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笙闻言浑身发冷,颤声反问:“你要拿我要挟她……”他这会总算算明白了皇上圈着他的深意。 “不错!”柳太师笃定道:“若有蚍蜉阵相助,今夜退敌不难!而得了大铭宝藏,更可保大琼千秋万代!” “你……你做梦!”萧公子最要脸面,沦为人质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咬牙道:“萧宫主的决绝狠辣中原谁人不知,你竟妄想凭我驱使她为朝廷卖命!” “老朽活到这把年纪,看人是不会眼花的,”柳太师戳穿他的色厉内荏:“萧宫主虽然六亲不认,我看她在浮屠宫诸多宝贝中,最宝贝的便是萧公子。要不怎会仅凭一句真假莫辨的病危,便肯来京城这龙潭虎穴以身涉险。” 此情此景,萧笙没空感动,脸色越发难看。 柳太师不禁摇头:“浮屠宫大劫之后,十四岁的萧艳殊凭一己之力重建浮屠宫,卧薪尝胆手刃仇敌,本也是我看好的人物,不想最后还是摆脱不了妇人之仁!” “这人哪,一旦有了菩萨心肠,便时常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以为真能普度众生。”老人长吁短叹:“老朽活到这把岁数,真正佩服的能人也就只有皇上。” “心要够狠!方能成事!” 了然被他气得不轻,敢情白晔醉心权欲,六亲不认,在他嘴里反还成了美德? 他当然不愿萧笙落入敌手,成为掣肘萧艳殊的利器;更不愿再听老头瞎扯歪理,气得抱起萧笙便夺路而逃。 柳太师就堵在门口,了然这回选的是墙头。他背上背着大刀和重剑,加起来超过五十斤,身前还横抱着一个萧笙,但寒山派的内功何其霸道,他双腿一蹬,竟如一片飞絮被春风托着升空,稳稳站上墙头。 墙外就是宽阔的空地,眼看就能逃出升天,了然刚要得意,惊觉院子里传来一股强劲的吸力,凭空攥住了他的腰背,若他不肯顺着这股力道后仰,那怪力就要把它脊柱崩坏,肋骨折断! 了然觉得自己被一只巨手攥在手心,随着力道的收紧,越发喘不过气来。他脚下一滑,鞋底再也抓不住墙头黛瓦,整个人向后栽倒! 他无助下坠时,所能做的唯有紧紧护住怀里的萧瑟。 “砰!”了然后背着地,背上的刀鞘和剑鞘硌进他的皮肉里。他忍痛翻身站起,强压下喉头的血腥味,不肯露怯。 柳太傅还是两手空空,想来刚才只是凌空一抓,强悍的内力便把得了寒山派真传的了然硬生生扯回来。他身上的内力阴寒,与寒山派的内功截然不同,与浮屠宫的叶虚经也不是同样的路数。可若要细数天下的内功大家,一只手也勾得过来,无非是寒山派、天元观、浮屠宫。 了然眉头一皱,心想难道是天元观? 都说大昭末年,一僧一道和双刀相约赴京勤王,不想湛云散人突然反水,将其余三人各个击破,所以才叫白氏得了天下。 既然圆觉住持圆寂是假,凭什么湛云散人羽化就一定是真? 再加上那老头的年纪…… 了然心头大为震颤,确信自己这是遭遇了湛云散人,于是不敢再轻敌,连忙放下萧笙,将其护在身后,自己则抽出偃月刀横在胸前。 “偃月刀?”柳太师冷笑:“武林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有个年轻和尚同时得了一僧和双刀的真传,我还当是说笑。没想到那三个老东西过了这么些年,品味还是一样的差!” 了然气不过旁人辱骂自己的师父,还一句话将三个一起骂了,当即双手握刀,高高举起! 这是破山七刀劈山砍石的“破”字诀! 柳太师挑起一侧嘴角,表情讥讽至极。他还是两手空空,只看似随意的翻了半个精巧又局限的云手,而后,轻轻一掌推出! 了然预料中能把院子里青石砖悉数掀翻的刀风还未触到敌人,就全刮回到自己身上! “破”字诀的威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生死一线间,他本该侧身躲开,可一想起身后还有萧笙,他非但不躲,还生生张开了双臂硬扛! “了然!”萧公子坏的是身子,不是眼睛,见他不要命的举动惊得尖叫出声。 “破”字诀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反噬到了然身上。和尚衣袂向后翻飞,他听见自己胸骨裂开的声响,方才好不容易憋住的一口鲜血终于喷溅而出! 他得偿所愿,又一次护了萧笙周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圆觉住持 萧笙急着上去扶住了然,可柳太师随手一掀,妖风乍起,从两个摇摇欲坠的人之间穿过,萧笙被逼退数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了然摔倒。 柳太师瘦若枯爪的手再凭空一抓,萧笙便被提溜起来,脖子陷在他的虎口。 “阿笙!” 了然无力哀嚎。他这会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高大的身躯在地上蜷缩成一只虾,连把脊柱捋直都不可能,更遑论站起。 萧公子一身傲骨,宁折不弯,当即想出手抽这老头。可他已经病入膏肓,手指抽动了两下,连真气都提聚不起来。 这可……真丢人啊。堂堂浮屠宫萧公子,也有被人当兔子拎在手里的那一天。 萧笙忍不住屈辱的想。 “湛云子!”凌空传来一声怒吼,整个院子里的草木都随之簌簌而动。恐怕也只有这般强劲的内力,才能与柳太师阴邪至极的内功相抗衡。 萧笙那张惨白的脸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他不知来的是敌是友,但仍对这个搅局的高人满怀期待。 