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期年面色阴沉下来,他忍着怒意,一瞬不瞬地盯着楚颐,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周围人感受到二人的剑拔弩张,一时都止了话,一脸小心地看着他们。 楚颐继续道:“自己连东西都看不住,也好意思麻烦别人。” 顾期年脸色难看得厉害,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唐知衡眉头皱了皱,关切地看了一眼楚颐,笑着出声打圆场:“阿颐向来身体不好,我骑射并不输他,不如我陪你去。” 顾期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不是又累又困连三皇子的提议都推了吗?不必在我面前做好人,若世子不想,我自己去就是了,大不了捕不到的话,我就在林中过夜,反正我不累也不困。” 唐知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在旁听着,想上前劝,又一时不好开口,楚顾两家若真是因为此事再闹出什么新的矛盾,他这个当初提议之人便是导火索,无论哪边都不讨好。 楚颐冷笑一声,道:“顾家家风严格,就是教你如此说话的?” “我一向如此说话,从未见你说过什么,”顾期年紧紧攥着手指道,“你会这么生气,还不是为了唐知衡。” 草原上顿时寂静无声。 一旁的阿曦见气氛紧张,满脸担心地走上前,在身旁轻轻拉了拉顾期年的袖子道:“阿年,你……别跟颐表兄吵,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顾期年甩开他的手道:“你弓箭还没我用的好,你去有何用?” 楚颐目光冰冷,根本懒得看他在这里无理取闹,对阿衡说:“阿衡我们走。”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阿衡的营帐距离楚颐的不远,他回来得匆忙,侍女们还正忙着收拾整理,楚颐干脆直接将他带入了自己的营帐中。 上次一起喝酒,还是在四年前阿衡离京的前夜,那时两人一杯接一杯,几乎没有停过,最后连向来酒量好的楚颐都微微醉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醉过,他所信任,又可以一起畅快喝酒的人难得回来,楚颐立刻令江植去搬了两坛草原特有的烈酒,靠在桌旁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推杯换盏起来。 阿衡笑道:“本以为你在京中一片顺遂,没曾想这个顾期年倒这么难应付。” 楚颐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干脆转移话题道:“我听你信中说,你长兄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特意回来,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阿衡静默片刻,道:“他哪里会在意我,即便是他的意思,也不过看我在外多年终于有了出息,想拉回家里光宗耀祖罢了。” 唐知衡的父亲任职翰林院学士,共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和次子自幼便得重视,悉心栽培,成年后皆顺利入朝为官,为唐家光耀门楣。 只有唐知衡,在唐家是个例外。 阿衡并非唐大人正妻所出,他只是妾室生的庶子,三岁便没了母亲,父亲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若非楚颐的二叔当初一眼看中他聪明乖巧,早已不知被唐家磋磨成何种样子了。 可他却从未因身世自轻过,自幼便心怀坦荡,和善为人。 楚颐轻轻笑了笑。 唐知衡喝了口酒,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跟顾期年究竟怎么回事?两年前我回京时,他还曾因为你找上过我,前因后果皆不肯提,只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行踪。” “若非我向来了解你,你那样一句话不说失联三年,我真的要以为你如传言所说是死在外面了。” 楚颐笑意未减,手指轻轻把玩着桌上的杯盏道:“你可记得年幼时雁子岭狩猎比赛?” “当年那个掉入陷阱的小团子并非江陵西,而是顾期年。” “顾期年?”阿衡微微坐直身体,难掩意外地看着他,“你那时候那么喜欢他,还曾救过他,他居然是顾家人……还拿假名字糊弄人,我看他现在看你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了你,真是救了只白眼狼,还是小时候可爱。” 说着,他又感叹:“不过,他自己去了林中捕夜鹰,终究有些危险的,三皇子也太心狠了。” 楚颐淡淡道:“他是顾家人,三皇子又怎会对他心狠。” 阿衡笑了起来,轻声道:“也是,不过,那林中蛇虫多,也不知道顾期年会不会运气不好像小时候遇到陷阱兽夹?” 楚颐手指微顿,沉默下来。 阿衡静静看着他,继续道:“遇到也没事,反正他也不如小时候可爱了,阿颐你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了。” 他伸手为两人将酒盏倒满,自顾自拿起一杯喝了一口。 楚颐看向他道:“看你好像很关心他。” “我关心还不是因为你喜欢,”阿衡道,“那时你回京后找了他那么久,除了阿曦,你还对谁这般喜爱过。” “算了,不说这个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两人絮絮聊着,从顾期年聊到阿曦,又从阿曦聊到阿暄,京中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挨个拎出来讨论了一番,到了最后,两坛子酒都见了底,唐知衡半趴在桌子上,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是不是困了?”楚颐拿着一个杯盏,自顾自地将酒水一饮而尽道,“我让江植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阿衡本来昏昏欲睡,听他开口立刻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身,垂头缓了许久。 楚颐轻笑一声道:“我喝醉时你又不是没背过我,逞什么强,下次不想再喝了吗?” “好吧,”阿衡轻捏着眉心道,“那明日我们一起去骑马。” 