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铭盛世,万邦来朝,几百年了,还有人念念不忘……”萧艳殊一声叹息,将手探到怀里,定是想将叶虚经掏出来验证。 “别拿出来!”萧笙倏地站起,忽然拔剑,却不是冲萧艳殊,而是冲向峡谷的另一头,低喝道:“有人来了!” 萧艳殊掌风一抓,躺在荒草上的重剑又飞回她手中。萧氏两人迎风而立,听着千军万马的声音由远而近。 纷杂的马蹄声带起山峦的共振,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 往事千头万绪,像是永远解不开的结。才解开了容安的秘密,又扯出大昭的国运。萧笙清楚,没有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能有如此阵仗,眼下中原武林凋敝,再也凑不出当年夺经的六大门派。这样的动静,只有可能是朝廷! 无影剑再厉害,以一敌百已是极限,个体的力量又要怎么同国家抗衡。 “宫主,”萧笙背向萧艳殊,沉声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带着叶虚经和林叔先走吧。我们浮屠宫栽在朝廷手里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萧艳殊绝望远眺,看见神武军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晕,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金光。 萧笙趁她失神,撩剑转身,直指萧艳殊的咽喉,爆喝道:“走啊!非得两个人都死在这么!”
第七十五章 老虎发威 熙岚惊魂未定,一面大口灌茶水,一面语无伦次的形容今夜的惊险。皇上本想屏退左右,好好哄哄这大难不死的丫头,可熙岚一手抓着父皇,另一手却不肯松开了然,三人只好一齐挤在马车里。好在这马车比一般马车宽敞,倒也不显拥挤。 “父皇,儿臣此次出宫历险,可谓九死一生,全靠着表哥武艺高强,悉心保护,才能平安到现在。”熙岚虽是与父皇说话,身子却不住往了然身上靠,搞得正襟危坐的年轻和尚好不尴尬。 了然长得肖似尺素,又有玉钗为证,皇上只看一眼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皇上暗自打量着他,暗道:内力强劲,一表人才,坐怀不乱,对公主没有半分迎合之意,面对九五之尊也不见惊惶,这年轻人不简单! 他浅饮一口青茗,不回应熙岚投诉的神武军十八宗罪,反而和了然唠起家常,问道:“了然师父的母亲是叫尺素?” 了然早已神游天外,一腔心思都在挂念萧笙,根本没听熙岚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听闻皇上问话,才轻轻点头,坦率道:“是。” 皇上追问:“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庙里那些扯不明白的关系了然也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只好简明扼要的回答:“贫僧不知,只听爹爹叫她尺素。” 皇上不愠,提示道:“熙岚既然叫你表哥,那你的母亲是熙岚的什么人?又是朕的什么人?” 了然强行从脑子里打扫出一块渺小的空地来思考,这才将亲戚关系掰清楚,恍然大悟的惊呼:“我娘是熙岚的姑姑,所以……” “没错,”皇上满意的点头:“尺素是朕唯一的妹妹,承钰公主。” “这……”了然瞠目结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皇亲国戚。 “尺素失踪已有二十年,朕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她何时嫁的人,不知了然师父的父亲是何许人也?”皇上欺负了然毫无城府,故意不提尺素被人掳走的细节,想试探他的反应。了然神色无异,坦然道:“只是个乡下和尚,法号摒尘。” 皇上错愕:“尺素嫁了个和尚?” 了然尴尬的笑笑。 “父皇!”熙岚被冷落在一旁,不高兴的噘嘴打岔:“以后让表哥带你去寻姑姑就好了,今晚能不能先帮我教训神武军那个焦都尉!他竟敢不听儿臣的号令,还把我们关起来!” 皇上意味深长的笑笑,只道:“熙岚,你年纪还小,朝堂上的事情不要插嘴,父皇自有考量。” “什么嘛!”熙岚将头扭到一边去发脾气,只道:“反正就是连焦蚬都不能砍呗!” 皇上只道这丫头被惯得无法无天,又心直口快,以后怕是要惹麻烦。却见了轻轻然拍了拍熙岚的胳膊,驾轻就熟的哄道:“熙岚,上天有好生之德,焦都尉除了失礼,也未真的伤害你,罪不至死。你既然是公主,能对旁人的生死予取予夺,今后说话更应该谨慎,不要动不动就要杀要砍。” “好嘛,”熙岚撅起的小嘴瞬时放下,顺势靠在了然肩头,娇笑道:“我都听表哥的!” 了然不动声色的要把自己肩膀抽出来,熙岚却早有经验,像块牛皮糖般粘的死死的,身体柔弱无骨,全靠了然撑着,了然若敢再退,便作势要化成一滩泥栽倒在他怀里。 这丫头的心思藏不住,皇上全看在眼里,审视了然的眼神又郑重了几分。没想到短短数月,传说中“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繁嘉公主,竟被他驯得服服帖帖。 “皇上,”了然突然开口,正色道:“贫僧有一事相求。” 皇上终年不改颜色的脸上难得堆砌出一个微笑,只道:“我既是你的舅舅,跟我有什么客气的,说罢。” 了然斟酌开口:“方才熙岚也提到,神武军的焦都尉将我们困在府衙内,连夜去围剿浮屠宫。