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还是带人看隔壁那套院子吗?” “正是呢。” “怎么拖了这么久?那院子样样都好,怎么会出不了手呢?是不是您忒会做生意了,凡事也要让两文才好。” “不瞒你说呀,已经让得够多啦,咱们这辈子还没这么出过血呐。” “这是怎么个事?” “还不是咱们池大总管的吩咐,这院子已经看好主顾了,非要盘给他不可,说是庄主的意思。我看那先生人材是不错,但是也忒寒酸,再让多少怕他也出不起呀。这不,今天又约我带他看看,不知道筹措了几两银子了。” “既然是陆庄主要抬举他,干脆送了他也就算了,这又是费哪门子功夫呢?” “嗐呀,咱也不知道,让咋干咋干就是。喏,时辰差不多了,茶钱放桌上了。” 许初往开闪了一步,没跟司老伯打照面。仍旧去宅院处看了,不冷不热地问了几句,司老伯殷殷地给他讲这宅子的好处,一文也不肯让。 许初也不再讲价,道了两句劳就告辞。陆元朗替他问宋家讨三百两诊金,宅院要他二百两,还剩一百两正好添置些家具物什,这账算得真是清清楚楚。 陆元朗是苦心孤诣,有心周旋他,又不肯让他知道,要不是今日偶然撞见,他也就受了这份情,可现在知道了,许初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走了没几步就来到平阳坊,这名字让他感到熟悉,默然一想,是初到山庄那日遇见的吴学为告知他的地方。 “你知道这平阳坊有一家药铺吗?掌柜的是个姓吴的。” “小的知道。” 瑞进便引了许初去。 “吴前辈,一向久违。” 吴学为认出他来,热情爽朗地请他进去喝茶,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 “那日见你的方子奇特,细思下去也有理,我就有几分信你,然而终是不敢冒险,想不到许先生之法果然奏效!前些日有人围攻枕霞山庄,闹得满城震动,说是陆庄主一剑斩了那叛党的首脑,好不威风,看来果然是痊愈了。” 许初不敢透露陆元朗的伤情,就挑些旁的去说。吴学为又问他师从何处,今后如何打算,许初照实告知。 “你若想在这蓟州城中行医,现在是个好时候。那日你见过的刘述刘老伯,因为得罪了枕霞山庄,日子颇不好过,听说正打算搬走。城南的王自远刚刚去世,又没有成器的儿子或是徒弟——” “怎么?王自远老前辈去了?” “正是。他那独子王列医术不佳,一直以来帮衬着做些药材生意,虽然有些嫖赌的习气,但也还过得去。前些日子不知为何把生意弄倒了,人也想不开抹了脖子,那王老伯一急之下也就去了。” 那王列虽是个恶人,但师伯待他的一片殷殷之情许初铭记于心,此刻听了这番故事,心中便不好受。 那吴学为接着说到:“我不似那些人嫉贤妒能。许先生要入行,我第一个欢迎。左右这城中医家乏人,总是有人要来的。能有小许先生这样医术人品的人来,是大好事。你若打定主意,我劝你就将门脸选在城南或是城东,刘述和王自远去了,那方向就没有能人了。” 陆元朗给他安排的地方刚好。 “或者,我听说王自远的家人正要将门脸盘出去,你不如就定了那里,连家什布置都是现成的。” 许初苦笑着想,他怎么好去夺师伯的基业呢。 感谢了两句,许初便去了王自远的地方,心想相识一场,总该悼念一下。那药铺门口还张挂着白幡等物,伯母是他见过的,此刻穿着孝服来迎他。 “难为你还记着。他父子俩相继去了,我女人家没有主意,不知贤侄是个有情义的,未曾送上讣告,多有得罪。” 许初掏出奠仪,又去灵前烧了些纸,问师伯母今后的打算。 “还能怎么办呢!我已将这房子卖了,准备丧期一过便带了孙子孙女回娘家去。” “卖了?”许初惊道,“这么快?卖给何人,价钱还好吗?” “卖给了枕霞山庄。价钱还算公道,主要是立时便能付款。” 辞了师伯母出来,许初心中疑惑,瑞进还是闭着嘴一言不发,想打听点事情料也打听不出。 如吴学为所说,现在确然是个入行的好时机。但不知为何,许初总觉得陆元朗织了一个网,要将他网罗其中,纵然那去处本是他原本所愿,他仍觉得惴惴不安。 若是从前,许初或许会受了陆元朗这份好意,但自从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反而生出了一种决绝。那么多人仰仗陆元朗,为此逢迎他、谄媚他,许初不愿陆元朗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天色向晚,许初便往回走。刚进了三进,就听到陆元朗房中传来清唱。进去时见到郑昭月正摆着身段,捏着手型,唱一支戏文。一句三转,眼神顾盼,身姿摇曳。 少年近日来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上换了新衣、挂了环佩,动起来铃叮作响,煞是好听。 陆元朗还送了他一支好笛子,少年每日别在腰间。 郑昭月转身时看到许初,便停下来退到一边,陆元朗手支着头笑。 “遂之来了?请坐。” 待他诊了脉,收回手,陆元朗便让郑昭月接着唱。 许初打定主意,他不要依附于陆元朗,不要受他的恩、承他的惠,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陆庄主天之骄子,但他也做不来伏低做小、婉转迎合的身段。 这份心意他既然拿了出来,就要冰雪晶莹、不染纤尘,即使某日不幸被发现,也干干净净经得起任何审视。 房子他可以慢慢看,毕竟不久后陆元朗就要到豫州去,他定要同去,路上可以接着调理,置业倒也不急在一时。 “对了元朗,明日我要去给宋老夫人复诊——” 又要去见那殷勤的宋二公子,许初心里有些不安。他本想从陆元朗这里探听点什么,但陆元朗正专注地看着郑昭月唱曲。 “你去吧,我这脉少问一两次无妨。”
