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叹了口气:“今年赋税上涨,出来寻工的人多,要工的人少,工人价压得比往年都低也便罢了,还许多人抢着干。全然是招工的少,做工的多。” 霍戍扫了一眼跟着葛亮的几个汉子,肩袖间都是补丁,灰黑的脸上全然是没有寻到事儿干的叹愁。 他年少时家里也守着几亩薄田过过日子,晓得在层层盘剥下的日子有多难。 “码头那边如何。” 葛亮摇了摇头:“那些船只都自带有壮力船工,几乎用不上另外揽人。” “这年底寻不到点散工来干,明年开春儿就再没空闲出来了,大半年守着田地里那点东西,没有点旁的进项,按照着赋税,怕是日子过得够呛。” 霍戍听此严峻的形势,没开口说自己方才丢了活儿干。 “再寻寻看吧。” “诶。” 葛亮应了一声:“过些日子一道喝酒,我们这边趁着时间还早再转转看有没有活儿。” 霍戍回去的路上,见着街边上又有叫卖糖炒栗子的,顺手带了一包。 回去的时候起了点雨,他策马赶回去,到纪家大院儿门口,远便见着在屋檐下转来转去的哥儿。 “可回来了!有没有被雨淋!” 桃榆见着牵着马进来的人,开心的跑了过去。 霍戍连忙抓着人给拉回了屋檐下:“还好,雨不大。” 说罢,解开了披帔,将放在胸口的栗子取了出来。 桃榆捧过还热乎乎的栗子,眼睛亮晶晶,不过转看见霍戍头上的糖霜,还有被风刮的有一点红的高挺鼻梁,他把栗子揣到了身侧的草药兜子里,伸长了胳膊将捂热的手给霍戍的脸贴了贴。 霍戍眉间松展:“不冷。” 两人相携着一道进了屋。 纪扬宗见着桃榆一手抱着拖得老长的披帔,一手捧着糖炒栗子,道了一声:“回来了。” 桃榆转头同霍戍说道:“我把披帔拿去烘干。” “你师傅没说什么吧?” 霍戍直言道:“他说让另谋生路。” 他简单的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下。 纪扬宗闻言啪的拍了一声桌子:“这个乔老头儿,块儿头大,心眼儿却这么小!即便是成不得一家人,那不也还是同乡么,真不像话!” “也罢,乔师傅既寻到新的女婿好事一桩。” 纪扬宗蹙起眉,虽说霍戍把那宰杀牲口的手艺也学的七七八八了,全然可以另起炉灶。 可这半道出来,没有师傅引路介绍,人家就都不如何认你这个屠子,有活儿也还是找那两个熟识有名望的。 “这宰牲口的活计不敢也罢,又不是什么通天的好营生。你甭急,我留意着有没有什么旁的活儿干,踏实过年先。” 话虽这么说,纪扬宗不免还是忧愁,眼下找活儿是个什么行情,他是里正能不晓得么。 说是大不了种地便是,左右个子高大有的是力气,可真这么个汉子埋没在地里,一年挣不得两个子儿,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霍戍应了一声,没多言什么。 “要是没活儿,索性就专门给我剥栗子算了,我结你工钱。” 桃榆见同他爹谈了话回屋的霍戍,人是坐着给他剥着栗子,但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这里,神色也有些凝重。 他怕霍戍因为乔屠户的事情心里不好受。 “日结,定然不拖账。” “你有多少钱能给我?” 霍戍闻言,挑起眉看向砸吧着嘴的哥儿。 “除却自己攒的私房钱,成亲阿祖还给了我一些钱呢,爹娘也给的有。” 桃榆掰着手指算:“外在我相公也给了不少,全然是够花了。反正你就别担心了,一时半会儿左右是给得起的,你只管干活儿就是了。” 霍戍闻言有些想笑,眸光也柔和了不少。 桃榆见此站到霍戍背后,给人捶了捶背,本想做一回贴心的小棉被,给辛劳奔波了大半日的相公松松筋骨。 奈何有些人的肩背太硬,全是腱子肉,他捏一下手就酸了。 “实在不行我就去给人看诊,做药膏卖给货郎,总也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你……” 话还未说完,他腰间一紧,忽而便被霍戍捞到了怀里。 看着霍戍有些青茬的下巴,还是忍不住心突突的跳。 他眨了眨眼睛,尚未反应过来,青茬便扎到了他的下巴,辗转又扎到了他的侧脸。 桃榆一张脸绯红,呼吸急促,虽是坐在霍戍的怀里安稳至极,却还是有些没有着落的抓紧了他的衣角。
第41章 这朝成亲的大事办完了,又不必再去城里看铺子和宰牲口,霍戍一时间竟没了什么要紧事儿必须得办的。 可在军营里上十年,他早养成了闲不下的性子。 纵是没有固定的活儿做,却也自寻了农活儿干,一日光景还是给填的满当。 纪家重活儿累活儿一概是包揽了,上山砍柴,冻霜割草,又不怕累,又不惧冷的,便是找来的长工都没那么能干。 纪扬宗夫妇是愈发的满意这儿婿来。 趁着天气晴朗的两日,又去赵家帮元慧茹把房顶给修缮了。 赵家那头到底不如纪家,茅草土泥房,冬后一连几日又几日的雨水下来,年久失修的房顶耐不住便漏雨。 寒冬腊月里,虽是这边少有下雪,可日日绵着雨,屋里人烟儿起气本就少,再是漏雨的话就更冷了。 不趁着天气好的时候修葺,那就只能寒着如此过完年。 “好了,这朝翻整的如此实贴,一时半会儿当是不怕会再漏雨了。” 元慧茹瞧着屋顶新铺上去扎捆结实的稻草垫子,笑着说道:“这屋顶好两年都没管了。” 自打是霍戍和纪桃榆成亲以后,黄蔓菁与元慧茹来往的便格外的多了,村里人也是势利的,见元慧茹同纪家的干系,平素就突然热乎了起来,格外的照顾个寡妇。 在村邻往来间,元慧茹倒是比以前还热闹了不少。 霍戍也时常过来做些事儿,日子全然不比从前差。 桃榆听到声音,赶忙从一侧跑了过来,看着霍戍从梯子上下来,道:“如何了?” “差不多,不刮大风没什么问题。” 霍戍收了梯子,搬挪去了屋檐下。 屋檐前后,屋里屋外都是些房顶下掉落的灰尘草木屑,几人又一道给打扫了个干净。 说起来没多少活儿,东一趟西一趟竟就又是大半日。 临到晚间,这边收拾妥当了,霍戍和桃榆才回去。 “活儿没做多少,不是胳膊疼便是腿酸。” 霍戍看着走在身前的小哥儿捶着肩,嘀嘀咕咕的模样未有多言,径直将人弄到了背上。 桃榆软趴趴的挂在霍戍的身上,下巴塞在他的脖颈间:“回家没两步路,用不着背我的。” 霍戍没理会背上的哥儿口是心非的话,说是不用背,贴的比谁都紧。 他同他说着正事:“赵家这边的房舍 再是两年当改建了,房梁木头都发了朽。” 桃榆道:“那当下可要改建了?趁着农闲,也好请人。” 成亲了就是大人,桃榆想着除却自己的事儿,还是得为长辈的养老考虑。 “眼下不急,待着过两年赵盼认祖归宗,届时看看他是要在城里还是回乡里。” 桃榆点点头:“这样也好,干娘总是要跟着儿孙的。到时候不论是在城里还是乡下安家,咱们都该出力出力,该出资出资便是。” “嗯。” 桃榆从霍戍的头上捋下来些蜘蛛网,念着两人成亲后这人就忙活前忙活后的都没松闲过两日,道:“过些日子小年的时候有个庙会,我们一道去逛逛,好么?” “求什么。” 霍戍捏了桃榆纤细的脚踝一下:“求子?” 桃榆眼睛一眯,忽而张嘴咬了霍戍的耳垂一下,没有人为:“祈求神明也不管用。” 霍戍耳垂一阵温热的湿润,不由得一顿:“你再这样,掉地上可别怨我。” “咬你一下就要丢我了?” “我不丢你。” 霍戍实事求是道:“只是你这样我容易腿软。” 桃榆听到霍戍这么说,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想说先前爬又高又滑的房顶上如履平地一般,没见得腿打一下颤,这朝踏实踩在平地里倒是给腿软上了。 他将脑袋埋在霍戍身上,到底没再敢使乱子。 回家后,纪家静悄悄的,纪扬宗夫妇俩受邀去城里吃酒了,本是问了桃榆要不要一道去,他黏着霍戍去了赵家休整房顶了。 两人还得自做晚食。 桃榆看了看家里还有些什么吃的,宴席的剩菜这些日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剩点汤汤水水的也变了味。 他进灶房一翻橱柜,这才发觉他娘已经把席面所有的菜都处理了,家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可以简单温热一下就能吃的。 “要不然吃个鸡蛋面好了?” 桃榆从米缸里取出了两枚家里的鸡生的蛋,问霍戍的意见。 “好。” 霍戍烧火,桃榆揉面。 一个在灶上忙碌,一个忙灶下的活儿。 不晓得纪扬宗夫妇什么时候回来,霍戍烧火煮面的功夫便给灶上一边的水锅给加满了水。 待着晚食好了,锅里的水也便烫了,届时夫妇俩顶着寒风回来就能泡上个热水脚。 霍戍盛水,桃榆也没闲着,在醒面的功夫,用猪油炒做了汤汁浓郁的鸡蛋青菜汤。 猪油化开,鸡蛋炒碎,掺水煮沸下入遇沸水即熟的嫩叶萝卜菜,多下盐把味道调重些,面捞进汤里正合适。 两人吃了夜饭以后,天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纪扬宗夫妇却也还没回来,便给他们留了门和院灯。 小两口自回了屋。 冬日白昼短,夜漫漫,便是外头已经看不见了,时辰却也并不晚。 成亲后的这些日子桃榆都睡的挺好的,而下入夜了也还没什么睡意。 平素里便泡了脚缩到床上翻看会儿医术,等着霍戍上床来。 “还不来洗脚么?” 桃榆在桌边翻看了会儿先时霍戍给买的那本洗冤集录,这本是法医文著,他一个人的时候有些篇章还不太敢看。 有霍戍在以后,他自大胆的翻看。 都翻看了两页纸了,见着霍戍还没有过来,不由得喊了一声。 “你洗吧,我洗澡。” 桃榆闻声偏头,见着霍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提了一桶水往净房去。 这朝天气冷,自是不必日日都洗澡,只是他今天干了大半天的活儿,一身都是汗,冲个澡倒是应当。 想到此,桃榆便应了一声,自把脚塞到了水盆里头。 他正欲再翻几页书,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两个字:洗澡~ 桃榆想着霍戍挺拔的身段,嘴角不由得便浮起了不太纯良的笑来。
164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