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我若不那样说,你会接受西岳的治疗吗?” 桑惊秋:“我……” 时遇:“你可以不治,但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 桑惊秋觉得,已经如此过了十年,左右不会死,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 他也许只是不想麻烦西岳,以其个性,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奇怪。 可时遇却觉得,桑惊秋会这样想,更多的理由是,他对于自己的生死,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活着时,要努力,就像五岁那年冬天之前的桑惊秋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若能平静死去,他也能坦然接受。 他可以活着,也可以死去; 只看老天给他安排怎样的人生。 可这是时遇绝对不会接受的。 他把自己性命和桑惊秋捆在一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桑惊秋面对可生可死的抉择时,能多一分牵念,让他活下去。 前提是,他的生死,足以影响桑惊秋。 时遇的心莫名快跳了几下。 他慢慢开口:“恩情已还,往后,我们可以谈另一种感情。”
第60章 在今天之前,时遇并未打算这么快把话说开,他想,至少等二人完全康复之后,再谈这些。 可方才与桑惊秋的一番对话,让时遇感到一种开诚布公的紧迫感。 他觉得,若是再遮遮掩掩,桑惊秋或许会误解他的意思,届时再要说什么,也很难被信任了。 左右到了如今,说与不说,也就只差一层薄薄的纸。 可桑惊秋听完后只是看着他,目露疑惑。 时遇也不着急,静静与其对视。 “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桑惊秋问道,“说明白些。” 时遇不意外:“若我现在让你留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桑惊秋摇头。 时遇:“可我替你解毒,想让你活着,一辈子留在此处,你又该如何?” 桑惊秋面无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遇:“此法很粗暴,还会让你不开心,可是能达到目的,能让我满意。”所以十年前的他,一定会选择第二种手段。 这话仿佛在说,十年后,现在的这个时遇,有了别的选择。 可桑惊秋还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山洞之内通风颇差,秋日里极为干燥,他身体尚未完全好转,待久了有些不太舒服。 桑惊秋刚要开口,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时遇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们出去说。” 桑惊秋摆手:“就在这……” 时遇不管这么多,抓了人就走。 桑惊秋:“……” 到了外面,阳光骤然变得猛烈,桑惊秋抬手遮住眼睛,被时遇抓着另一条胳膊,飞身上了山顶。 方圆几百里内,只有鱼莲山这么一座高山,立于顶端,湖面倒映着山峰,秋风掀开波光,目之所及,都是天朗气清的疏阔景象。 连带心中的淤塞和滞闷,仿佛也随风而逝。 桑惊秋神清气爽,觉得天地也宽阔许多,觉得看不够,便想往前走。 刚走了一步,胳膊就被拉住,他回头,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时遇:“不行。” 桑惊秋莫名其妙,想要往回抽自己胳膊,可时遇抓得很紧,他抽不出来,只得道:“我过去看看。” “不可以。”时遇抓着他不放,还加了力度。 桑惊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妥协道:“不去就是了,你松手。” 可时遇似乎并不信他,抓着他往后去,直到离悬崖顶端很远,轻易过不去,才慢慢放开他。 还不忘叮嘱一句:“别过去。” 桑惊秋:“……” 两人往木屋走去,时遇在前,桑惊秋心里有事,落后一些,时遇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再转过去续走。 仿佛很担心桑惊秋没有跟上,但他也没有和桑惊秋并肩抑或索性走在他身后,就只是不时看上一眼。 桑惊秋微微皱眉。 方才在悬崖上,时遇拽住他时,仿佛看到了非常吓人的事,惊慌中带有恐惧,那种复杂又矛盾的感觉,是他从未在这人眼中见过的。 可现在,时遇又恢复到了正常状态,除了一直回头瞧他,其他的,貌似并无异样。 奇奇怪怪…… 到了后山,时近舟正在屋子外面转悠,他算算时间桑大哥午睡快醒了,结果过来一瞧,人却不见了,急得差点当场跳崖。 掌门把人交给他照顾,若是人不见了而他一无所知,哪里有脸见掌门,也对不起多番叮嘱他好好看护桑大哥的秦从云。 桑惊秋挺不好意思,把人小孩吓一跳,简单解释了几句,有道了歉,安抚一二。 时近舟极少这么着急,回过神来也有些尴尬。 两人在木屋前说话,时遇站在旁边,本想等他们说完,再和桑惊秋一道进门。 可桑惊秋不知说了些什么,时近舟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插上几句,没有离开的意思。 又想到自从重逢以来,他对待每一个人,无论是多年老友的施天桐袁暮亭和顾家兄弟,还是仅仅几面之缘的秦从云时近舟,都和善可亲,极尽温柔。 唯独对着他,尽管也不至于冷言冷语故意不理人,可也是平淡如水,说话办事都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不会有半分多余的情感,好像他只是个陌生人,不值得耗费自己的情绪去对待。 