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不怕。”了然讥讽中隐藏着失落。 “我……”萧笙张口结舌,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怕什么。他自然是喜欢了然的,还一度偷偷埋怨他不上道。可了然昨天忽然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的温和模样,转守为攻,变得强势又霸道,尤其是浴桶中那一记石破天惊的激吻,他现在想起来还在发抖,才会在陌生的境遇中无所适从,变得怯懦。 “我不知道……”萧笙终于把囫囵话说出口。他一面说,一面小心的拍着了然的后背,唯恐自己的话不中听又伤了人心:“我就是觉得,你变得不像你了,有些陌生。” 他小鹿一般的眼睛那么诚挚,了然陷了进去。抱着他的力道不改,胳膊却软了几分,柔声道:“是我不该吓着你。” 他这句话似一声温柔的叹息,全是熟悉的味道。萧笙惊喜的抬眼,看见了然眼中一直不改的深情。 了然亲了亲他娇俏的鼻头,只道:“我们慢慢来,你别怕。” 萧笙扁嘴抗议:“也不要太慢……” “好。”了然应了,将脸扎进他的秀发里嗅着香味:“以后每天都一起睡,也该慢慢习惯了。” “真的?”萧笙想起昨天乌压压一大片老熟人,喜忧参半的问:“那别人……” “不管他们。”了然将头在萧笙颈窝里埋得更深,无畏的说。 了然和萧笙缠绵着互相诉说这一天一夜的惊险时,门外早已炸了锅。 大清早,沉不住气的殷长亭就要来敲门,不想被更早守在门外的荣瑟拦住了。“荣门主!你就不担心萧笙么?”殷长亭怒目而视:“他那晚为从毒门救我们,不过才出了寥寥数招,寒毒的痛苦便难捱至此。这经历了与神武军的血战之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境况!” 荣瑟心道原来这呆子和自己担心的完全不是一桩事,只道:“他没事,了然帮他疗伤,一直睡着呢,你别去吵他。” 确实一直睡着,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殷长亭松了口气,忽而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了然师父怎么给他疗伤?” “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荣瑟嗤笑。 “了然是个出家人,总不会也像你一般,”他面有愠色,极力压制着怒火,下了好大决心才将那个字眼说出口:“借疗伤之机行轻薄之举吧!” 荣瑟心想我不就是担心此事才会站在这听墙根么!可他向来嘴臭,这会一边的嘴角翘起,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质问殷长亭:“我好心给阿笙疗伤,怎么在殷掌门就成了轻薄?还有,同样是长得两只眼睛一张嘴,为何了然就不会行轻薄之举?” “了然师父不仅是出家人,还是一僧和双刀的传人,行得正坐得端,当然不会如你一般乘人之危!”殷长亭据理力争。 “又是那套名门正派的歪理……”荣瑟的表情变得阴鸷:“你们名门正派就是真挚的爱情,而我就是乘人之危欲行不轨!你怎么就不想想,若非二十年前你们名门正派的夺经之举,萧笙现在还是浮屠宫锦衣玉食的少爷,上哪去惹这一身伤病!” “这……”殷长亭没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串起因果,顿时哑声。 荣瑟心系正经事,掰回一局后无意再穷追猛打,只道:“我们本以为是浮屠宫要找萧笙的麻烦,没想到真正的劲敌竟是朝廷的神武军。”他定定盯着殷长亭的脸看,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严肃发问:“浮屠宫久在塞外的不毛之地,避世而居,为何会被朝廷打做乱党?” “我怎会知道。”殷长亭垂头丧气。对于昨日的变故,他并不比荣瑟知道得多,也刚刚得知熙岚竟是繁嘉公主之事,这会脑子里一团浆糊。 “好好想想!”荣瑟寸步不让:“昨日和二十年前,究竟是谁要置浮屠宫于死地?二者有无关联?” “那不一样!”殷长亭驳斥:“二十年前浮屠宫的祸事,起因是中原的六大门派觊觎天下第一的内功心法叶虚经。昨日找萧笙麻烦的,却是朝廷的人!” 荣瑟意味深长的笑了。他正是知道叶虚经封底的秘密,所以在泉州时,才不惜为此抢破头。可他并不打算把这个价值连城的消息告诉殷长亭,反而还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 “殷掌门当真以为,六门派联手北上,是为了一本内功心法?”荣瑟冷笑道:“你们名门正派最在乎脸面,少有这样明目张胆巧取豪夺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同时纠集六家!难道那天他们都一起喝醉了么!” “那时军阀混战,人人自危,”殷长亭支支吾吾:“六门派一起昏了头,想抢得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安身立命,也不是没可能。” “习武之人谁不知道,内功是成效最慢的!”荣瑟压着嗓子低喝,唯恐吵醒屋内休息的人:“就算他们成功了,熬到今年也不一定能把叶虚经练好!更何况他们在塞北人生地不熟,几乎是去给无影剑送人头,更别提回程路上那些闻风而来的豺狼有多难缠……你真的相信六门派昏了头,就为一本叶虚经?” “这……”荣瑟的逼问刺激了殷长亭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六门派北上夺经那年,他只有十一岁,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大人很多事情都不告诉他,却很多事情都懒得避着他。 