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听候侯爷发落。” 闻言,谢湛轻轻抬了抬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半晌,令人窒息的氛围终于停止,许舟山屏息凝神地听着眼前的人发落,一片沉寂中,谢湛嗓音清澈道:“既然如此,依本侯之见,不如让令郎前往大理寺,许大人认为如何?” 刹那,这具苍老的身躯不禁晃了晃,下一瞬,许舟山立即攥紧衣袖,稳住心神,沉声道:“微臣谢过侯爷。” “许大人客气了。” 凉风习习,没了方才的凛冽寒冷,竟叫人觉出几分舒适惬意,只是这惬意并无将许舟山包含在内,脑海里不断翻涌着先前谢侯爷的一番话,冷汗止不住地滑落,就在许舟山即将踏出这屋内的门槛,身后再次传来谢湛的嗓音,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竟掺杂着几许认真,闻声,许舟山缓缓转过身,四目相对,谢湛不疾不徐地径直起身,随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下,正色道:“本侯替宣儿谢许大人高抬贵手、不杀之恩。” 久远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深夜、信鸽、那封写有‘诛’字的密函,顺着寒风来势汹汹地奔向四肢百骸,一身冷汗接连不断、争先恐后地滑落,少顷,便浸湿后背,闻言,许舟山的脸色不可避免地苍白几分,随即像是掩饰般,快速垂下头,朝眼前的人行了一礼道:“微臣才是谢过谢侯爷。” “许大人慢走。” “谢侯爷留步。” 凉风拂过衣袖,夜幕之下,管家提着灯笼缓缓看到自家大人神情恍惚地朝轿子走来,几乎没有犹豫,在看到那抹身影时,管家便急匆匆迎上前,皎洁月光中,火红的光亮与其彼此照映,令人清楚地看到了彼时许舟山堪称惨白的脸色,苍穹幕落、一片虫鸣,见此境况,向来知轻重的管家少见地失了分寸,急切道:“大人,出了何事?!莫是谢侯爷——” “何冰。” “小人在。” 四周寂静无声,偶时能听得凉风拂过枝叶发出的飒飒声,视线掠过眼前的人缓缓看向这偌大的武安侯府,许舟山只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半晌,才在管家的注视下,沉声开了口:“他一直都知晓。” “谁?”话音刚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管家嗫嚅片刻,扫了一眼眼前的侯府,随即压低声音小声道:“大人所言可是………谢侯爷………” 狂风呼啸,骤然传来的寒意让在场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阴冷潮湿,许舟山几乎本能地脖颈瑟缩,随后沉默不语地继续注视着眼前这座侯府,像是思虑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走吧。” “大人,公子之事………” 周遭漆黑一片,白日那热闹繁华的街道彼时只剩荒凉,四周万籁俱寂,火红的亮光之中,许舟山顿了顿,随即皱紧眉头,沉声道:“此事谢侯爷自会出面。” 闻言,管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后恭维道:“祝贺大人。” “此话为时尚早,”冷风穿过衣襟,在这泼墨似的夜晚下,许舟山回头望了一眼这京州中堪称最繁华的府宅,语重心长道:“何冰,这天怕是早已变了。” 一股惊恐浮上心头,像是知晓大人口中的意思,管家不由得看向这向来出入从简的武安侯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吞吐道:“大人………” “走吧,”不似方才出来那般惊慌失措,彼时的许舟山像是再次找到主心骨,堪称豪放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回府。” “是。” 长风呼啸,势不可挡地穿过树梢,气势汹汹地奔向天际,皎洁月光下,青色袍子缓缓消失在众人眼前,与此同时,轿子被人缓慢抬起,穿过大街小巷,踏过布满水坑的地面,不疾不徐地朝千户府上走去。
第66章 翌日。 天光大亮,耀眼的光照洒满每个角落,与傍晚荒凉无人的街道不同,彼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听着下面的人声鼎沸,呼云全身紧绷地挡在自家世子前,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两人,霎时,气氛变得微妙,愈有剑拔弩张之势,见状,岑单微微抬了抬眼睑,淡声道:“退下,呼云。” 闻言,呼云仍旧握剑横在两人面前,头也不回道:“大人,他们很可能——” “我知晓,”视线掠过眼前的人直直向后望去,直至落到一身朱紫色袍子,对上那双深邃见不到底的瞳孔,四目相对,岑单才缓缓开口:“想必这位便是武安侯府的谢侯爷。” 话音刚落,呼云便下意识望向眼前这位气度非凡,全身上下皆透露着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气息,见状,忽略掉一旁人的诧异,谢湛轻轻弯起唇角,淡声道:“今日本侯忽然到访,叨扰了世子,是本侯失了礼数,还望世子莫要见怪。” “侯爷言重了,”视线相撞,岑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随即吩咐道:“呼云,退下。” 此情此景,自己不退,倒是不懂分寸,闻言,呼云先是警惕地扫了两人一眼,见他们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随后绷着一张脸,乖乖站在世子身后,眼神冰冷地审视着前来拜访的两人。 街道吆喝声不断,隔着袅袅白雾,岑单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上他的目光,没什么情绪道:“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四目相对,白雾缓缓飘散,像是料到对方平静的反应,谢湛抬了抬眉骨,直奔主题道:“今日前来确有一事。” “何事。” “胡塞。” 