可这个世上,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明明只有他时遇一人。 “时近舟。”时遇淡淡开口,“你无事可做么?” 时近舟最近的职责就是照顾桑惊秋,掌门亲口吩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理会。 这时,时遇扫了他一眼,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时近舟从中看出了些许不满。 在山上这么多年,好像还是第一次,从掌门身上看到类似这般的情绪,相比较从前七情不动的人,眼前这个,似乎鲜活了几分。 他微微一笑。 时遇已经走到近前。 时近舟忙说道:“我其实是有事要去做,桑大哥先休息,我晚上再来。” 桑惊秋:“若是忙,就不必过来了,我没事。” 时近舟摆摆手,小跑着走了。 时遇目送他消失,又问桑惊秋:“你与他聊什么?” 桑惊秋:“我这几日瞧他练功,有几处不太合适,于内力精进无益,与他聊了几句,他很聪明,一说就通。” 时遇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修习武功最关键的还是看个人悟性和努力程度,即便师父是举世无双的高手,自己若是不行,那也是成不了事的。 所以他心血来潮时会指点一下时近舟的功夫,但从来没想过收他为徒,把自己框在“师父”的高地上,更没那么多耐心去事无巨细的教授。 时近舟也明白这一点,从来不会主动找他讨教。 桑惊秋觉得口渴,进屋喝水。 时遇双手环胸,靠门而站,也不进门,就这样站在那。 桑惊秋转过身,时遇依然没动,他逆着光,脸上表情模糊不清,辨不清到底在看什么。 真是太奇怪了。 再想到其在山洞里和悬崖之上的言行,桑惊秋觉得,今日势必是要谈出个什么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此人会继续做什么更加古怪的事。 思索间,时遇跨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你喜欢这间屋子么?” 桑惊秋点头。 时遇:“可若是让你一直住下去,你不会答应。” 桑惊秋心道,这是自然,房子与他而言,是遮风挡雨的地方,屋子大小、豪华与否并不紧要,这十年来,客栈酒楼、荒野破庙,他什么地方都住过。 决定是走是留的原因,从来也不是屋子本身。 不过:“时遇,你到底是何意?” 时遇瞧着他,忽然一笑:“不叫时掌门了?” 桑惊秋:“……” 时遇忽然又收了笑,认真道:“十年前若非我,你不会中毒,助你解毒,本就是我该做之事,你不欠我任何东西。” 桑惊秋不言,他分明记得不久前时遇还说,自己欠他的未曾还清,怎么短短时间,就变了个模样? 时遇仿佛也想到同一件事,轻轻叹气,道:“那些话,非我所愿。” 桑惊秋则觉得好笑,别人他不知道,以时遇为人,不愿做的事,谁能逼他,但他也不如何在意那几句话,不想在此事之上过多纠缠,于是点头,示意他明白。 时遇:“你不怪我?” 桑惊秋摇头。 时遇:“为何?” 桑惊秋:“你救了我。”光这一项,已足够抵消所有。 时遇还想说话。 “互不相欠。”桑惊秋先他一步开口,“其他的,不用再说。” 时遇其实也是此意,过去之事无法改变,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但他想要的,绝非“互不相欠”。 “那现在,我们谈别的。”时遇道。 桑惊秋:“请说。” 时遇:“接下去大约一年,我要闭关养伤,不知你愿不愿在这一年之中留下来,打理门内之事?” 桑惊秋愣了愣,愕然。 这是什么条件? 鱼莲山并非几个人的小门派,他更加不是十年前在门内如鱼得水的桑惊秋,怎么可以横空出世,跳过那么多弟子和堂主,来发号施令? 他无需多思,就要拒绝。 时遇紧跟着道:“此时只你一人知晓,并非让你下令,只是有些事,我不便出手,其他人,我也信不过,你若是留下的话,或许可行。” 他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从前,我可以撒手不理,施天桐他们足以应付,可现在门下人多,他们自顾不暇,若在我闭关期间有什么事,必然影响许多人。” 桑惊秋抿了抿嘴。 十年间他没少听江湖事,知道鱼莲山如今的地位之重,万一掌门出事,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的绝不仅仅是鱼莲山本身。 旁的不说,光这回时遇明着帮谢知非一事,就树敌不知几何,那些人忌惮鱼莲山的实力和时遇的武功暂时未敢冒头,可若是知道时遇受伤,一定会立即杀回来。 更遑论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对手,就等着这一日。 届时江湖大乱,鱼莲山也绝不可能善终。 时遇适时又开口:“以我们相识许多年的情分,你考虑一下。” 桑惊秋:“这就是你所言,谈另一种感情?” 时遇并不回答,而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你答应吗?” 能不答应吗? 鱼莲山在前,江湖安稳在前,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为何是我?” 时遇:“除了你,没有旁人。” 桑惊秋以为他指的是不信任别人,当即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他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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