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寺僧的允许,一位中年男子已指挥两位下人将病人担进了院中,许初远远就看到躺着的是一位老者。 那男子站在一旁,见了许初便客气请托,令许初感到奇怪的是,那男子对病人态度冷漠,不像是会大动干戈将人带来的。 那老者形容枯槁,气息奄奄,骨骼之外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许初摸他的脉,心中暗道不好,想了一想,将那中年人请到一旁。 “敢问尊家与那位老伯是什么关系?” “是族中的长辈。” 许初点点头,缓缓道:“这位老者身患数疾,虽没有不治之症,但已是虚弱不堪。更奇的是——恕我直言,他身中毒物,不是立刻发病的猛药,但要解毒也破费功夫。那解药药性均十分猛烈,若要用时,恐怕他身子受不住。” 那人一改礼貌样子,冷言道:“就是治不好呗?” “身是疾之所依,亦是药之所立。根本不固,药石难效。若为去疾反至身损,就与医药本愿背道而驰了。如今之计,唯有以温补之方将养,令老伯安度时日了。” “先生说了这么多,还是治不好哇?” 许初语塞,不成想碰到个胡搅蛮缠的人,看这意思,八成是来砸场子的。
第50章 仇家 果然,那人立刻喊叫起来,引得堂中的患者和僧侣侧目而视。 “我本听说来了个神医,不成想是个冒牌的!枉费我一番周折担了族叔到此,他竟巧言令色!” 陆元朗也是怕来者不善,因此在许初走后来到附近查看动静。一见这人如此无礼,不禁火气也上来了,正要现身解围,不想倒先有别人上前。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方才就在院中烧香拜佛。那女子面容流光,朱唇一点,是个惹眼的美人。她身旁的男子上前说到: “这位仁兄,既是你自家担了病人来,这位先生又未诓骗你,缘何在此吵闹?这病啊,有治得好的,也有治不好的,天道如此,你切莫执着。” 几位僧人也上前来,说佛门净地不许喧哗,那中年人这才罢了,又叫下人将患者担了出去。 许初本想找那男子道谢,不想一转眼他和那女子竟都不见了。 陆元朗在旁看到他二人相携离去的,见事态平息便不现身,转身回房了。 许初回去时陆元朗说到: “遂之,收拾东西,咱们下午便走,天黑前还能进城。” 看这样子,必是跟顾瞻商量好了,进城去有要事处理。许初答应着,收了东西,三人便去跟方丈辞行。 觉容跟陆元朗、顾瞻不过说了些客套话,只是又单独请许初进自己禅房共语。 在外面等着时顾瞻揶揄到:“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可得赶紧说啊,我看觉容大师真想把许先生收了做和尚呢。” 陆元朗瞥了他一眼:“酉郎,现在你有求于我,不说取悦我,至少不要惹我生气。” 顾瞻知道他没真恼,不以为意地笑了。 “大哥你当年也是个通达之人,何苦跟我置这个气呢?你对许先生好,不要总是瞒着他嘛。” “你不要多想,遂之多次救我性命,我只是无以报答罢了。” “大哥要报答他,多少银子不够?不用出卖你祖传的绝学换他一笑吧?” “怎么,我帮你夺位费的周折比这个小?” “大哥对我的好我自然知道,今后必不会忘了大哥的扶持。只是我也希望大哥你活得痛快,不要白白为我伤神了。” 陆元朗斜睨他一眼:“我若是打算跟你交易,开始之前就会谈好价码的。” 前两天还想着顾瞻误会了他和许初的关系,要跟许初保持点距离才好,他怎么就忘了呢? 顾瞻已安排了人手到白马寺护卫何氏兄妹,还找了婆子伺候何云儿,以免她在寺中不便。双方约好,等三五日后何云儿身体大定,陆元朗就着人来接他们进城。 许初从觉容处出来时马已套好,三人就策马而去,直奔豫州城,到城门关闭之前果然赶到。 城中熙熙攘攘,一片繁华,根本无法行马,三人就下来牵马而行。 “想不到豫州竟然如此热闹。” “还不是因为这场武林大会,”顾瞻道,“今年是朗陵山的东道,城里城外早就住满了人。最有头脸的几个已经住到了朗陵山白家,早来的、有两个银子的住在城里,晚来的住在附近村镇,近日才来的已经在草野上安营扎寨了。” 许初早就听陆元朗说枕霞山庄有分舵在此,起居自然是不愁的。 陆元朗笑说:“这朗陵山靠近豫州城,倒少了大家多少狼狈。上次是峨眉山的东道,简直全是在树上过的夜。” “大哥可知道,我出发去蔡家堡之前,这豫州城里里外外已经不知打了多少仗了!” “哦?打什么?” “还不是白渚那个老狐狸,提前放出风去,要按照江湖名望排座次呢。” 陆元朗冷笑道:“他是有意引得大家互相残杀,”他转向许初道,“这江湖说也可笑,为了个‘名’字就能杀得你死我活。” “现在无论是大哥的武功还是枕霞山庄的威名,都足以坐上首席,你是不必争的。” 三人边说边走,两旁街道全是热热闹闹,每家酒楼茶馆均是人满为患。天色渐暗,便有许多人由市入坊,许初看那里巷,只见行走其中的人多有酒意。 多看两眼时,就看见路牌写着“大鼓巷”,心中觉得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陆元朗忽然对顾瞻道:“酉郎,何康说曾被顾眺卖到大鼓巷,明日你着人打听打听是哪一家,与他家说通了,不然日后还是麻烦。” “大哥的‘说通’,是用拳头说还是用银子说呀?” “那就看咱们七爷的本事了。” 