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点头。 “皇上自会保她周全,你就不要趟浑水了。”摒尘道,又试探的问了一句:“我一路走来,听闻你不仅封了琅琊王,还是皇上的准驸马?” “不不不!没有的事!”了然急忙反驳,就差心直口快把“我现在抱着的才是您儿媳妇”说出口。 摒尘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沉声道:“那就好。” 了然不解何意。一厢情愿的理解为既然师娘是因为生皇上的气才不肯回家,想来爹爹定也一并把没心没肺的内兄恨上了,不愿有过多瓜葛。 摒尘像一匹识途老马,引着他在偌大的皇城里穿行,走得都是最刁钻的小路,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上竟躲开了所有侍卫,省去不少麻烦。 了然越发觉得诡异,一个问题就卡在喉头,可他偏问不出来。踟蹰半天,才不着调的问:“皇上留我们住了这么久,不用跟他告别么?” “如若告别,你们就别想走了。”摒尘冷冷瞥他一眼,又说:“再者,我和他还是不见为好。” 他们已经行至城墙脚下,站在阴影里,能将城墙上巡逻的羽林卫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了然担心摒尘又要飞身上去,敲晕一溜人而后夺路而逃。好在摒尘只是抬头安静的看着,星光洒在他脸上,依稀可见他年轻时是怎样英俊的一张脸。 “爹爹,我们在等什么?”了然天真的问,他叫了几声爹爹,唤得越发熟稔。 “等他们换班。”摒尘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然问。他在这杵着不要紧,关键是担心阿笙在他怀里睡得不舒服。 “快了,”摒尘并不看他,而是专心盯着城墙上羽林卫盔甲的反光,“子时末交班。”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然自然也觉得摒尘举止怪异。可他脑中闹哄哄的一团,不知该和许久未见的爹爹说些什么好。 城墙上的羽林卫开始集合列队,两班换防正是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摒尘挺直了脊梁,随时的准备运功冲出去。了然也跟着照做。 忽然! 夜空中有流火划过,了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天上的流星,但他很快意识到不是! 太多!太密!也太近了! 摒尘拽着傻了眼的了然,往皇城深处后撤,与城墙渐行渐远,籍此避开迎面扑来的箭矢。长叹道:“要糟!我们还是晚了!” 箭头上沾着牛油和草灰,一遇到可燃物便呈野火燎原之势。皇宫里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很快烧出一片火光冲天。 了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愿相信眼前的场景。所谓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对他而言都是评书里的故事,何曾想过会亲眼见证叛军进攻王城? 精美绝伦的皇宫顷刻间燃成一片火海,城墙内是宫人逃窜的尖叫声;城墙外震天的喊杀声一样飘了进来,勾勒出一幅修罗场般的末世图景。 周遭这么吵,萧笙也睡不下去了。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了然牢牢抱在怀里,和尚的臂弯坚实有力,笃定的护着他,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了然?”他愕然看着跳跃的火海,骤然酒醒,下意识呼唤了然。 “嗯?”了然低头看了他一眼,抚慰道:“你醒啦?” 萧笙这才看见一旁与了然体格相似的中年和尚,讶异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爹,来接我们回家!”了然这才想起来介绍。 “伯父好!”萧笙连忙装出个乖巧模样,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形象全无的被另一个男人端在怀里,不禁拿手掌去推了然的胸口,急道:“快放我下来!” 萧笙太忙乱,踉跄站稳后又道了一声:“伯父好!”了然则知道他醉酒腿软,一直扶着他的腰背不松,两人拉拉扯扯难看得很。 摒尘本来正对着火海惆怅,忽见两个后生手忙脚乱的问好,又忍俊不禁的笑了,一脸慈祥的说:“你就是萧笙吧,初次见面,幸会。” 萧笙见他眼神温和,并没有怪罪自己失礼的意思,稍稍安心些。 了然便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就说了他肯定喜欢你吧。” 和尚贴得太近,鼻息全喷在萧笙的耳廓和脖颈。他顾忌有长辈在场,欲盖弥彰的退开些,顺便瞪了然一眼。 了然知道他脸皮薄,由着他表演生疏客气,配合的站直身子,装出个端庄模样。 白晔早料到生死一役就在这几天,故而将最重要的三个人都打包关在一起,让熙岚呆在了然的庇护之下。稳固后方之后,自己方能专心迎战。 可当命运的巨斧当真劈下来时,他还是感到浑身都在颤抖。 与上一次的激动不同,这次是彻头彻尾的恐惧。 古语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上一次皇城大火时,他是那个光脚的;这次,他却成了穿鞋的。 更糟的是,这些年江山在他治下并无好转,子民仍深陷在水深火热中。白晔早已没了当年气吞山河的自信。 白晖弥留时再三叮嘱,天下兵权三分,羽林军是保命的底牌,一定要攥在手里,不可疏忽大意;鲁氏一族狼子野心不能留;而高公公是阉人,不足为虑,可以悉心圈养。这些年他一直不动鲁氏,非他优柔寡断,实则手腕不够硬,掰不倒把持朝纲的重臣。 