第24章 暗恋结束 许初去凌霄阁给宋老夫人复诊,老夫人高兴得拉他坐在身边,亲热异常,又是夸他医术好,又是夸他年轻有为,当着那么多女眷在场,许初的脸差点都要烧起来。 未及告辞,宋家又说摆了宴谢他,许初推辞不过又迁延了一会儿。随后便有各色人等找他诊脉,大病小情、内伤外伤、儿科妇科。许初自然是各个用心,不知不觉大半天就过去了。 宋星弁一直跟着他左右,此刻便止住众人说到:“我要同遂之先生出去喝酒,大家散了吧!” 还有闻讯而来的,一路上也全被宋二公子挡开了。 出了门,宋星弁施施然一礼:“让遂之见笑了,请莫见怪。上次你走后,合府上下均知道你为家母治好了多年眼疾,叹服不已,因此今日见你重来,什么头疼脑热的也出来相烦,实在抱歉得很。” 许初心想,这宋二公子不仅人生得风流俊美,为人又周到有礼,并非浪荡公子一流,也难怪这么多人倾心于他。 “不敢不敢,能够略效绵薄之力是许初之幸,宋二公子不必客气。说句实话,今日所见诸人症候,最危急的是嫂夫人的胎像,别的倒都不急在一时。” 宋星弁听了也脸色凝重,请他再来复诊。而后又邀请他同去喝酒,许初推辞,宋星弁笑道: “刚刚众人都听见了,现在我调转回去,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还请遂之周全则个。” 许初只好随他同去,宋星弁一口一个“遂之”叫得顺嘴,还让他也不要客气,以名相呼。 “我跟元朗是多年的好友,蒙他惦记着家母的痼疾,荐了遂之先生给我,说你师从江湖神医余逸人老前辈,是个杏林高手,又说你人品极好,格外知礼。我本当他是中间人一贯的溢美之词,不想这几日见了遂之,只觉得他的赞词还不够,可要我再说些什么,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了。” 宋星弁语调悠悠然的,令人有种亲近之感,明明是常见的客套话,却让人觉得是出自肺腑。 “元朗说他一见之下就决定认了你这个朋友,既然如此,如蒙遂之不弃,以后你我也是朋友相待,如何?” 许初自然答允。见他再不提上次那封书信,便以为他绝了那个心思,心中轻松不少。 “前些日子听闻枕霞山庄有些异动,本想去看看元朗,想来他忙着善后,便打算迟几日再去。倒是听说他新得了个佳人,每日形影不离,真是奇事。遂之见了没有,竟是什么样的绝色,让咱们陆大庄主改了性子?” 许初苦笑。绝色恐怕算不上,然而长了张酷肖故人的脸。若说陆元朗改了性子,许初看来倒是未必,焉知他从前自守不是因为未得意中人之故呢? 也只好附和着点头道:“确实是个有清韵的。” “下次我定要见见。这元朗啊,原来过得也太清苦!这蓟州城中连个屠户还纳一房小妾,他近些年竟然——”宋星弁觉出失言,忙遮掩到:“不说他了,遂之今后有何打算?” 许初如实相告,宋星弁立刻替他打算起来:“若要如此,最要紧的是找个好的店面。遂之医术自然无话可说,但是于这经营之道未必精通,何况那也是需要人脉的,最好的还是找个经理人相帮,另外伙计丫鬟等也得安排好。遂之放心,我自然替你筹谋。” 许初还未道谢,宋星弁忽道:“对了,你这些话可告诉元朗了?” 陆元朗虽然知道了,但确实不是他告诉的。 “不曾。” 宋星弁笑道:“那太好了!要不然这等人情还轮不到我来做呢。你便休要告诉他,一切有我呢。” 许初谢过了。“今年适逢武林大会,我一向想要去看看,因此便不急,待我从豫州回来,再来烦请星弁,如何?” “没问题!今年家父和家兄同去,留我看家,正好可以料理这些事。” 宋星弁带他去了蓟州有名的酒楼,在二楼当风而坐,等菜时宋公子凭栏而立,就引来多少目光。 后来每次许初去凌霄阁,宋星弁都要带他吃吃逛逛,想来家中事务有其兄打理,宋二公子闲散得很,才有心思出来招摇,到处惹人眼目。 虽然这么想,但许初并不讨厌他。宋星弁行事坦荡,待人体贴,更兼形貌出众,于是招摇都成了潇洒风流。 前些日子许初去裁缝铺做了几身春衣,原本他随师父隐居,所着都是素衣,许初又不喜张扬,没在打扮上用过多少心思。近日来天气晴暖,上下人等都着了鲜亮衣服,尤其是陆元朗换上单衣后更显得挺拔潇洒,看得许初也不觉动了心思。 那裁缝还嫌许初选的素,非要给他推荐几匹花样料子,许初看了便觉得穿不到自己身上来,只有一匹青莲纹的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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