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谧,四目相对,柔和的目光缓缓落到眼前人身上,见面前的人毫发无伤,良久,季风声音沙哑道:“近些时日,你是一直待在京州?” “是,”见状,裴宣轻声安抚道:“季大人不必为我忧虑,如今裴府………惨遭灭门,在没有将此事调查的水落石出,我会一直查下去,直至给裴府上下二十八人一个交代。” 闻言,谢湛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骨,随即慢条斯理道:“季大人,宣儿如今在我府上,我定会好好照顾,季大人不必担心。” “好,好,”听到此言,季风缓缓看向谢湛,憔悴的面容倒映在对方瞳孔,良久,季风哑声道:“有劳谢侯爷。” “季大人不必多礼,大人一心为黎民百姓,”谢湛有条不紊道:“应是本侯多谢季大人。” 视线相撞,季风缓慢地应声道:“侯爷言重了,为黎民百姓乃一介官员所职,无论官职大小,都应将百姓放在首位,可是现如今………朝廷失去臂膀,霍将军和裴将军,这两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实属是………不敢如此下场………” 万籁俱寂,屋内一片沉寂,良久,望向眼前这个一心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百姓谋取福泽却因性情刚正不阿而屡遭被贬的年仅三十五便有着白发的大人,裴宣压下心中泛起的苦涩,方要开口,一旁的谢湛停顿片刻,随后不疾不徐道:“大人不必忧心,如今秀才门庭若市,日后,这天下定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闻言,季风缓缓抬头,望着眼前神情笃定的谢侯爷,不知为何,积压在内心已久的阴郁顷刻间烟消云散,视线相撞,眉眼的阴霾一扫而空,惆怅眨眼间消失不见,季风语气豁达道:“侯爷所言极是,如今我朝贤才辈出,日后,我朝定是繁荣昌盛、人寿年丰。” “大人所言,有朝一日,定会亲眼所见。” 烛光摇曳,呼啸的风拂过杂草,掠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奔向远方,屋内寂静,望着忽然到访的二人,季风平静道:“裴宣、侯爷,天色已晚,二位用过膳再去回府。” 听到此言,待对方话音刚落,谢湛便不假思索道:“麻烦季大人了。” “侯爷言重了。” 窗外簌簌作响,望着眼前狭窄,墙皮剥落,墙角更是有着点点斑驳的房屋,裴宣缓缓收回视线,在还未有所动作,一旁的谢湛拉着他的手,徐徐走到椅子旁,缓慢坐下。 虫鸣渐歇,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想起方才他同季大人所言,谢湛眉头微皱,不禁握着他的手将其攥得更紧,十指相扣,感受着掌心内的温度,裴宣撩起眼皮,神色如常地望着眼前的墙面。 袅袅白雾奔向天际,听着一旁发出的声响,两人相顾无言,蜡烛燃烧,不多时,季风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来到两人面前。 雾气浮动,望着眼前自己这碗加了牛肉,而面前的人只是清汤寡水时,向来冷清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裴宣微微红着眼眶,随即垂下头,佯装平静地吃着面前的热面。 热气拂过,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旁人的动作,察觉到身旁的人眼皮泛红,谢湛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他的手,以示安抚。 云层低垂,皎洁的月光渐渐隐匿,繁星点点,周遭家家户户烛光熄灭、闭门休息,站在门口,裴宣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大人,停顿片刻,哑声道:“季大人,改日我们二人再来拜访。” “好,好,”浑浊的眼眶渐渐浮现湿意,季风攥紧衣袖,迫使自己神色如常,随后挥了挥手:“去吧,多加小心。” “………好。” 