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墨眉头紧蹙着。 “墨墨……” 萧渊只见得林谦墨身着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这是二人重逢后,他从未见林谦墨穿过的颜色,这样艳丽的颜色,萧渊十分欢喜。 说起来,林谦墨已近而立之年,可因着那三年的沉睡,加之之后那两年被潇雨一日不落的看着,一碗碗汤药地喝着,林谦墨好似还是当年模样。 萧渊仿佛是一瞬间,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纵马长歌的少年郎,又好像看到了那年在御膳房里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萧渊亲手打碎了的那个少年,又被人一点点地捡了回来,那破碎的人,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粘了起来。 萧渊脑海里回放着昨日宴会上,二人的亲密,又想起方才宫人说得,楚瀚澜会为林谦墨祈福。 那都是他们二人独有的回忆…… 那是自己不曾参与的记忆…… 林谦墨看着萧渊这副怔愣的样子,“啧”了一声。 “萧皇若是无事,便请回罢。” “墨墨……你还是不愿承认你便是林谦墨吗?” 林谦墨挑眉:“谁说我不承认了?我是林谦墨,那又怎样?” 可能是和楚瀚澜相处得久了,林谦墨不知不觉间便学会了他的挑眉。当林谦墨回过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道自己染上了个已经改不掉的坏习惯。 “墨墨……!” 只听林谦墨接着道:“可我是林谦墨,却又不是林谦墨。别忘了,从前的林谦墨已经死了,是萧皇您亲自下得旨意。” 萧渊面露痛苦之色:“墨墨……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在说了……” 林谦墨看了一眼日头,只道再继续和萧渊纠缠下去,恐怕会耽误了时间。 “萧皇若是不想听,大可以直接回去,何必留在我这里。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墨墨……” 萧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便见林谦墨留给他一个背影。 望着他的身影愈渐愈小,萧渊伸手想要挽留,却连他的一片衣袖都没有抓到。 萧渊低下头,有些沮丧。 “好歹……给我一次与你好好说话的机会……” 罢了罢了,萧渊在心中安慰着自己,他观察林谦墨走路风风火火的模样,好在,他的墨墨也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想必……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不对…… 已经不是他的墨墨了…… 林谦墨说得对,从前的林谦墨已经死了…… 萧渊伸出自己颤抖着的手,看了看。 便是自己亲手杀了他啊…… 一滴泪,划过脸颊,落在了萧渊的手心里。
第99章 从头问,兰因絮果(2) 摘星阁。 “这位便是林公子吧。” 林谦墨进了摘星阁,便见一人候在此处。 那人一头如雪的白发,却有着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颇有几分盛气逼人的凛冽。 分明是一副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可见了自己时,却是笑眯眯的,露出几分和蔼来。 想必这人便是楚瀚澜的叔父了…… “晚辈林谦墨,见过淳于大人。” 淳于檀亲自将林谦墨扶了起来,不知是他吩咐过让下人退下,还是他不喜吵闹,这摘星阁本就没多少下人的缘故,此时阁内只有淳于檀和林谦墨两人。 “林公子有礼,老夫名淳于檀,你跟着瀚澜那小子,唤我一声叔父便可。” 林谦墨礼貌笑笑:“好,淳于叔父也莫要如此客气了。” “那……林公子可有字?” 林谦墨神色有些黯然:“没有……父母亲去时我还未及冠,因而没有字。” 淳于檀曾听楚瀚澜说过林谦墨的经历,他眼中含了几分同情。 他心中有些想法,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淳于檀也不多加废话,单刀直入。 “抱歉……其实,我让瀚澜那小子寻你来,是有要事想求你。” 林谦墨点点头:“叔父不必如此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自是不胜欣喜。” 淳于檀有些为难,但还是开了口:“不知,我可否取一些你的血?” 林谦墨:“自是可以。” 淳于檀也不多说,只是拿出一根银针和一碗水,刺进林谦墨的指尖,随后又刺向了自己。 林谦墨不懂他的用意:“叔父…….这……?” 淳于檀“嘘”了一声,随后便看着那碗中的两滴血逐渐融为了一体。 林谦墨看到,淳于檀的情绪由期待,变为激动。 “孩子,你再告诉告诉我,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 淳于檀点点头“对,你母亲的身世。” 林谦墨摇摇头:“母亲从未说过,我只知名为于箐。” “于箐?你母亲当真叫于箐?” 林谦墨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淳于檀一下子攥住了林谦墨的手。 “孩子,你当真是于箐的儿子?” 林谦墨本能地想要后退:“叔父,你……” 淳于檀拍了他的手:“傻孩子,你该是叫我舅舅才是啊。” 林谦墨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闪了一下一样:“舅舅……?你和我母亲……” 淳于檀:“傻孩子,你母亲,就是我的妹妹啊。” 林谦墨当即便摇摇头:“不可能,母亲她从未说过。” 淳于檀凑近了林谦墨,道:“你母亲是不是会一手的剑术,还教给了你?” 