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用眼神确认了他的猜测。“若果如此,这位宗主怕是命不久矣了。” 许初想,顾瞻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更加希望为大哥留下些血脉。 “顾公子义气豪侠,令人钦佩。可我毕竟与他初识,他自家的事,我实在不好多口,该怎么办,只能请元朗度量了。” 陆元朗明白他的用意。豫州顾氏将有大变,许初这是将所知所见全都告知给他,先不叫顾瞻知道,好让他有琢磨定夺的权力和时间。 许初做得圆融,陆元朗不好道谢,但却感动不已,心想许初待他的心也真是至诚了。 陆元朗在窗前思量,面沉如水。将这等局势颠来倒去反复琢磨了几遍,陆元朗拿定主意,准备去找顾瞻。 回过头时见许初在桌旁收拾药箱和行李,容态闲雅。 “元朗想好了?” 许初只是闲问一句,并不管陆元朗如何决定。他清楚,同样的局面在自己眼中和在器识深沉的陆庄主眼中是不一样的,陆元朗如何利用局势他也好奇,但并不十分关心,毕竟他没有在陆元朗之外的意图。 医家养生之道教人清虚自守,许初向来身体力行。遇到陆元朗之前,他从未感到自己的心被任何外物拘束,从未那么迫切地想要什么东西。 但现在,陆元朗让他眠思梦想。只是他越想,越能明白陆元朗的心伤,曾经信誓旦旦地想要医谁的心,如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 曾经他在山中听泉,林下看雪,体悟古人“虚空自然生白之理”。许初知道,今后他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心境了。
第45章 许大夫的蓝图 陆元朗又想了想,微微颔首,走出门去随即敲开了顾瞻的门。 “大哥是为了顾眺来的吧?” 顾瞻开门见山,陆元朗刚刚想的种种话术反而用不上了,他轻松一笑,道: “不错。” “说实话,我怀疑打伤你的人就是他。” “怎么讲?” “你说那人内力深厚,配得上你这句评价的,我族中不过三五人。谁最怕你我联手?当然是作为宗主的顾眺了。” “这都是揣测,尚无根据。他既是宗主,又是你大哥,你多少也要顾忌着他和家族的颜面。” “大哥这是试探我?”顾瞻挑眉一笑,并未真恼,“难道在你眼里,我连是非都不能分辨了?” “你休胡说,我是替你着想。” 顾瞻嗤笑一声说:“大哥放心吧,顾眺这样的人我可不认他是我的兄长,是他也好,别人也好,想要伤你的我绝不能饶!” 陆元朗心头一热,未成想顾瞻待他如此。虽然上次分别有了隔阂,但终究还是能够畅所欲言,不像对着他人要斟酌轻重分寸。 他巴不得顾瞻跟家里闹翻,混不下去跟他回蓟州,因此进来时并没告知顾眺染病之事。现在见顾瞻如此,陆元朗也拿出当年一般的坦诚,实言相告。 “对了,刚刚遂之跟我说,那何云儿身染花柳病,想是顾眺带给她的,若果如此,这位宗主恐怕命不久矣。” 顾瞻听了一惊,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怎么了?”陆元朗问。 “哦,没什么,”顾瞻回过神,“那何云儿是不是也要丧命了?咱们还有必要去白马寺吗?” “遂之没提,想来是有办法保她命的。” “大哥真够信他的。” 陆元朗笑道:“我跟他相识数月,已经开了不少眼界,你若见了这些也会信的。当时我重伤回到蓟州,请了多少大夫看,人家全都匆匆辞去,只有遂之的药见效。你还记得星弁的母亲吗?遂之连她的眼睛都看好了。” “这可真是离奇了。能救得何云儿最好,我看她聪慧,没准会成为第二个秋月姐。” 陆元朗佯恼实笑:“原来你还肯认秋月这个姐姐啊。” 顾瞻也不隐讳,爽朗一笑:“我认回了你这个大哥,自然就认她这个姐姐。那时我以为你派她看着我,这才恼她,”顾瞻忽然敛了笑,眼神中透出一种严肃,“只要大哥肯将我当作弟弟,咱们还如往日一般。” 顾瞻也会用心思了,会敲打他了。陆元朗知道他所指为何,只能用些缓兵之计。 “那是自然。” 这话也不假,陆元朗说得理直气壮。他是将顾瞻当作弟弟,但也不只是弟弟。 “到了白马寺你先进城,免得跟顾眺撕破脸,等我查清凶手到底是谁再说。我跟遂之安顿好何氏兄妹便去。” “不用怕,我跟白马寺的和尚们一向没往来,他们不认得我。去了只别说出我的名字就好,‘酉郎’是无妨的。” 陆元朗听了不禁一笑。想来“酉郎”这小名顾家人是不知道的,如今顾铎过世,也只有他能叫得了。 “你一向贪睡,我不打扰了,早些休息。” 从顾瞻房中出来,陆元朗面带喜色,许初看在眼里,问到: “按原计划行事?” “不错。” 许初了然一笑,顾瞻要跟家中闹翻,陆元朗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他这笑中有着微不可察的失落,陆元朗看了觉得有股莫名的凄冷。 “近日看元朗脉象,心冷的毛病想来好些了?” “正是呢。刚刚还和酉郎说起,遂之的医术永远值得信托。” “此事我可不敢居功,”许初笑道,“不瞒你说,这白马寺我早有耳闻,也一直想要去看看。听说寺中僧人多习医术,许多名医都托身彼处,他们有些方药被传得神乎其神,我实在好奇。” “这回正好去参观一番。” “正是呢。