贫僧想问一句,这是否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沉吟道:“不是。朕不知有此事。” 了然姑且信了自家舅舅,又见他欲言又止,不干不脆,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皇上开金口便能解决的,看来皇上的权威不如他想见的那般强大。 了然心里没底,也不敢强逼皇上,又道:“实不相瞒,贫僧有一位好朋友,名叫萧笙,正是浮屠宫的少主,眼下也在永州。神武军此举,很可能波及到他。” “父皇,萧公子也保护过儿臣!”熙岚瞅准时机插话,为了然助攻:“儿臣有一次遭贼人劫持,就是萧公子带着伤冒死救下的!” 既然救过熙岚,皇上心头一暖,对素未谋面的萧公子生出了感念之情,示意了然继续说下去。 “若剿杀浮屠宫的命令非皇上旨意,可否由皇上来制止?”他又想到皇上方才的勉强,退让道:“贫僧不懂朝政之事,但皇上既然坐在这貌不惊人的马车里微服出巡,想必有别的考量。若皇上无法帮忙,请即刻让贫僧离开,贫僧要前去搭救萧笙。” “就凭你?”皇上疑惑发问:“在永州的神武军有三千人之众,你一个人要怎么救?” 了然目光灼灼,恳切道:“萧笙是极为重要的朋友,豁出命也要试一试。” 熙岚一听了然要豁出命去就慌了神,晃着皇上的袖子道:“父皇!您是皇上,怎么能由着神武军乱来!” 白晔那瞬间陷入沉思,朝堂的艰辛,他无法与这些孩子道出。 太祖皇帝留下的烂摊子,他收拾了二十年也不过是越补越烂。为了结盟,白晖临终前逼着他把那般狐朋狗友的女儿全娶了个遍,统统封为贵妃;为了制衡,他又二十年来都不敢立皇后。大琼一朝,不仅外戚干政、宦官专权的弊病积重难返,朝堂上结党营私的风气也甚重,他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机会历练,制衡的艺术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白晔觉得头疼。他少时常听父亲下了朝堂之后在家骂娘,说李氏皇族全是废物,若是江山还在他们手上,祸害的是天下苍生。他沾染了同白晖一样的习气,自命不凡,打心眼里看不上李瑾,故而深夜逼宫时问心无愧。 可等他自己也坐到皇位上,才惊觉无能的不是人,而是这把椅子,谁在上面都被困住,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解不开。任他心比明镜,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很清楚,高公公的人轻易碰不得,一碰要出大事。故而连出门找女儿都要偷偷摸摸,唯恐造成正面冲突,捅破两人之间那层遮羞布。 可若是不碰,他又还要憋到什么时候?憋到高老头真的为了自己的屁事胆敢拿公主开刀的时候么? “父皇!父皇!”熙岚还在晃他的胳膊,泪眼婆娑的哀求:“表哥要走了!你不帮他么?” “了然!”皇上终于开口叫住他。 了然收回正要掀开帘子手,转身看着他。 皇上交给他一块令牌,一面是精致的龙纹,一面是栩栩如生的羽毛,只道:“朕随身带了一千羽林军,这是号令他们的令牌。” 了然明白那令牌的分量,惶恐的接了。 “朕确实不便出面,你便带着这些人去救你的朋友吧,就说那萧公子是公主殿下的朋友,羽林军奉命护他周全。”皇上眼中燃起熊熊野火,似又回到了他十八岁那年,从昭德帝手中接过羽林军帅印时的英姿飒爽。 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李瑾一点也没端皇上的架子,而是一拳砸在他的肩头,嬉笑道:“白晔,今后朕的身家性命,就全交给你了!” 而白晔笑容掩盖下的全是来日要篡权夺位的野心。他那时天真的觉得,李瑾会蠢到把性命托付给别人,便活该丢了江山。 如今方知,哪怕江山姓白,天下也不由他说了算。 皇上一掌拍在了然肩头,嘱托道:“至于一千羽林军能否拦得住三千神武军,就要看你本事了。”连皇上也不知道,高公公究竟会卖他几分面子。 大琼权柄之争,将由一个和尚拉开帷幕。 了然带着御林军走了,周遭变得异常安静。 熙岚安心依偎在父皇身上,撒娇道:“父皇,你出宫寻我,京城那边不用担心么?” 她出门一趟似乎懂事了很多。方才惊鸿一瞥间,突然窥见了父皇的不易,才会有感而发问出这种问题。 “不要紧,”皇上怜爱的注视着数月不见的女儿,安抚道:“有柳太师看着。” “哦。”熙岚对那个比乌龟还老的老头没兴趣。她不过是佯装懂事,先关切父皇,再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切到核心诉求上。 皇上早已察觉她的坐立不安,耐心等她开口。 “父皇,儿臣这一趟受尽了委屈,您不赏点东西给我,好好哄哄我么?”熙岚拿脑袋拱着皇上的肩膀。 “说吧,又想要什么。”皇上不想与她兜圈子。 “嘿嘿嘿,”熙岚见父皇松口,当即坐正了身子,娇羞道:“儿臣想要个驸马。” 皇上手指一颤,差点将手里的茶碗捏碎。明知故问:“看上哪家的公子了,说来给朕听听。” “儿臣……就想嫁给表哥,还请父皇赐婚。”熙岚声如蚊蝇,想来还是知道害臊的。 “可他是个和尚啊。”皇上面有难色。 “表哥吃肉的!”熙岚言之凿凿的争取:“再说,姑姑也是嫁的和尚,儿臣为何不能嫁给和尚?” 白晔眉间山峦渐深,心道本朝两位公主若都齐刷刷嫁了和尚,到底是不是好兆头啊? “父皇,”熙岚心急的晃着皇上的胳膊:“表哥真的是天下最好的男人!长得好看,武艺高强,有责任心,做饭也好吃!关键是特别善良,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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