刹那,耳畔的叫喊声犹如潮水般飞快倒退,方才还神态自若的岑单登时眉头皱起,清明的瞳孔中彼时倒映着谢湛轻而易举就能看透的情绪,那是疑虑、困惑以及暗藏在这些情绪背后的探究。 热气蒸腾,不断奔向上空,气氛再次陷入死寂,神经高度紧绷的呼云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主仆二人,双手紧紧握住剑鞘,仿佛只要世子一声令下,这堪称祥和的画面便要血洒当场。 氛围凝固,收起方才那探究打量的视线,岑单继而神色如常地望着眼前的人,淡声道:“侯爷想要说什么。” 闻言,谢湛掠过眼前的人,缓缓看向窗外,窗外柳树枝条摇曳,柳絮随风飘散,奔向四面八方,看着不断来来往往的货郎,谢湛漫不经心道:“胡塞之地可有柳树?” “胡塞身处险要之地,自然是荒漠之多。” “即便是荒漠,想必此处也是比京州要热闹的多。”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话的言外之意,话已至此,岑单下意识地窦了窦眉,随后缓缓舒展,语气平淡:“侯爷想要如何。” “我确有一事要寻得世子帮助,若事成,”视线相撞,谢湛敛起身上的纨绔之气,正色道:“便可助世子回到胡塞。” “若不成呢?!”不待世子搭话,呼云便大声问道。 闻言,没有被他的无礼冒犯到,谢湛停顿片刻,随后抬起眼睑,望向面前的世子盖棺定论道:“若不成,本侯也只能保你两月之内在这京州肆意出行。” 话音刚落,打量的眼神便再次扫过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四目相对,谢湛神色坦荡,任由对方探究,半晌,像是衡量什么,岑单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热茶,随后不疾不徐道:“侯爷想要本世子如何做。” 瞬间,呼云慌张地看了一眼谢湛,随即惊慌道:“世子切不可被眼前的人蒙蔽!若是被其诓——” “呼云,”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岑单嗓音平静道:“我自有分寸。” “世子!” “侯爷想要本世子如何做。” 听闻此言,谢湛挑了挑眉,随后弯起唇角,漫不经心道:“世子不问问此事若是失败,需要承担如何后果?” “即便失败,想必侯爷也有万全之策。” 街道上陡然传来一声叫嚷,与方才的人声鼎沸不同,这次倒是起了争执,吵闹声不断,沸沸扬扬一片,听着外面的辱骂声,屋内像是与世隔绝,徒留一阵窃窃私语,半晌,密谈结束,与方才平静的氛围不同,话音刚落,便骤然传来一道喝厉声,呼云几乎本能地拒绝:“不可!!凭什么要将我家世子置于如此境地!!!” “呼云。” “世子!!他们明显是要诓骗你!!若是他们出尔反尔,那你岂不是自投罗网!!!属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绝对不能!!!”
第67章 冷风侵袭,穿过暖光洒向地面的街道,穿过拥挤的人群,骤然向天际袭去,掠过摇曳的枝条,呼啸着奔向屋内,感受着令人畏惧的寒风,岑单不知怎的,竟下意识想起还在胡塞时,与父王、卜柔、呼云以及千万族人一同观赏的那胡塞部落一年仅此一次的篝火晚宴,那时,夜晚的寒风与彼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何时,那欢声笑语悄然退去,随之而来的是父王的惨死、卜柔的被困、族人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仇恨的种子悄然种下,短短几日内,便生根发芽,颇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意味,体内血液犹如倒流,压下舌根的血腥味以及蔓延的苦涩,岑单沉默片刻,随后抬起眼睑,四目相对,寂静的屋内再次传来声响,岑单听到自己这样说,他说—— “本世子答应你。” 霎时,冷风穿过胸膛,吹散眼前的白雾,视线相撞,不待一旁人的震惊诧异,谢湛微微扬起唇角,指尖摩挲着余温的茶杯,轻声道:“世子不怕本侯真如他所言,诓骗你。”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闻言,岑单面不改色地对上他的目光,淡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答应你,便会守信,只是………” 目光对视,谢湛清楚地看到那双清澈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忧虑,随即下意识地抬了抬眉骨,缓缓道:“如何?” “只是此事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讲,非同小可,为了避免被旁人泄露,”岑单言简意赅道:“还望侯爷同本世子交换贴身信物,避免有朝一日其中一方变卦。” “世子,”闻言,谢湛挑了挑眉,不疾不徐地对上他的目光,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忘了此地是何处。” “…………” “这里既然是京州,”手指若有若无地敲着桌面,谢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自然一切是听本侯的。” 冷风刮过,刺骨的寒意拂过面颊,闻言,不待世子发怒,呼云倒是怒发冲冠地朝对面的人吼道:“你一介侯爷,还行如此出尔反尔之事,想必你们中原人都是没有铁骨铮铮、傲骨嶙峋之气!!!” “世子,我就说他们定是诓骗你!!!呼云定当竭尽全力保护世子!!!世子快走!!!” 说罢,利剑出鞘,锋利的光芒倒映着如风紧绷的面孔,瞬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暗流涌动、剑拔弩张,见状,谢湛神情散漫地扫了一眼身后随时准备出手的如风,淡声道:“忘了我是如何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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