了他的清名。” 来人们见是主子发话,不敢反驳,都答应着去了。陆元朗道: “既然要做就做到底,你赶紧传信找些心腹人手守在这里,以防我们走后他们再来。待何云儿身体好些,另找地方安置她。” 从觉容的禅房出来,许初便去寻陆元朗和顾瞻,他们已经在寺中拨给的禅房中休息。 陆元朗看出许初闷闷不乐。“怎么了?方丈跟你说了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聊聊先师的故事。” “我看你好像心绪不佳。” “这个啊……刚刚听方丈说起梵文医书和天竺本草,这些我早有听闻,一直想得一观,无处寻找。刚刚我向方丈借阅,他说那些医书都是他寺中珍藏,不借外人阅览,”许初自嘲一笑,“是我问得唐突了。” 顾瞻问到:“许先生认识梵文?” “我因为遥慕天竺的医书,学过一些。只是至今没有机会用上呢。” 陆元朗听了这话就知道许初多么渴慕那天竺医经,方才听见时神采奕奕,如今不得见就郁郁寡欢:“什么珍本,还怕被看坏了不成?” 顾瞻道:“这方丈也是不晓事,不怕凭枕霞山庄就能将此夷为平地?何况也不必大动干戈,找个轻功好的偷也偷来了。” “医家向来也要留些看家的本领,有些不传之秘也是常情。”许初赶紧找补。 陆元朗问:“他就没留些活话?” “方丈说只要我肯拜他为师,便不是外人,寺中珍本尽可阅览了。” 许初说着也无奈,顾瞻更是觉得好笑,难不成为了看他两本书还要出家当和尚吗? 陆元朗道:“他算盘打得倒响,还想白捡遂之这么一个徒弟?” “师父只有我这么一个传人,我哪能另投他人啊。” 许初说着自嘲地笑笑,坐下来打开行李。 陆元朗早就看出来许初这人清心寡欲,当初他想酬谢都无处下手。现在终于发现了许初想要的东西,却要这么放弃,陆元朗心都不甘。 他想了想,从床铺上跳下来。 “我出去一趟。”
第47章 交易 陆元朗求见觉容,说明来意。觉容笑道: “我自然知道那小许先生心地光明,有心弘扬医道。可我白马寺能在此立命,也要靠些独门绝技才行,还望陆庄主谅解。” “在下前来并非要提这些无理诉求,”陆元朗道,“听您的意思,这医家绝学就像我武林中独门武功是一样的?” “不错不错。” “既如此,我与大师交换一下如何?” “陆庄主此话怎讲?” “在下不才,也有些独门的武术,此时可以教给大师或者您的徒弟,只求大师将那几本医书给许先生阅览。” 觉容没想到陆元朗竟提出这样的条件,他心中犹疑,陆元朗见状继续说到: “大师若不放心就在您的禅房阅览也可,只看一过,即当璧还。” “老僧所虑倒不是这个,”觉容道,“陆庄主以剑闻名,需知我僧家用棒,你当真能够指点小徒一二?” 陆元朗笑道:“大师不信,咱们就先试试。” 觉容叫了“明”字辈的亲传弟子十余人到院中场地,这些和尚手执棍棒站成一排,法度森严。 他最中意的弟子法号明悟,武功医术俱佳,觉容便叫他出列。 明悟横过棒子拉开架势,陆元朗却将剑丢在一旁,朝围观僧人伸出手:“拿棒来!” 觉容不曾想他竟然要用棒与明悟对阵。以陆元朗的修为足以看出明悟功法不凡,他竟有这个自信? 招手示意小僧给陆元朗递上棍棒。这兵器浑融而更长,多是两手操控,不以刺敌为致胜绝技,跟陆元朗平时习惯截然不同。 就凭这份自信,明悟也有了受辱之感。 双方战在一处。明悟的武功在全寺无人能敌,一条棒耍得虎虎生风,那棒甚至比旁人的还要粗重些,不想不到半盏茶就败在了不惯用棒的陆元朗手下。 明悟心高气傲,不甘心这样丢人,立刻从地上跃起,再次冲向陆元朗。陆元朗不急,待他近身、棍棒已从空中劈下,这才将身一扭、以棒迎上,他稍一发力便震得明悟虎口生疼。 “还有谁想试试?” 陆元朗踢起明悟脱手的棍棒还给他。 明悟招手令围观的众位师兄弟一起上。几十根棒子织成天罗地网扑向陆元朗,他却腾身而起,衣摆也不曾沾了劲气。 不一时觉容在旁喝止:“都退下!” 再输,这脸就没处搁了。 陆元朗将棒丢到小僧手上。“方丈现在相信,我陆家还是有些绝学的了?” “陆庄主也练过棒?” “那倒不曾,只是诸般功夫均有相通之处,所谓‘守一而治万物’。” 觉容见了这情形,对陆元朗提出的交易没法不动心,便请陆元朗指点明悟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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