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临近年关了,又出了匪乱的事情,村里村外的好些人家都要宰杀牲口,自留的,卖了换钱过年的,想有些钱自保的,总之一时间要宰杀牲口的人家比往年都要多。 霍戍自便跟着乔屠子四处奔走忙碌了,多有上午一家,下午一家的时候。 “霍戍啊,你学东西当真是快,这才多少时间,手脚麻利的俨然能出师了。” 乔屠子从背篓里提了一块肉给霍戍,乐呵呵道:“瞧,这是张老家里送的,特意交代让我给你的。说是你活儿做得好!” 一般来说,农户请了屠子前去宰牲口,除却要给工钱以外,若是觉着人家做的好便会送肉,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意。 近来乔屠子带着霍戍去宰牲口,农户不单送了肉给他这个师傅,还另送了给霍戍。 乔屠户见此也是跟着高兴一场。 霍戍接了肉:“师傅客气了。” 乔屠子又道:“我不是同你客气说好听话,你做事儿我心头有数。” “待着过两日,我得去趟南予县老丈人家,他身子不爽利,你师娘心头担忧,要带着孩子回去看看。而下匪乱未曾平息下来,我得送她去才行。” “我不在这些时候,宰杀牲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城里的铺子我让方禾那小子看着,他虽是手脚笨,好在头脑灵活。” 霍戍道:“师傅宽心,若是有人有需要,我自前去。” 乔屠子满意的点点头:“好,今儿忙了大半日也累了,你先回去吧。我上里正那儿一趟,同他说道一二。” ———— “大忙人,今儿怎的有空上我这头来。” 乔屠子到纪家的时候,纪扬宗也才去家里有壮力的人家通知的护送粮食进城的事。 倒了杯茶水在棚子底下正要喝,就见着有客来了。 “再忙也是忙自家里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里正忙着村里大小事才是忙碌。” “得了,得了,你我也便别互拍马屁。” 纪扬宗喊桃榆去新弄点茶水来。 “过来是有事儿?” 乔屠子一屁股坐在棚子底下:“外头匪乱闹得沸沸扬扬的,我那老丈人不巧又病了,媳妇和孩子想回去看看,我得陪着去。” “啥时候?我记着你老丈人家可在下头的县城上,这当头可得小心些。” “便是不放心媳妇孩子单去,我才一同前去。” 纪扬宗点点头:“这当儿正是你生意忙的时候,不多走得开,可老丈人病重是得去瞧瞧。” “乔师傅喝茶。” 乔屠子连忙见过桃榆端来的茶水,笑谢了一声。 接着同纪扬宗道:“我便是为着此事儿特地过来说一声,村里送赋税粮食进城我合该出份力,却是赶了不巧。” “无妨,上亲病痛都能谅解。” “还有一事儿,我走后,村里宰杀牲口的事情我就交给我那徒弟了。你帮忙同大伙儿说一声。” 纪扬宗闻言眸子一睁:“你说霍戍啊?” “他前后才跟了你几天啊,你就放心都交给他干?” 桃榆原要进屋去,听其乔屠子说起霍戍,步子一转,又去了旁侧翻晒才晾不久的衣裳,偷偷听着两人的谈话。 “霍戍这小子能干!你可别小看了他,我都没如何教,他干起这些活儿来麻利得很。” 乔屠子说起来十分自得,与有荣焉般:“我带他去宰牲口,时下人家都送肉给他了,我走了你大可放心叫村里人喊他去,他能行!” 桃榆眯起眼睛,这真的假的? 他怎么记着有些人第一天去学艺就把手给划拉了的,焉儿吧唧的还说自己手脚粗苯来着。 “还是你教得好。” 纪扬宗见也是个挑剔之人的乔屠子对霍戍此般褒奖,也跟着笑了起来。 乔屠子摆手道:“是你人举荐的好。” “咱老哥俩儿说句贴心话。我觉得霍戍这小子中,虽是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可人是不错的。” 乔屠子低下声音:“我家那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她娘吧,一心想着在城里给她寻户人家。可城里人家多,大抵眼界儿都高,这啊那的讲究忒多,竟是还不如村里的汉子。” “霍戍虽没什么产业,可他能做事儿,往后我就把家里那铺面儿给他干,这营生有人能传下去,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儿了。眼瞅着年头不好啊,连同州境内都不安生了,谁晓得往后会是个什么模样,没准儿霍戍这样的才是靠谱的。” 纪扬宗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 他干咳了一声,悻悻道:“说的在理。只是我觉着孩子的事情还是得看他们的意愿,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孩子要是不乐意,那一切不也白搭么。” “那孩子小,不懂得看人看事,寻着个会说会哄的就觉着对了眼,压根儿不晓得品性这回事儿。反倒是木讷的还靠谱些,只是吃了话少不会说的亏,若是做父母的不为孩子定下,由着孩子胡来,那不是才害他一辈子么。” 纪扬宗扯了个笑:“也是不无道理。” 一侧的桃榆抿紧了唇,他手指搅着衣角,压着眉头。 铁窝窝倒是变香饽饽了。
