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可收拾好了?” 疏桐这时便蹦蹦跳跳地从房中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两个行囊。 “公子,我们可以出发了。” 到宫门口却是又遭了桩麻烦事。 “陛下有令,只让严公子出宫,这位小宫女不能出去。” 那侍卫脸色不善,疏桐下意识往严惜蕊身后躲了一躲。 楚霄被人拦住本也不快,便冷眼望着那侍卫:“若是本王要带呢?” 严惜蕊忙与楚霄悄声说道:“不必为了这个事闹不愉快,建邺路远,别耽搁了。” “疏桐留在这里,也没人会为难她的。” 严惜蕊叹了口气。 “楚雍他这是怕我不回来呢。” 争辩不过,疏桐便只好将那行囊再细分一遍,将里面的许多东西递给严惜蕊。 这行囊倒是楚霄接了过来,疏桐便嗫嚅着说道:“烦请王爷,照顾好我家公子。” 临到与萧梦浮碰面已是黄昏时刻,夜里走山路实在困难,又逢雨天路上泥泞不堪,马车就在京郊驿站停了一夜,等翌日平明时分再启程。 此次前去建邺的队伍规模并不大,除了萧家与永宁王府的一众亲卫外,便只剩督查司的几个小官。 严惜蕊推开萧梦浮那厢房门时,便看到他坐在棋盘前出声。 “惜蕊深夜前来,不只是为萧某送一盏茶吧?” 萧梦浮话虽这么说,倒是温笑着接过了那壶刚在路上滚热的茶,自斟自酌着。 严惜蕊是来同他道谢的。 “多谢萧丞相,带我出来。” 萧梦浮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摄人心魄,他抬眼望着严惜蕊,缓缓说道。 “不必谢我,这次带你出来原也是因着南梁是你故地,行动起来多少熟悉些。” “你若是如此真心诚意谢我,倒教我不好意思利用你了。” 那纤长的手指仍旧围着那月白色的茶盏打转,倒是猜不出里面几分真话。 “不过我要给你自由,并不是一句玩笑。” “虽说萧某平素做的事不算光风霁月,但绝不骗你。” 萧梦浮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做决断总因他稍显迟疑。 此次去建邺虽然意料之中,但带上严惜蕊并不是算计好的。 “若是诚心谢我,便陪我将此残局下完。” 萧梦浮方才手上还捻着棋子,这残局应是他自己摆出来的。 无端端的,自个儿与自个儿较劲。 “你执白吧。”萧梦浮见他沉默,便将白子的棋盒推到他面前。 严惜蕊虽是少时学过些棋艺,到了如今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能硬着头皮下。 两人对坐,一时无话,只有棋子碰擦时的声响。 那棋局本就是白子占上风,萧梦浮又一再退让,攻势全无,只等着被侵吞。 “你赢了。”萧梦浮望着桌上的棋局。 严惜蕊将手中的棋子捏在指尖,望着萧梦浮。 “萧公子这是折煞我了,我纵是再棋艺不精,也知道萧公子在这局中不断退让。” “夜已深,早些歇息,惜蕊便不打扰了。” 萧梦浮望着严惜蕊离开的身影,桌上下完的棋与油尽的灯盏。 是啊,为何在这局中,总不断退让。 *** 自长安至建邺一路虽修了官道,但路程遥遥仍是不可改变,要翻好几座山头穿几座城池。 这一路虽是没碰上些硬茬,但耗了小半个月车程,才勉强算得上是到了建邺城郊。 一路时节变换,到了秦淮河畔已有了初夏的模样,气温高时甚至能逼出些薄汗来。 严惜蕊时常受不了这车里颠簸,白日里也是阖眸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 萧梦浮一边握着书卷,右边肩头便借给他靠着,就这么靠了一路。 车厢内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车辙碾过杂草土堆的声音。 “上次走这么远的路,还是从邺城回到长安。” 严惜蕊枕在他肩头,不知何时醒来了。 萧梦浮便伸出衣袖挡住外面烈烈的日头,顺带挡住楚霄那望眼欲穿的样子。 “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到了,触景生情,你到时莫要难过。” 严惜蕊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掀开帘子时,竟真能隔着云霭,在这山头上望见外城墙的模样。 几时魂梦归来,总是血流不止的噩梦。此刻严惜蕊走进建邺时,却瞧着这路上贩夫走卒络绎于市,孩童稚子走街串巷地欢乐嬉闹着。 他不由得想着。 若是这城里的百姓们都能生活得好,这天下姓甚名谁,也没那么重要。 楚霄手里握着把街边刚买的折扇,装出副风雅的姿态来。 他将那扇子一展,对着严惜蕊说道。 “那倒也不是,若是国未改姓,你如今也该是个王爷。” 严惜蕊自从到了建邺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半嘻半闹地回了楚霄的话。 “永宁王不妨把腰牌借我,让我体会这王爷的日子如何?” 他见楚霄真要作势解腰牌,连忙拦住他。 那手按在那温凉的玉牌上,严惜蕊抬头说道:“不必,王爷跟在我身后,让我狐假虎威的滋味也不赖。” 一行人虽是装扮寻常,但仍被这官差拦在街上。 那人恭谨地请道:“萧公子,我家大人请您移步琴园。” 萧梦浮一哂:“温大人消息灵通啊。”
第三十一章 琴筝 =
