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瞥了然一眼,冷声道:“皇城沦陷,李氏王朝湮灭,你想救李瑾便救了,才让李氏一脉的血统薪火相传,给江山稳固带来隐忧!” “今夜,大琼命悬一线,浮屠宫是皇上最重要的筹码。你一句他是你徒孙媳妇便想将人带走,再度置皇权于不顾,存心要看天下大乱!” 圆觉没有转身,讥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湛云子扣住了他的肩膀,斥道:“总之!萧公子得留下来!李氏余孽也要死在这里!” 圆觉轻轻摇头,叹道:“你总自以为比我聪明,也以为白晔比李瑾聪明,”老和尚反手扣住湛云子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猛地转身与之呈对峙之势,沉声道:“有些道理,怨我没早些与你说透!” 寒山派和天元观的真气相碰撞,凭空掀起飓风,何止树叶,连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卷落。 “萧笙,扶了然先走!”圆觉和尚说完这句话,已然出招! 内功大家之间过招不需兵器,两人对掌击出,各退数十步。强悍的内力自掌心碰撞处荡漾开,如同波纹在湖面传递,先是掀起地砖,而后卷走门窗,最后连方才了然踏过的墙头,也被夷为平地,化作一片残垣断瓦。 飓风过后,眼前一片开阔,再无阻拦。萧笙架起了然的胳膊,踩着残垣断瓦走远。 湛云子扑上来阻拦,可圆觉和尚先他一步,再次一掌击出! 湛云子狼狈转身,仓皇迎战! 萧笙只听见身后小住过的佛寺全塌了,咬牙加快脚步,带了然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他们两人一个伤着,一个病着,再快又能快到哪去? 宫内乱作一团,萧笙带着了然离了佛寺,又重归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三两羽林军侍卫小跑经过,忽而发现了他们两,临时改道,向他们两奔来。 萧笙心中大骇,只道命运该不会如此无情,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以他和了然眼下的情况,别说是几个羽林卫,哪怕来几个太监,也能轻松把他们制服,捆了交给皇上。 可是……两人一个比一个衰,想逃也逃不掉啊! 这可真要命! 跑在前面的羽林卫个子很矮小,头盔扣在他头上不住滑落,他一面跑一面拿手托着,看起来滑稽无比。 待他跑到跟前,才把头盔掀起,露出一张两人再熟悉不过的脸。 “海棠!”萧笙惊呼:“怎么哪哪都有你!你是哪里最乱就往哪里跑么?” “不是……”海棠喘着解释:“我一直等不到你们找我玩,又听卜帅和卜好两兄弟说,你们被皇上关了,觉得担心,才让他们带我混进来看看情况,谁知道会遇到造反逼宫!”又见两人一脸菜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惊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搞的?” “伤了。”了然轻描淡写,这才看清海棠身后是那两个有过数面之缘的前神武军侍卫,不禁八卦道:“你们是兄弟?” 一个叫卜帅(不帅),一个叫卜好(不好),也不知他们爹娘起名时怎么想的。 “不是不是,同村同族罢了。”侍卫乙讪笑,他这会腰间也挂着都尉的腰牌。 海棠扬手打断他们,急着追问:“你们都那么牛了,谁还能伤你们?” “湛云散人。”萧笙咬牙切齿的报出仇家名讳。 “哇哦!他竟然没死!”海棠惊呼,一下被镇住了,又道:“那你们从他手里脱身了?” “没有,全靠圆觉住持及时赶到,我们才能逃出来。”萧笙答。 “哇哦!圆觉住持也来了!”海棠两眼冒星星,只道:“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斗法?能带我去看看么?” “看你个头啊看!这都什么时候了!”饶是了然也忍不住爆粗口,气她办事没个重点,一激动心口又开始发疼,全靠萧笙帮他捋着顺气,只道:“还好你来了,赶紧带我们逃出去吧。” 卜帅和卜好闻言面露难色,讪声道:“鲁氏逆贼大举进攻皇城,现在所有的城门都被堵了,我们插翅难飞。”
第一百三十九章 繁嘉公主 李瑾身着朴素的僧衣,屹立在白晔亲率的羽林卫精兵面前。 在白晔少时的印象中,那个软弱的末代皇帝永远是怯懦无主见的,永远只能坐在王座上哀叹“饥民好可怜,为什么老天不下雨”,“他们为和要做流寇,是因为吃不饱饭么”这些注定无能为力的破事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瑾。 那人少时生了一张娃娃脸,有着多情的眼眸,注定多愁善感,不是做帝王的材料。可二十年过去,他那双桃花眼的眼尾也爬上了细纹,柔弱无骨的身体虽然还是站不直,却已有了不同的气势。 是大军当前临危不惧,令白晔敬畏的气度。 白晔不愿接受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李瑾震慑的事实,他闭眼将这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拔刀向上冲! 皇上没有下令,他身后的羽林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跟上去。 李瑾的眼皮耷拉着,只露出一半的瞳仁,显得无精打采。直到白晔的刀刃快要贴到脑门,他才不得不奋力撑开眼帘,那双眼睛里流光乍现,白晔便感受到有阻力从刀柄传回来。 李瑾空手白刃,仅用两指夹住了他的刀刃。