心道只要能让这老头撒手,不管来的是谁我都认他做祖宗。 那声吼叫绕梁三日,经久不散。等到草木的动静都停了,重归死寂,才见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和尚缓步从正门走进来,轻声道:“阿弥陀佛,这位道友还是快些把老衲的徒孙媳妇放开的好。” 柳太师脸色大变,立即扔开萧笙,怒斥:“你个老不正经的死秃驴!说话嘴上不把门!” 了然痛得缩成一团,脑仁突突直跳,闻言犹在大惊,“他家书上没说那么细啊,师公怎会知道他和萧笙的事?” 萧笙终于脱身,一面咳喘,一面爬到了然身边。了然不顾身上叫嚣的疼痛,一把搂住他,不住呢喃:“阿笙,阿笙,你没事吧……” 萧笙的眼眶倏地又红了,心疼道:“还说我呢!你呢,有没有事……” 了然摇头,虚弱笑道:“我没事。”一面还想着要安慰他:“别怕,那是我师公。” “傻子……”萧笙没有戳穿他逞强撒的谎,只心疼的帮他拂去额上的冷汗。 “了然,”圆觉住持挡住两人前面,背对着他们说话:“你伤在心脉,快些打坐运功,将心法运行七个周天,否则今后淤血不散,要留一辈子的隐疾。”又道:“萧笙,你快扶他坐好。”萧笙依言照做,过程中了然又疼得龇牙咧嘴,他也不敢心慈手软,只能一面安慰一面迫他坐直。 “老秃驴,二十年前一战,没想到你竟然还捡了命!”湛云子阴恻恻开口。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圆觉慢悠悠道,忽而眼睑一撩:“你都没死,凭什么我要咽气?” 圆觉和尚不过刚到,已经数次语不惊人死不休。萧笙抛开刚才的命悬一线,险些笑出来,嘀咕道:“你师公确实是老不正经。” 可惜了然已经入定,用内息抚慰伤口,眉间的峰峦也逐渐平息,不能与他对话。 萧笙挨着他抱膝坐好,小心守着。 小两口这厢岁月静好,那厢的两个老头却在破口大骂。只听口无遮挡的圆觉率先发难:“湛云子!你本是修道之人,却深陷凡尘俗事,甘为权贵爪牙!可对得起天元观的门规?” “你还有脸说我!”湛云子回敬:“你们寒山派的和尚,历来吃肉喝酒辱没佛门!你身为主持,更是屡次插手江山易帜王朝更迭,以致给寒山派招致灭顶之灾!”他直指圆觉:“二十年前,就是你偷偷带走了昭德帝李瑾!二十年后,你又要来坏我好事!” “老衲并不知道道长所谓的好事是什么,此番不过是前来接孩子们回家罢了。”圆觉前一句文绉绉,后一句却又锋芒毕露,只道:“不过既然遇上了,老衲也想请教一句,今时往日,你为何都执意要依附白氏!为此不惜背叛师门,手刃朋友,背负骂名!” 老和尚时而疯癫时而正经,这会他屹立在夜风中,僧袍猎猎,又像是回到了圆觉住持睥睨天下的往昔。他涩声道:“湛云子,我们做了大半辈子朋友,老衲一直都很敬佩你……” “你与我们不同,一直超凡脱俗,不为俗世所扰,宛若天外飞仙般逍遥自在。”湛云子身上的官袍扎了老和尚的眼,他怒斥道:“而你又是为什么!为了白氏……要给自己披上这身皮!” “非我依附白氏!而是世道选择了白氏!”癫狂的不是圆觉,而是湛云子。老道表情狰狞,捶胸顿足道:“是你们看不穿!天下已然大乱!李氏气数已尽!李瑾那个废物怎么可能守得住江山!可你们这些傻子……一个又一个……非要拉上整个中原武林给大昭垫背!” “你们难道看不到苍生百姓的痛苦么!”湛云子昏黄的老眼发红,怒斥:“唯有白氏能拯救天下苍生!为了苍生福祉,死几个人算什么!” 圆觉静静的看着他发狂,沉声反问道:“然后呢?你赢了么?白氏得了皇位,天下就太平了么?” 湛云子被问住了,愣在当场。 是啊,二十年过去了……可一切都没有变好。 “代价仅仅是几个人么?”圆觉苦苦相逼:“代价是武林四圣!是寒山派!是天元观!是中原武林回不去的辉煌和荣光!是你我之间,连同阿彦和离恨,我们四人的手足之情!而李瑾……不过是个什么错处都没有的孩子,又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祭品!”老和尚历久弥新的愤怒比他强劲的内力更骇人,一字一顿道:“湛云子,我看分明是你看不穿!” 宽大的官服裹着湛云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像一个空荡荡的麻袋在风中抖动。这个曾经问鼎武林的老道早没有拂尘傍身,在岁月中踽踽独行了几十年。无人知道,圆觉的话他到底听进去几分。 此时,了然缓缓睁开了眼。 “了然,”萧笙连忙贴上去观察他的面色,焦急的询问:“你好些了么?” 了然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轻声道:“我没事,好多了。”以慰他安心。 圆觉听见了身后两个孩子的动静,沉声对湛云子道:“事已至此,你自求多福。我家的孩子,我要先带走了。”说罢转身,想要去扶了然。 “站住!”湛云子已经从迷茫中找回了神志,冷声喝住圆觉的动作。 圆觉停步,背朝他问:“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圆觉,你这辈子一直率性而为,从来没清醒过。”湛云子一步一步走近,咄咄逼人:“大昭穷途末路时,整个武林唯你马首是瞻,你想收李瑾为徒便收了,是你……将中原武林带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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