今时今日,不等他收拾鲁氏,鲁氏已经先容不下他了。 鲁氏忽然发难,羽林军主帅方统领迟迟未归。大敌压境,皇上担心羽林军以少敌多要军心不稳,果断脱下宽袍大袖的龙袍,换上束身戎装,振臂一呼,亲率羽林军迎战!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末代皇帝 光明门是皇城的正门,此时已经烧成一片,照得半个京城宛如白昼。 当年白氏父子起事,总归是心虚,挑的是不起眼的重玄门。而鲁氏一族狂妄不可一世,竟敢挑正门挑衅。 摒尘仍立在光明门下踟蹰不走,了然不禁疑惑,宫城那么大,他为何非要挑此处出去。 城墙那边是杀红了眼的逆贼,身后则是赶来支援的羽林军,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撩拨着他们紧绷的神经,身边的火海似三人焦灼的心情。 “爹爹……”了然拽了拽摒尘的袖口,“火太大了,我们退吧。” 摒尘长叹一口气,无奈带着两人往宫城深处退走。 白晔一身戎装,混在羽林军中并不起眼。逃生的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哪还管得了体统,白晔带着羽林军逆着逃难的人流奔赴火场,不时有不长眼的宫女太监撞在他们身上。 正是在这样的混乱中,那三个从容不迫的身影尤为打眼。 白晔认出了然和萧笙,却未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的心陡然下沉——那意味着,熙岚的安全无法保障。 了然也看见对面的皇上,连忙指给摒尘看:“爹爹,那就是——” 摒尘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镇定的朝对面之人行了个佛礼。 他说:“阿弥陀佛。” 白晔的视线落在摒尘身上,再也挪不开。血液越来越冷,再将这冷带到骨髓里。他嘴唇轻启,颤声感叹:“是你……” 白晔自幼习武,脊梁永远是绷直的,到了这把年纪也不显老态,看背影还如同年轻人一般。 不像李瑾,练武从来都稀松,明明得了身高腿长的身板,却总是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一看就软弱好欺负。 故人在火海中重逢,时光轮转,场景重叠,犹如厉鬼索命。 可面前的和尚慈眉善目,眼中没有一丝戾气,反而对他说:“菩萨保佑。” 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白晔舌头是僵直的,身躯是颤抖的,不知该怎样与对方打招呼,只有脑子在飞快转圜,将最近的倒霉事都梳理了一遍。他试图证明——是李瑾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只为报仇。 “爹爹?”两方对峙,死一般的寂静,了然忍不住唤了摒尘一声。 他的声音天真淳厚,似黎明的心跳,打破这死一般的僵持。白晔大梦初醒,飞速脑补出跌宕起伏二十年的恩仇录。“李瑾!”白晔拔刀指向宿敌:“这一切是不是你主导的!你谋划了二十年,一定要将我从皇位上赶下来才甘心么?” 李瑾! 竟是昭德帝李瑾! 摒尘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究竟是在否认身份,还是否认罪名。 “了然!”白晔用目光威慑着外甥:“二十年前,就是他掳走你娘!拘禁在身边二十年!” 了然难以置信的扭头看着摒尘。 他不相信,父母感情如何,他从小看到大。他的温柔和纯善,全是摒尘言传身教,故而他一个字都不信,只等着摒尘辩解。 白晔双目如刀,阴鸷的表情似要将李瑾生吞活剥,喃喃发问:“你非要用这种方法折磨我么?辱我妹妹,夺我皇位……我竟还妄想把皇位传给外甥,又还到你们李家人手里!” 摒尘还是沉默着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来接我儿回家罢了。” “爹爹……”了然看着周围的火海和烧焦的尸骨,难以置信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不要告诉我,庙里的幸福都是镜花水月。我才是那背负着仇恨而生的孩子…… “不是。”摒尘沉声回应。他并未高声辩驳,还是那恬淡慵懒的和尚,说话从来轻柔,可偏就有叫人信服的力量。 他说:“李瑾是真,谋逆是假。” 又道:“掳走你娘是真,折辱拘禁是假。” 他话音未落,了然身侧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萧笙脚尖轻点,用轻功跑开了! 了然被他吓得天灵盖都要炸开! 他都病成那样了!剩下的日子少得让人不忍去数,每一天都值得了然剐肉去呵护! 那样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竟还敢运内力! 可他再看白晔和他身后乌压压的羽林军,又不能就这样把亲爹抛下。 “你去追吧。”摒尘催促:“这边我能应付。” 了然表情纠结的看着对面乌压压的羽林军,又瞥过看似完全不在状态的亲爹,虽未出口,可挑眉质疑的模样足以表达他的意思。 摒尘懒洋洋的扬手赶他:“你不是已经知道师公是谁了么?”又道:“你是他教的,我也是他教的,我还能怵羽林军不成?” 了然还想开口问二十年前过于六门派围剿浮屠宫的旧事,可萧笙已经没了影。他一跺脚,终于决定先去追人。 自白晔叫出摒尘名字的那瞬起,萧笙脑子里就乱成一锅粥,身体的反应却正好相反,浑身肌肉都收紧,整个人都绷成一张弓。 他只听见摒尘承认自己是李瑾,于是那根绷得死紧的弦终于断了。 他都已经决定放下仇恨,不再追究,只想在余下的时间里同了然好好厮守在一起。 为什么,要在此时让他见到浮屠宫真正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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