笑过后许初问到:“不知这大鼓巷到底是什么去处?我看这一带街巷灯火通明,似乎不是普通人家。家家都有人守门,行走其中的又带些酒气。” 顾瞻闻言哈哈大笑,陆元朗无奈垂眸。 “许先生还问呢,”顾瞻笑道,“这一带不过是些花街柳巷。这还是打前朝禁娼以后,做这行当的便挪到了坊里院落之中,一家蓄妓少则一位,多者也不过四五。本朝风气渐开,慢慢也就明目张胆起来,你看那守门的就是龟奴了,在门口招揽生意的。” 许初听了面色一红,顾瞻接着说:“别的倒也没甚稀奇,只是这豫州好狎小倌,成了此地一大恶习,那大鼓巷就都是些兔相公,寻常娼妓则以罗盘巷为首,两条巷子斜斜相对,凡是走到这街上的,你只看他往东往西就知道他的喜好了。” 许初暗悔不该唐突发问。顾瞻言语间有不屑之意,特别是提到“小倌”时更是厌恶,陆元朗则默然不语,待顾瞻说完便道: “酉郎先回去,待我找到联络之处便知会你。” 顾瞻会意,就和他二人告辞。 “这条街上虽然繁华,遂之出来时还是少走此处为好。” 说这话时陆元朗竟不敢同许初对视,见他点头便迅速移开了眼。 “对了元朗,顾公子回去没事吗?若是顾眺寻仇——” “他顾家诸兄弟早已分家,所谓宗主不过是族中推举的领袖,对外虽是一体,实则不在一处起居,因此只要守住自己门户,暂时倒还无妨。” “原来是这样。那他家的门客呢,可是住在主人家里?” “门客也是各有门庭的。在豫州若依附了顾氏便是有了靠山,顾氏有事他们自然出力,这就是所谓的门客。” 许初点点头。回头看看刚过去的那处宅邸,门前一对红灯笼烘着两个字; 邬宅。 看来这就是那“毒手毒心”邬信的宅邸了,许初左右一望,记下了此处周遭环境。 “遂之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初一笑,“想来门客若是势力强大,在顾氏族中也能说得上话吧?” “不错。实际上顾氏族人大多习武,于耕种、经营等事很少亲力亲为,都是门客在维持,几家大的门人在顾氏是举足轻重的。就说推举宗主之事,族人的支持有时倒不如门客重要。” “原来是这样。”许初暗想,还好自己一直没有说出对邬信的怀疑,在复仇这件事上陆元朗很可能会阻挠他。 “遂之怎么问起这些?” “哦,没什么,好奇罢了。”
第51章 知己 到了枕霞山庄分舵门前人更多了起来,且都围在一处不动,许初刚开始不明白,走近了才看见一众下属正恭立门前迎接,当中站着一名身量修长的女子。众人见枕霞山庄门前摆开这个架势,自然知道是迎接陆元朗的,因此都在附近围观。 两列下属正在人群前拦着,好将路让出来,那围观群众仍然不停往里面挤,都想一睹天下第一人的风采。 “庄主!” 那女子带领属下行礼,陆元朗丢开马缰当先进门。 “秋月啊,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何必要到门口迎候呢,白惹了这番眼目。” “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已经出去引了人们前来围观,再躲进来也于事无补,干脆就等到现在了。” 许初听他俩说话,觉得陆元朗并未真恼,那女子虽然恭敬,但比起枕霞山庄他人与陆元朗似乎更加亲近一些。 听陆元朗介绍许初方才知道,这女子名叫阙秋月,不足三十岁,许初见她梳妆穿着仍是少女服饰,心想她必是还未出阁的了。 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阙秋月已是这豫州分舵的舵主了,还在乎一个阁门吗? 接下来自是一番接风酒宴,那阙秋月显见得是真心实意为陆元朗的到来高兴,她在旁殷殷劝酒,举动潇洒利落,不像一般女子扭捏多情,反而显得英姿不凡,美而不俗。 陆元朗问到: “近来顾氏的事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阙秋月一改笑意,敛容答到:“别的倒没什么新鲜,只是那宗主顾眺越发不像样子,他族人明里暗里都觉得脸上无光,我看恐怕酝酿着一场变故。” 许初刚才见陆元朗无心酒宴,就知道他必是牵挂着顾氏的事。 陆元朗眸色一沉,抿了口酒,抬眼问到:“你看顾氏有可为之机吗?” 阙秋月先是一愣,随即展颜而笑:“庄主真要这么做?!那可太好了!不瞒庄主说,您和顾七公子同来的消息我听说了,正想问问是不是您二位和好如初了。这么看来,庄主想要推七公子?”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这顾眺荒淫又无能,对咱们是好事。但现在顾氏也不能容他,若换了老成得力的人,咱们的处境就难过些。但若是换了七公子,他倒不会与咱们为敌。” 许初不禁想,陆元朗打算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成全心上人,还是也存了跟阙秋月一样的利益考量呢?他去打量陆元朗,可对方的神情在烛火下藏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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