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唯唯着去了,少年直勾勾地看着陆元朗,一双大眼睛好像林中的野鹿。 “会骑马吗?” 少年摇头。 陆元朗指指马镫:“踩上去。” 少年将笛子别在腰上,一踩马镫翻身上了马背,得意地向下看,在等陆元朗的夸奖。 “不错。”陆元朗笑道,同时一跃上了马背,拉起缰绳将少年圈在了怀中。 “走啊,遂之!” 许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了马跟着,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早,王扬海如期而至,许初放瑞达去看热闹,散场后瑞达便来讲给他听。 果然如陆元朗所说,王扬海给他带来了一十二名佳人,六男六女,皆是绝色。 “许先生不知道,那班子俊男美女出来时,满屋子宾客都看呆了!就是咱们庄主也愣了神,谦让了几次就收下了。您可要去看看?现在正在花园里呢,再不看就要送走了。” “送走?送哪去?” “庄主叫了几个教头、头领等,让他们各自带回去教给武艺。” 许初听了这话,不觉松了口气。 “那便去看看吧。” 路上瑞达继续说到:“昨天庄主在路上买的那个姓郑的,我今早见着了,可真是太像了。” “像什么?” “像顾七公子,难怪庄主怜他,复了他本姓,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好像叫什么‘昭月’的。” “真有那么像吗?” “真的!傅伯见了都啧啧称奇,还问他老家是不是豫州的。” 许初想起昨日相见正是日落月升之时,一片云,半块月,千里清光。原来陆元朗那些灼灼的目光本该落在远方,可即便那一番柔情打量是少年枉受,许初仍觉得心中憋闷。 陆元朗之心自是如冰如雪、澄净皎洁,又何须昭彰于一弯残月呢。 到了花园里,果然见到一班佳人在长廊等候,或坐或站。若论皮相,许初在凌霄阁见的美人多有能超过他们的,可是这十二个人却别有风致,许初不好多看,路过了就走了,心中只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特点。 “那郑昭月已经交给石力石头领带走了,”瑞达说,“咱们庄主真是英明,北地王亲自送来这么多美人,定是不怀好意!练武的人,最怕在酒色之间淘坏了身子!让这些戏子伶人都去学武,弄个正经营生,也算他们的造化。” 许初听了不觉放下了心,想着像陆元朗这样聪明清醒的人,怎么会上这么明显的当呢?转而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不过一个治病的,萍水相逢,在这里为陆庄主忽悲忽喜又是何必。 大概是因为,这样好的人若是落入别人彀中,他会觉得可惜吧。 不知为何,许初不敢细想,好在瑞达还在喋喋不休,让他不用深思。 “这班子人,看着都挺机灵的,若肯学好,一定能混出点模样来。许先生您说呢?” “哦?哦……是啊。”许初忽然想到了那些人的共同点:看起来都很聪明,眼中都是灵气,但不是狡诈或者滑头,反而有种这样身份不该有的清高之气。 许初笑了,若王扬海把陆元朗的脉把得那么准,那元朗的喜好还真有些意思。 晚上许初习惯看看医书再睡,因为这一日的忽忧忽喜,睡意来得格外迟。等他抬头时,庄中各扇窗几乎均已灭了。 许初放下书准备睡觉,正在脱靴,忽听到急急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敲响。 略带诧异地打开门,外面竟然是石力。 “许先生,庄中出了些乱子,庄主喊我保护你,你请不要乱走。” “出什么事了?” “有人围攻山庄,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那——” 正在此时,山下已传来喊杀之声,一刹间火把通明,兵器相交之声比这深夜还冷。 许初从未见过这种架势,不禁呆了一呆,打了个寒颤。待反应过来时忙问石力道:“请问陆庄主此时何在?请带我去!” “庄主特意交代,要我务必保护许先生安危!您安生待在此处就是了。” “石头领,”许初回身收拾药箱,语声急促,“你别忘了,陆庄主两月前还在吐血,想来敢围攻枕霞山庄的必是武林翘楚,陆庄主若同他交起手来,还带着伤,难保不出什么意外,那正是用得上你我之时。” “啪”地一声扣上药箱,许初取下壁上的剑回身催促:“快请带路!” “庄主明令,让我保护许先生——” “难道以石头领的能耐,到了危险之地,就护不住在下了?”见石力那魁梧身躯仍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许初无奈道:“陆庄主的好意我知道,但他的身子如何没人比我更清楚,虽大有起色,可离固本复元还早着,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是悔之不及的!” “唉!”石力一拍大腿,夺过许初的药箱挂在自己肩上,“咱走!”