他极力回首,想从记忆里去挖点东西,几个伶仃稀落的句子冒了出来。 “大昭命悬一线,我们不能看着乱军的铁蹄践踏王域,此乃救国唯一的希望!” “可这毕竟是强取豪夺……” “名节和道义,总要有取舍。” “你看看外头的流民,还不值得你放弃虚名么?” “我去信问过了,容安恐怕不会答应……” “他也是中原人,竟如此自私!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便硬抢!” “他的妻子已经有孕在身,容安心系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浮屠宫又何罪之有?” “为了天下苍生,难道还不能牺牲区区一个浮屠宫么!” “诸位,长亭年幼,殷某便不参与了,还望体恤……” “殷掌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座诸位谁没有孩子,大昭都要亡国了,你不能这时候还眷顾自己的小家……” 殷长亭痛苦的捂住头。 他想起来了,那几日家里人来人往,各位世伯快把门槛踏破,闹得人心惶惶。父亲无暇顾他,他每每做完了功课,便喜欢趴在墙根偷听。可要等他到了而立之年,才能真正听懂世伯们的对话。 没错,在浮屠宫的祸事发生之前,他早就已经听说了。这段对话发生不久,便有了惊世骇俗的六门派夺经之举。此后数月,朝廷发不出军饷,饥肠辘辘的王军哗变,大昭也亡了。 “殷掌门想起什么了?”荣瑟看着他的神情惊惶不定,咄咄逼问。 “没错,是名门正派对不起浮屠宫……”殷长亭还在艰难的拾起语言。他的眼睛从混沌逐渐凝聚起慑人光芒,抬头盯着荣瑟,忽然反击道:“殷某想起一事,数月前,你们鬼道五门和浮屠宫也在泉州闹过一场,究竟又是抢的什么东西?”荣瑟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呆子忽然变聪明了。 “荣门主,我们若都是为萧笙好,就应当开诚布公,不要再藏着掖着。”殷长亭向前一步,逼近荣瑟:“殷某听说过荣门主的大名,和你做生意,要时刻提防被卖了。可为了萧笙,我们总得放下成见,坦诚合作一次。” 荣瑟冷笑:“怎么合作?” “荣门主既然特地来套我的话,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殷长亭负手而立,中原武林无冕之王的威压从他眼中渗出,他仗着武力的优势逼问荣瑟:“那究竟是什么呢?” 荣瑟被逼退一步,后背就贴着了然的房门。他不敢闹出动静惊扰里面的人,也明白今日没那么容易达成目的,可仍不甘心被人反将一军,于是轻佻道:“你我合作之后,阿笙怎么分?”
第七十九章 轮到你吃醋了 殷长亭脸色一沉,斥道:“荒唐!” “殷掌门既然不齿,那就归我?”荣瑟再笑:“反正我这邪魔外道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省得你日后想起来糟心。” “我知道荣门主是个奇人,一身暗器无人能敌,又自诩足智多谋,或许自信天下没有你搞不定的事情。”殷长亭遭遇他的蓄意挑衅,手指握拳,指节捏得啪啪作响:“但昨日之事,萧笙九死一生,几乎是捡回一条命来。荣门主若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该意气用事!” 荣瑟脸上永远桀骜不羁的假面就要挂不住,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想起山谷中一地的尸首和二十张上弦的弩箭,终于长吁一口气,让步道:“是藏宝图。据传,大铭宝藏的秘密就在叶虚经的封底上。” “藏宝图!”殷长亭喃喃自语:“那就说得通了,只要拿到宝藏,大昭就能续命……” “喂,轮到你说话了!”荣瑟心急的提醒他。 殷长亭言而有信,正色道:“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不懂。但我记得,他们确实将北上夺取叶虚经一事称为勤王之举,连我父亲也差点牵扯在内。” “勤王之举,”荣瑟恨然道:“那躲在背后撺掇之人,一定就是朝廷!” “可大昭已然覆灭,大琼的神武军为何还会盯上浮屠宫?”殷长亭蹙眉追问。 “连我都听到大铭宝藏的风言风语,朝廷惦记上有什么奇怪的,”荣瑟不屑道:“我看大琼这烂摊子,也撑不了几天了,当然得想别的招。” “不,还有问题,”殷长亭道:“朝浮屠宫下手的是神武军,来救萧笙的却是羽林军,说明他们并不是一条心!究竟是谁要宝藏,还不好说。” “这样的宝贝,肯定是知道的都想要呗,”荣瑟道:“羽林军才是皇上的亲兵,看来有人把天子蒙在鼓里耍。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那还了得!” “如今本就朝堂不稳,若是被更多的人知道……”殷长亭不寒而栗:“不仅浮屠宫也会成为靶子,天下也将大乱!” 殷长亭惊惶的抓住荣瑟的手腕,颤声问道:“容我多问一句,荣门主是何时,从何处听到这个秘密的?还有多少人知晓?” 荣瑟突然反应过来,难道那也是这盘大棋的一部分! 他向来精通旁门左道,有各种所谓的“可靠渠道”搜罗消息。可真要追根究底,他哪知道这些消息的来源都是谁?又分别被多少人捕获?若真的有人蓄意搅起江湖的风起云涌,存心要看天下大乱,他也揪不出来。 荣瑟无力的摇头,只道:“我也是最近偶然听来的,其余的事,我不知道。” 两人正六神无主,房门开了。荣瑟本倚靠在门上借力,房门突然冲内拉开,他一个踉跄向后栽倒。 了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荣瑟的背,诧异的看着他们。
149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