楚颐点头:“好。” 等他走后,绫罗忙着去隔壁煮药,楚颐喝了几乎一摊子烈酒后,难得带了一丝醉意,他的头微痛发胀,浑身难受的厉害。 帐外夜风清凉,自垂挂着的门帘处徐徐送入营帐,楚颐的头忍不住疼了起来,干脆起身出了门,出来透透风。 夜色已深,原本墨蓝的天空一点点变黑,满天星斗光芒灰暗。 想到阿衡的话,楚颐眼前突然出现顾期年伤心又害怕的表情,若他真的再遇到了什么,偌大的林子,也不知该如何自救。 他随口问一旁的侍卫:“顾期年回去了吗?” 侍卫愣了愣,马上恭敬道:“回世子,顾小少主进了林子后并未出来。” 楚颐皱了皱眉,虽然早猜到如此,可心里还是浮现出一丝复杂,想到他幼时跌在陷阱中都不肯吭声求助,那么执拗的顾期年,若真遇到什么,必定也不会冲任何人开口。 他目光落在一旁拴着的马身上,缓步走上前,翻身上马。 算了,就当骑马醒醒酒好了。 他调转马头朝林子方向而去,一路策马奔腾,风灯悬挂在马身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草原上几乎不辩方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那片林子外。 楚颐顺着之前的小路策马过去,伸手点燃风灯,一路往前走着,却又突然想到林子这么大,就算过来找,也未必就能找到他。 等小路逐渐狭窄,他勒马下来,林中一片漆黑,风灯微弱的亮光几乎无法照亮前路。 楚颐站在黑暗中朝四周看了片刻,继续顺着小路往前走,有风自林间吹过,顺着脖颈直直灌入领口,激起一片冷意,他才后知后觉忘了穿上披风就出了门。 冰冷的感觉刺激着肺腑,楚颐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醉意上涌,几乎连脚步都软绵起来,他一手撑在树干上,疲惫地缓着气。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顾期年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不来吗?”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我赢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壬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楚颐的手无力地扶着身旁的树干, 回头看去。 顾期年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林间,身体几乎皆隐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黑影, 如同鬼魅一般。 “你故意少一只夜鹰, 逼我过来,想做什么?”楚颐强撑着站直身体,冷笑道,“林中这么黑, 星星月亮都没有, 遍地蛇虫, 很好玩吗?” 顾期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隔着浓郁的黑夜静静看着他, 好半晌,才轻声笑问:“星星月亮?你想看吗?” 楚颐皱了皱眉,不理解他关注点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他看着顾期年手中空无一物,又抬头看了眼向头顶, 高大树木枝叶浓密,黑压压的一片静谧, 连一丝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先去找夜鹰吧。”楚颐随口道,忍着上涌的醉意, 就打算沿着小路继续走。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点头道:“好。” 两人沿着狭窄的小路一路往林深处走去,手中的风灯在夜风的吹动下扑朔个不停,微弱的光线下, 脚下的路依稀看不清楚。 顾期年走在身侧, 忍不住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低声道, “你都有了唐知衡了,还会关心我吗?” 听着他满是怨念的话,楚颐扫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提阿衡?当众说那种话给他难堪,这难道就是顾家的教养吗?” 他心知顾期年想要什么答案,不过小孩子争宠的把戏罢了,可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楚颐淡淡道:“你除了家世出身比阿衡好,哪里还能比得过他?又有何资格对他冷嘲热讽。” “我……”顾期年脸色微变,脚步停住道,“你觉得我比不过他?” 楚颐没有回答,停住脚步回头,见他一脸阴沉山雨欲来,干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弓箭,独自朝林深处走去。 顾期年紧紧捏着手指,忍着怒意跟在了他的后面。 此时已是后夜,林中比之之前更加安静,连虫鸣声都少了许多。 脚下荒草遍布,中间混着尖锐的石子,行走间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楚颐目光不时看向头顶,直至小道到了尽头,依旧未再看到任何夜鹰的影子。 “之前明明是五只,你把那只丢哪里了”楚颐忍不住回头问。 顾期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听闻薄唇紧抿,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脾气还真是倔,楚颐皱了皱眉。 此时已到了云浮山脚下,不远处便是上山入口,透过蜿蜒山道上稀疏的树木,依稀可以看到一弯新月高高挂着,星子光芒昏暗。 风不停擦着脸颊吹过,衣衫袖摆翻飞起舞,楚颐等了片刻,浮软的腿脚早已撑不住,干脆将弓箭一丢,随意坐下。 “不想说就算了,”他淡淡道,“大不了真的熬上一整夜。” 楚颐酒意上涌,头微微发胀,胸口又闷又痛,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的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的冷汗,身体却因寒意止不住微微颤抖。 “你喝了多少酒?”顾期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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