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武林高手该有的样子,连出招都这么漫不经心,可就是那白皙纤瘦的两根指头,稳稳驾住了刀刃,似乎那不是人的筋骨,而是无坚不摧的钢铁。 “今时今日,你不是我的对手。”李瑾浅浅道:“二十年前的仇,我已经忘了。今日我无意与你争锋,大琼命悬一线,你不该置叛军于不顾,反与我在此厮斗。” 李瑾在大昭末年时做了圆觉的入室弟子,又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圆觉如今是怎么练了然的,早些年便是怎么练摒尘的,如今摒尘的武艺自然足以独步武林。而白晔虽然得了湛云子的鼎力相助,可他所有的精力都被朝堂牵制,武艺反而停滞不前。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白晔受制于人,君威不减,低喝道:“国恨家仇,怎能说忘就忘!你若是真的忘了,何必将尺素留在身边!又何必挑这时候出现!” 李瑾听了他的荒唐言,微微皱眉。 白晔继续道:“说!高公公是不是你放在朕身边的棋子!鲁氏是不是受你挑唆指使!你是不是这次叛乱的幕后之人!” 李瑾轻轻摇头,叹道:“我有多大的本事,你不早就知道了么。我若做得出来这些事,二十年前,也不会是那个下场。” 白晔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穿里面的阴谋,一字一顿道:“你在狡辩!” 李瑾定定的与之对视,无声的辩驳。 “皇……皇上!”两人斗得正酣,一个不长眼的羽林卫生硬插了进来。 白晔的长刀还被李瑾夹在指间,动弹不得,战况何其狼狈。皇上只能面色不愠的反问:“何事?” “是高公公……”羽林卫瑟瑟发抖:“他请陛下到重玄门一叙。” 高公公!他凭什么? 鲁氏作乱,那老奴为何沉不住气给他人做嫁衣?若只是疲弱的地方军进攻,尚且可以搏一把。可若是龙武军和神武军也临阵倒戈,那麻烦便大了! “不去!”白晔冷声道,掌心已经渗出冷汗。 “可是……”侍卫吞了吞唾沫:“他手上有繁嘉公主!” 白晔脸色惊变!看来柳太师还是晚了一步,熙岚已经落入敌手! 李瑾在此时松开了他的刀刃,温声道:“公主被俘,全因我擅自带走了然和萧笙,坏了你的谋划。此事我也有责任,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吧,希望能帮上一二。” 白晔在僵持中已经酸胀的手腕骤然获得解放,他心有余悸的瞥了李瑾一眼,心道以他如今的本事没准真能派上用场。又想到李瑾从来是个没心机的傻子,方才自己一厢情愿认定他是幕后黑手,确实是气血上头,有失妥当。 他还在踟蹰不决,李瑾已经眺目看了一眼城墙上有条不紊应战的羽林军,轻声劝道:“光明门是皇城正门,守备完善,一时半会破不了。鲁氏选择全力进攻此处,实属不智。此时羽林军精兵云集此处,若是高公公趁机在重玄门发难,那才防不胜防。” 白晔那刹那有些恍惚,不知李瑾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若是真傻,他不应该对局势有如此清晰的认识。 若是假傻,又不该一笑泯恩仇,甚至热心肠想帮忙救熙岚。 可熙岚毕竟是白晔唯一的骨血,白晔无暇细想,率部朝北赶去。 重玄门是白氏的福地,当年白晔就是从此门攻入皇宫,坐上皇位。 可重玄门也是不祥之地,当年他与尺素见的最后一面,就是在重玄门的城墙上。 白晔和李瑾心中各自回味着往事,再度故地重游。 城墙经过三朝风雨,早已被血染透。可花岗岩黑得彻底,无论鲜血再泼上几层,都不会泛出红来,只会黑得越发压抑。 拿刀的人不再是李瑾,而是换成了高公公;哭喊的人不再是尺素,而是换成了熙岚;白晔也不再是站在城外,而是身处城内。 可仰望的姿势是一样的,痛苦也是一样的。 熙岚看见救兵来了,本来哭哑的嗓子再度迸发出力量,凄惨喊道:“父皇!救我!” 白晔仰头看着城墙上哭喊的熙岚,她的模样和昔日的尺素相重叠,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时隔二十年,逼得白晔要再度做出选择。 那么痛的事情,老天爷怎么忍心让他经历两次? 王位像是被诅咒了,要白氏绝后…… 重玄门也像是被诅咒了,他最后的亲人都要在上面与之诀别…… 那老太监手里的匕首死死抵在熙岚光洁的咽喉上,用他尖利的声音嘶吼着:“皇上!若想要公主殿下活命,就下令打开城门!” 李瑾能看见白晔的身躯在颤抖,可是高公公离得太远,自然是看不到。他只能看见帝王高傲的颔首而立,怒目相向的呵斥:“你个阉人还想做皇帝不成!今夜鲁氏起事,你又为何豁出命去帮他们铺路!” “笑话!”高公公冷笑:“先帝对老奴尚且算得上仁厚,可惜到了皇上这全变了味!至于鲁氏,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恐怕得势之后对老奴比皇上还要不如!” “你既然不为鲁氏卖命,又何苦与朕为难!”白晔高声质问:“你若现在就带公主下来,朕还可既往不咎!” “鲁氏大势已去,老奴喜闻乐见!”高公公的声音里浸着狂热的喜悦:“你们斗个两败俱伤,才方便老奴捡便宜!今日图穷匕见,皇上竟还想招安我,不觉得太过可笑么?” 此时白晔和李瑾心中都有同样的疑惑,鲁氏兵权在手,深夜起事,地方军入京城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一路攻道皇城下,怎会是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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