第三十一章 琴筝 萧梦浮一行人方才到了琴园,马车尚未停稳,门口便有人相迎了。 那人一身官袍,穿戴礼仪皆是一丝不苟,甫一见面便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永宁王,见过萧丞相。” “诸位远道而来,云绪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他让开了道,将几人迎进了主屋。 琴园内虽然山石嶙峋,有传统江南园林移步易景的追求,但园内后墙前植了大片大片的水杉林,现下已是赭红的颜色了,远望去像一片铺开的画卷。 严惜蕊望着这人虽然礼数周到,但眼底显出明显的乌青,看起来十分疲惫。 温云绪与他的眼神相对:“刚刚忘记问这位公子的名讳了。” “鄙姓严。” 先前的传言果然是真的,温云绪心想。 “这建邺本是您的故土,倒是云绪冒昧了。” 严惜蕊一时不知道这人底细,便礼貌地回了一句:“温大人治理有方,天下早已易主,算不得冒昧。” 他们方才在这接风洗尘的宴上坐定,静园的家仆来与温云绪说了句话,他便道了句失陪匆匆走了。 待他再回来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萧梦浮瞥见他衣袍下摆的点点血迹,便知这温夫人身子并不见好。 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夫人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温云绪脸上的神色已瞒不住:“方才便是内子呕血不止才将我叫了去,现下好不容易才稳住。” “筝园已为三位打扫过,今夜便可住下来。” 萧梦浮同他说“多谢”,而后望着严惜蕊道。 “惜蕊,我与云绪有些同窗旧谊要叙。不若你们早日回园子里歇息。” 他既是这样说了便是有要事相谈,严惜蕊便没理由在这席间硬留,与楚霄一并走了。 新月似眉弯,落在澄澈如水的湖面上。岸边杨柳已旧,在陈年的堤岸上无声摇动。 外人都散去以后,温云绪略显疲惫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萧丞相,你答应我的,莫要忘记。” 萧梦浮抬头望着温云绪,这人早已成了眼中无神,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泯了口茶:“这是自然。” “督查司那帮人可安顿好了?” 片刻后,温云绪稳住情绪,坐下与他谈事。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几位也都是以公谋私的主儿,现下别苑里有美人在怀,乐不思蜀呢。” “何时放人,何时做事,全凭萧丞相做主。” 那茶水没过半刻便凉透了,萧梦浮不再嘬饮,只是玩着杯盏。 “翠榠药性极寒,若是直接服用定会伤及脾胃。” 萧梦浮将一张药方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是一味暖脾胃的药,须得每日煎了服下。” “一月之后,便可以用翠榠了。” “若是事成,萧某可保你夫人身康体健,平安无事。” 温云绪满心满眼都望着那张药方,萧梦浮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梦浮早已走远了,只留下一屋月色。 温云绪指尖泛白,那张纸却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手心,半点褶皱都没有。 这半分同窗之谊与他后半生的官运亨达,若是真能换得内子的一线生门,倒也算值当。 他连忙唤来仆从,叫人立刻去药房抓药。 *** 筝园久无人住,几间厢房虽是已经打扫干净,但院内小池却毫无生机,鱼与荷叶皆不可见,只有一池深色的湖水,荡出死寂的波纹。 严惜蕊想起少时总被关在深宫内宅,走到哪里身边都有好几个嬷嬷寸步不离地跟着。 好不容易盼着成年以后可以见见外面的天地,却没盼到这个“后来”。 萧梦浮不知何时回到了院中,此刻与他并肩而立,便不算形单影只。 他略微偏头,望着严惜蕊问道: “故地重游,可有想起什么吗?” 严惜蕊没与他多说,有些记忆打捞起来只是为了自己珍藏,并不愿意示人。 “时候还早,陪我出去逛逛吧。” 萧梦浮认真地听他说话:“想去哪里?” “水云楼吧。” 古今曾有多少月色与痴人醉死在秦淮河畔,严惜蕊并不知晓。但这现世里鲜活的红尘踪影,牢牢地牵绊住他。 萧梦浮轻笑道:“原本也是要请你楼上一坐的。” 楚霄刚沐浴完换了身新衣衫,在严惜蕊身边花枝招展地晃悠了半圈,最后被萧梦浮忍无可忍地拎走了。 烟花柳巷里的酒楼多是用来寻欢作乐的,但水云楼以江景与窖藏的美酒闻名,来往商贾议事也多在此宴请,因此脱俗于十里秦淮。 楚霄便只好走在了萧梦浮身侧,低声说道:“查过了,纪嵘定了两日后的顶楼雅间。” 萧梦浮了然:“今日我们先不等他,明早先寻故人去。” 两人谈话间,严惜蕊已走入那烟火缭绕的旧巷里。 他脚步轻盈,仿佛这一下便跨过满地荆棘与苦痛,奔向了曾经盼望的少年时。
第三十二章 红尘 = 水云楼的高阁里拂去了街上与河岸的红尘烟火,只留下缠绵断续的情意。 萧梦浮与他靠得愈近就愈是情难自持,人在怀里眼波流转几次,情欲就如同琴上的弦,三言两语就被撩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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