林谦墨想了想,从儿时起,父亲便希望自己从文,可母亲却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同时教了自己和大哥一手的剑术。 当初,他本是觉得母亲想让他和大哥强身健体,可如今听淳于檀的意思,竟然是另有隐情吗? 淳于檀叹了口气:“你母亲,本叫淳于箐,想是离开了家以后,想与从前断了,才隐了姓,开始了新的生活。” 淳于檀讲述了一段故事,一段林谦墨从未听过的自己母亲的从前。 “妹妹啊,自小性格便有些……不太一样。我淳于家,家业不算小,也不需要她去联姻什么的。我与父亲,本想着将她养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将来找个好夫婿,相安无事,平稳地过完一生便好。可她啊,偏偏就是不愿意,非要学什么武功,做个行走天涯的大侠。那哪是一个女孩子该干的。” 淳于檀说到此处摇了摇头,林谦墨没有打扰他,他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她离家,加入了一个门派,好像是一个专门收女人的门派,听说名声还挺大。” 林谦墨倏地向前:“无心派?” 淳于檀回忆了片刻,随后道:“对对对,就叫什么无心派,怎么,妹妹跟你提过?” 不,是他曾经在母亲的书房里看到过无心剑谱,他去问母亲,母亲什么也没说,还是父亲告诉了他无心派的事情。 但当时,父亲只说过无心派是个很了不起的剑派,并未说过,连母亲都是无心派的人。 见林谦墨没有说话的意思,淳于檀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来,淳于家发生意外,全家倾覆,我因为在皇宫中得以幸存。后来……太上皇怜悯,收了我为义子,我才得以有了个住所。而妹妹,也是因着离家的缘故,才活了下来。只是……后来听说那个门派没了,我一直以为,她也……没了……” “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林谦墨其实对他的话没有太大感觉。不知为何,自沉睡醒来以后,很难有事情能让他的情绪有所波动了。 哪怕,对面坐着的是自己血缘上的舅舅…… 哪怕,对方说得是自己已故的母亲的事…… 他只是提醒着淳于檀:“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淳于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说了三个“好”。 林谦墨见淳于檀激动得就快要落泪,可自己却什么反应都没有,觉得有些不太好,找了其他话题掩饰了过去。 “之前听陛下和潇雨姑娘说过,舅父在找我的血。那舅父需要我的血来做什么?” 淳于檀叹了口气:“淳于家覆灭的时候,我身上意外中了蛊毒。这毒虽一时片刻死不了,但发作起来总是难受的,唯有至亲的血才能缓解,所以……” 林谦墨大方道:“舅父尽管吩咐,需要多少血都可,现在需要吗?” 淳于檀也没想到自己的外甥是个如此直性子的人。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林谦墨二话没说,掏出随身揣着的匕首便要取血,却被淳于檀拦住了。 “等等,孩子,用这个,这把刀锋利,不会疼的。” 滴滴答答地,林谦墨的血很快便流了一碗。 “好了好了,孩子,够了。” 淳于檀取来纱布为林谦墨包扎,却意外看到了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那些伤痕虽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细看,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这……” 淳于檀瞬间便想到了楚瀚澜说过林谦墨在萧国的那些遭遇。 他一下子如同爆发的火山般:“是萧渊那个狗皇帝干的是不是?我这就去带人灭了他。” 正好萧渊如今就在楚国,淳于檀激动得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便要去找他。 林谦墨连忙拦住了他:“舅父,不是……是我自己……” 这话说得他颇有些心虚,莫说眼前的舅父了,就算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亲,若是见自己曾经因着一个男人把自己伤成了这副模样,恐怕也会伤心的。 “你……” 眼看着淳于檀就要说什么,林谦墨连忙转移了话题:“舅父看看这些血可够了?” 淳于檀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舅父……” 林谦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这让淳于檀怎么好再说些什么。 他爱怜地摸了摸林谦墨的脸:“罢了,你这孩子的性子,估计是随了你母亲——执拗的很。” 谈及自己的妹妹,淳于檀的眼里提现几分悲伤,他看着林谦墨,却又没在看林谦墨,似乎是透过林谦墨看到了自己已故的妹妹。 “可怜你母亲,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啊。” 念及自己已故的母亲,林谦墨也难得的有些悲伤。 “舅父莫伤心,若是母亲九泉之下得知舅父还挂念着她,也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淳于檀擦拭了自己的眼角,攥着林谦墨的手,夸赞道:“好孩子,好孩子啊。阿箐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她的造化了。” 林谦墨的神色骤然黯淡了下来:“我没用,不能为母亲争光,反而还为了萧渊做出这许多的傻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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