还听说他们依托寺院开设医局,有了盈余便用来收治贫病老弱,这也是造福一方的事情,正合了‘医者仁心’的业训啊。” 说起这些事时许初的眼中有着实实在在的光彩,陆元朗看了也高兴,便试探他道: “遂之既然如此想,何不自己也筹办个类似的产业?倒不用依托寺庙,就在蓟州城中寻一处坊里,只要连成片就是了。” “如此甚好!” “名字我已替你想好了,就叫作‘济民坊’如何?” “人若多时便再寻些同行相帮,日日切磋也好进益。” “陆元朗笑到:“遂之还要多收些徒弟,你这医术可不能湮没无闻。余老前辈就你这么一个传人,他的身后名可全在你身上了。” 许初沉浸在这种畅想中神采奕奕,陆元朗笑着看他,引着他往下想。等回过神来时,许初倒不好意思了。 “我也是胡思乱想,这哪里这么容易。” 陆元朗挑眉不语。难确实是难,但并非毫无办法。他想着,回头要让池一清摸排一下,许初在蓟州盘下的那处宅院周围都是谁的产业,看看能不能弄到手。另一个,若做得大了得有自保之力,江湖和官府都要打通,不然惹人眼红是不好做。 “事在人为,一关关过就是了。这么好的谋划我听了也要心动,遂之可不能这么放弃啊。”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也早早歇下,第二天雇了一辆车带着何氏兄妹往白马寺去。 白马寺是佛家古刹,红墙黄瓦,新柳古刹,许初见了不禁叹赏。何康扶着何云儿下车,到了门前只说是来治病的,小和尚便进去请人,另有人搬出凳子来给何云儿坐,却不肯请他们进去。 一名医僧给何云儿看了脉象,他不禁大惊,立刻叫人“去请师父”。 几人只好耐心等着,不一会儿一名老僧态度安然地走了出来,他须发皆苍,脚步却沉着有力,目光炯炯。山门前弟子都向他行礼,叫他“方丈”。 方丈将佛珠换了个手,覆上何云儿的腕脉,诊完一只换另一只,面色波澜不惊。 他直起身朝陆元朗等人略施一礼。 “阿弥陀佛,老僧已知诸位来意。只是佛门有清规戒律,请勿强求,还请诸位自行离去吧。”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不容辩驳。僧众便将厚厚的朱漆大门阖上,将一行人关在了门外。 顾瞻急到道:“诶,你们——” 陆元朗上前,将门环扣得响亮,里面人闪开一条缝,陆元朗朝着离去的方丈背影说到:“此处说话不便,可否请大师移步?” 觉容脚步一顿,念珠轻转,命身旁小僧将陆元朗请到耳房。 “我看施主气度非常,何不先报上名号?” “在下陆元朗,有礼了,敢问方丈法号?” “原来是陆庄主,老僧觉容,”方丈淡淡点头,“那女子是——?” 陆元朗知道他这是看自己来头不小,怕何云儿有别的干系,让佛寺白白卷入争端之中。 “大师勿怪,我三人与他兄妹原不相识,乃是路上搭救。江湖中人虽不如贵寺伽蓝慈悲为怀,也是见义必行。贸然造访,望请原宥。” 陆元朗将前情简要介绍了一番,“大师想必明白,何姑娘这一身危若悬丝,耽搁不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未闻以未生害已生者。佛家慈悲为本,望大师谅她遭遇凄苦,本非所愿,搭救一番,便是功德无量。” 觉容缓缓说到:“此女已患不治之症,非老僧所能救也,不必再添罪孽。” “大师勿虑。我等知晓佛门规矩,不敢妄强。只愿求一方卧处,令其将养身体。其余诊脉用药之事,自有我那同伴动手。” 觉容面露微诧,轻笑道:“那位小先生,难道有法医治?你们真知此病为何?” “我这同伴虽然年少,医经药理是极通的,有他诊治,大师自可放心。” “老僧虚活至今,竟从未听说女子沾染此病还能活命的。那豫州城中烟花女子也不乏妆奁殷实者,染了此病到处求医,未有一人得痊。” 陆元朗笑道:“想来是他们未曾遇见许先生。” “哦?敢问这位许先生师从何处?” “其先师姓余讳逸人。” 那老僧听了肃然起敬,神思转动之间有了打算:“原来是铁面神医的高徒,失敬。既如此,老僧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先生的医术。” 许初和顾瞻本在门外等着,见陆元朗出来许初急着上去想知道结果如何,陆元朗冲他自信一笑,随即僧人便出来打开山门请他们进去。 觉容令人给何云儿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屋,许初不用再诊脉,直接写出方子。因顾虑佛寺不肯杀生,也不给僧人看、不用寺中药材,请何康去街上抓药。 顾瞻带着何康去了,那些医僧也有别的病人要照看,陆元朗和许初便在寺中闲逛。 “元朗怎么说动方丈的?我还怕他不肯容我们在此。” “这个简单,不过是借遂之的名头一用罢了。” 许初听完始末颔首一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好意思扯出余逸人的名号来为自己抬身价,好在有陆元朗在,这种打通关节的事情不需他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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