第32章 冬日天亮的迟,灰蒙蒙夹霜的冷风之中,亮着一盏盏油烛光。 一大早村里便忙活着把粮食装车送到村主道上,待着天微有些亮光的时候,村道上已经停了七八个粮车。 此次村里上缴的粮食足有一两百石,待着需要上纳的粮食都装齐时,村里的汉子都起了汗。 往年上十个粮产四五人送城,今年人手直接翻了两倍有多。 村户都晓得外头的风声,粮食若是遗失,担责的不止是里正,农户也要跟着遭殃。 纪扬宗一声召集,壮力也都自觉都来护送粮食。 干道上送粮的,来帮忙的,团了一大堆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凄寒的冬晨里还格外的热闹。 “差不多了,上路吧!” 纪扬宗查点粮食车辆无误后,吆喝了一声,从车队尾绕上前上了为首的板车,由他开路。 村里的汉子依次也在纪扬宗的号令下上了车,队伍便开始慢慢往前挪动,霍戍翻身上了马。 他走在队伍最尾端殿后。 村民里的老弱妇孺冒着冬寒,都在村道上目送着粮车远去。 一年里夙兴夜寐的近半粮食也都在这儿了,不敢出一点岔子。 桃榆紧赶慢赶的逆风跑来时,还是晚了一步,车队都已经走远了,独只瞧见硬挺的背影护送这粮队前去。 大黑驹甩动尾巴在晨雾里划过一条弧度,外头的匪乱虽叫人心不安,但今年有霍戍相送,却也叫人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安心。 桃榆看着远去的背影,他搓了搓僵冷的手,轻叹了口气,立时也变成了白雾。 他眼巴巴儿的看着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车队,亏得他今儿天没亮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 也是怪昨儿夜里睡得晚了,外头又是风声又是狗叫的,吵得他心里烦闷睡不着。 粮车队伍出村以后,道上又恢复了嘈杂热闹。 “今年粮食交的晚噢,瞧这天冷的,趁着今儿没下雨可得去拾些柴火回来,冬腊月里全然是断不得火。” 妇人揣着手,说谈着些闲话。 “诶,话说尤家那个咋样啦?” “谁晓得,终日见不着人。倒是那泼妇还不信邪的天天去寻大夫来瞧,一个个都摇着头走。” “咋不寻黄大夫去给他瞧瞧,兴许还有得治。” “他们家丧尽天良,还有脸去求黄大夫啊。” “再不济人家还是个举人老爷,日子照样好着咧。不说他们家也罢,大好的日子晦气。” 桃榆听着村民在议论尤家,没怎么支着耳朵听,左右是尤凌霄残废了的事情,新的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 再者他也不想晓得他们家的事儿。 今儿实在冷得很,坳子里的白菜都糊上了一层薄霜,而下他倒是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焉儿吧唧的准备往回走,想着还是回家再睡会儿算了。 “这朝赋税也缴了,今年的秋收算是彻底完工咯。眼瞅着临近年关,这当头不晓得能不能奔出几桩喜事儿来。” “指不准儿该有,咱村里村外的不少适龄的,总能有几桩。” “说起这个,前儿还在金龙寺的月老庙里撞见了元大姐。” “跟他干儿子求姻缘噢?” 桃榆乍然听到这话,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缩在斗篷的帽子里,低着都跟在闲谈的乡亲后头。 “霍戍是不小了哈,戍边耽搁了这么些年,是早该成家了。也不怪元慧茹上心去庙里。” “不过这霍戍话少,瞧着凶横,但办事儿却还挺靠谱。前些日子我娘家姐姐宰牲口请乔屠子,他带着霍戍一并去了,牲口还是他宰的,麻利不输乔屠子。” “你姐姐家里姑娘哥儿的有四个,四哥儿不是正当年纪么,不妨说说看。这霍戍虽然看着没什么家业,可有了手艺,日子不会差。” “我娘家姐姐也同我打听了几句,摸不准意思。” “那是女方羞咧,都打听了准儿就是有那意思,总不能叫女方去说是不是。” “也是这两日屋里忙,我空了上赵家去瞧瞧。” “哥儿,你上哪儿去?” 桃榆听到他娘的声音,恍然回过神来,瞧见自己都走过自家路好远了。 “你要跟她们回家不成?” 桃榆脸微微一红,连忙折返跑了回去,一路上吊着个脑袋,一言不发。 黄蔓菁见着心不在焉的哥儿,径直就回了屋里,唤了两声也跟没听见似的。 她抱着柴火望着进屋去的人:“这孩子,冻傻了不成。” —— 车队驶向官道上,一路安静的能听见车轱辘和牲口的鼻息声。 自从闹了匪乱,道上的人就少了,这倒是不稀奇。 所有的汉子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路上的风吹草动,神经绷得紧紧的。 然则一路上却是很安生,并没有遇见什么不妥。 纪扬宗和霍戍心里都跟明静似的,晓得这段路上其实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乱,无非也是因为尤凌霄的事情吓唬住了大伙儿。 二十多里的路,赶着车更快,没两个时辰就远可见着城门了。 村里的汉子见此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一路风平浪静,纪扬宗却没多松快,他心里惦记着事儿,几次瞧了瞧在车尾的霍戍,同村的汉子还以为他忧心着粮食的安全,一直保持着警惕盯着前后动静。 待着到了州府衙门,纪扬宗才打起了精神来。 州府衙门口团着不少人,瞧着衣着打扮像是农户,或蹲或立着,把衙门围得怪是有些紧。 纪扬宗诧异的瞧了几眼,先去门房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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