第20章 这是第几层? 枕霞山庄依山势而建,许初随着石力往山庄深处走,一回头便看到院落层叠,山脚下火光冲天,喊杀不绝。 春天来得格外反复,夜里又阴冷起来,似乎酝酿着雨雪。许初顾不上畏冷,跟着石力往高处走,路上碰到了神色匆匆的瑞迎。 “太好了,刚刚庄主一下就飞走了,小的没有跟上,正到处找不见呢。” 于是带了瑞迎同行,来到了枕霞山庄的最后一进院落:祠堂。 石力轰然推开门,惊得满屋湿冷之气扑面而来,陆元朗坐在椅中,案上烛火微微跳动。 “你怎么把许先生带来了?” “我——我说不过他!” 许初赶紧解释到:“元朗身体尚未复原,我怕你与人交手有什么意外,有人在边上也好照应。我知道元朗是为我的安危着想,然而许初本为医者,此行是为元朗诊病,不敢忘了本职。” 石力忙道:“对对对,他刚就是这么说的!” 陆元朗嗔怪地看了石力一眼,叹道:“那你就到外面去,许先生在我身边自然无虞。” “说了半天,到底是哪个混蛋?!” “胡续万,”陆元朗又转向许初道:“让遂之见笑了。我庄幽州分舵的胡续万素有异志,带了心腹人马埋伏在山庄周围,正在攻打山门。” 许初点点头,脸上一派忧色。他忽然间明白了陆元朗为什么要竭力掩藏自己的伤情。有人虎视眈眈地想要他的命,想取他而代之,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人,暗含了多少如临深渊的战战兢兢。执掌偌大产业这么多年,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而这个人,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就练得如此沉稳老成。 “遂之不必担心,”陆元朗笑了笑,毫不慌张,“敝庄弟子也不是草包,胡续万就是把幽州的人全都策反了,也不信他能怎么样。一清虽然年轻,却足智多谋,老于事务,他在前面调度,不会有什么问题。” 池一清这个人,初见时觉得他狡诈油滑,像条捉不住的鳝鱼,等放下了戒备以诚相待,倒是伶俐热情得很,从陆元朗的评价也可知他办事可靠了。 石力忿忿不平地喊到:“那个老王八在哪!我跟他单挑!看不要了他的狗命!” “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还单挑?”陆元朗苦口婆心地劝到:“我常提醒你,遇事不要冲动,多动脑子。胡续万这人一向谨小慎微,老谋深算,若没有把握,岂敢举事?又岂会轻易现身?” “那庄主说怎么办!胡续万可有膀子力气,当年一个人把石狮子从城外扛到山庄门口,也曾经一人杀出四五十人的合围,您是剑术高超,可他以力破巧怎么办?” 陆元朗道:“你先去后山跟贾轨一起守着吧,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石力得令去了,许初听懂了陆元朗的意思,这枕霞山庄中怕是有内奸,不然胡续万不敢轻易起事。从石力的话里,许初推测胡续万年纪不小,大概也是山庄的元老,势力大概不容小视。 烛泪一滴一滴落下,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和叮叮当当的兵器交碰声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 许初站在桌案旁,右手持剑,看了看边上坐着的陆元朗,那人依旧不动如山。此时房中除他二人外只剩下瑞迎,也站在陆元朗身后。 那小厮难掩紧张神色,裤管都在抖动。许初心中也有疑虑,但未曾表现。陆元朗则稳重深沉,情绪莫测。 焦灼之时,许初开始觉得瑞迎不对劲。枕霞山庄中的小厮都有些武艺在身,这他早就知道。但毕竟不是武功高强的打手,瑞迎就是再忠心事主,也犯不上特特找到这危险之地来啊。 他又想起刚来的时候,瑞迎问他陆元朗这病的禁忌,那时他觉得是这小厮细心忠诚,可转念一想——禁忌也可杀人。 许初越想越焦虑,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毕竟陆元朗正安坐椅中,他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四下打量,许初看到身后的一排灵位供奉的是枕霞山庄的历代庄主,灵位之前有画像,题着姓名,离他最近的那一幅就是陆图南的名字,再往东去又是各不相同的姓氏。 东边红柱后的一个方正东西引起了许初的注意,可是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就在他的眼睛努力适应了黑暗,分辨出那物什时,陆元朗悠悠开口道: “那口棺材是我从豫州回来准备的,若不是遂之,我怕是已经敛骨其中了。” 许初心中一颤。这么鲜活的一个人,差点就要成了墙上的一幅干瘪肖像,想想真是后怕。 陆元朗说完仍旧是沉默,许初竭力想从他脸上捕捉些线索,却是徒劳。无法,只好焦急等待,但他并不十分担心,当他看向陆元朗,就觉得他一定安排得妥当周全。 也许用不着陆元朗出手与敌人交战,一切就会化解。 正想时,忽然传来焦急的脚步声,门被撞开。 “不、不好了!庄主——”那年轻的属下冲进来,踉跄着行礼,“他们、他们进了山门了!” “这么快?一清呢?!” “人就是、就是池总管放进来的!” 许初吃了一惊,见陆元朗默然抓紧了扶手,脸上晦暗不明。 陆元朗忽地站了起来,朝外喊石力的名字。石力答了一声,紧接着魁伟的身影从北窗翻了进来。 “庄主!” “你带人去前面。后山是峭壁,谅他们不敢来。” 石力领命去了,室内复归于寂静。 “元朗——” 陆元朗回头看了许初一眼,许初便没再多问。可他实在是担心,池一清是大总管,对山庄的方方面面必然十分熟悉,他背叛了陆元朗,这个局面可不是轻易能够收拾的。 许初只管揣测,不敢多问。不多时,祠堂之后突然传来兵器交碰之声。 猛然回头,火光已到了不远处,想来是叛乱者从峭壁爬了上来,直接到了祠堂之后。陆元朗起身,到北窗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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