大雾散去,街道行人稀少,狭窄斑驳的路面堪称荒凉,借着来人提着的灯笼,徐钰清楚地看到那人正是武安侯府的谢侯爷。 微风拂过,视线停留在侯爷身旁那道戴着纱笠的身影,迟迟不肯收回目光,凉意侵袭四肢百骸,察觉到前方不远处的谢侯爷忽地顿住脚步,即将向后方看来,徐钰立即后退一步,吓得翻身靠在墙面。 墙面冰冷刺骨,寒意铺天盖地地侵袭后背,企图奔向四肢百骸,呼吸轻微,嗅着掺杂着浓浓的霉味,徐钰紧张地绷紧身体,良久,才敢稍稍探出头,荒凉的街道并无一人,见状,徐钰立即转身丝毫没有犹豫地朝前方奔去。 呼啸的风穿过衣襟,向后方奔去,踏过今日多次走过的石板路,季风不疾不徐地朝屋内走去,彼时烛光燃烧过半,借着明亮的烛光,季风拿着案牒缓缓走到桌前。 天色昏暗漆黑,像泼了墨似地笼罩上空,周遭万籁俱寂,疾风渐渐停歇,良久,久到烛光燃烧殆尽,蜡烛直至最后一点,季风彼时才放下毛笔,将写好的案牒策略放在一旁,起身朝狭小的床榻走去。 房窗紧闭,烛光熄灭,一切寂静静谧,皎洁的月光无声地洒在窗前,映出淡淡亮光,借着丝丝缕缕的光亮,季风看到了那放在枕头之下的一袋子银两。 凉风习习,感受着寒冷的气息,徐钰加快脚步地匆匆来到郭大人的府前,彼时府上灯火通明,里面的下人来来往往,整个府邸丝毫没有要歇息的意味,见状,徐钰上前,对拦路的下人神色匆忙道:“你去告知你家大人,就说他交代我的事,我已有了重大发现。” 灯火通明,假山下肥硕的鲤鱼来回游嬉,不慌不忙地吃着食饵,粗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掌心的鱼食,停顿片刻,郭阳不疾不徐道:“让他进来。” 凉风拂过,穿过漫长的走廊,与来来往往的下人擦肩而过,半晌,徐钰神色谄媚地站在郭阳面前,俯身行礼作揖道:“下官见过郭大人。” “起来吧,”敛起停留在那清澈见底的流水的目光,郭阳缓缓转过头,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道:“你前来所言何事?” “回大人,”徐钰抬起头,小心翼翼道:“我方才跟随季风回府,亲眼见到武安侯府的谢侯爷从他府中走出,只是………” “如何?” “谢侯爷身旁还跟着一个戴着纱笠的人,请大人恕罪,”徐钰立即垂下头,道:“那人戴着纱笠,下官实属看不清那人面容。” 身旁的树叶簌簌作响,伴随下人的脚步声钻入耳中,思虑片刻,郭阳缓缓道:“本官知晓,明日,你且随本官一同上往朝廷。” 闻言,徐钰喜上眉梢,心里那点算盘明晃晃地映在脸上,随即应道:“是。”
第50章 翌日。 天光大亮,朝堂在阳光的照映下,每个角落都布满了明亮的光照,放眼望去,众位朝臣皆俯首行礼,见状,顾城步伐从容地走到龙椅旁,缓缓道:“众位爱卿平身。” 霎时,寂静的朝堂之上响起整齐洪亮的嗓音,众目睽睽之下,郭阳率先上前,俯身行礼道:“启禀圣上,微臣有一事要禀报。” “哦?”闻言,顾城不疾不徐地坐在龙椅上,神色如常:“何事?” “回圣上,”郭阳缓缓道来,如实说着昨夜的境况:“昨夜有人亲眼目睹罪犯裴宣从………季大人府中出来。” “何许人也?!” “回圣上,”郭阳垂着头,依旧俯身作揖行礼道:“是同季风在判官府的徐钰徐大人。” “传那人上来。” “是。” 微风拂过,踏过万人走过的地面,穿过千丝万缕的光照,即便曾数次来到这威严的皇城,但同圣上搭话却还是头一次,如此一来,徐钰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走向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氛围沉闷压抑,众目睽睽之下,徐钰与面前的天子四目相对,霎时,冷风袭过,让徐钰腿软地叩首在地:“微臣徐………徐钰………拜………拜见圣上………” “平身。” “………谢圣上………” 视线相撞,看着眼前身穿青色袍子,浑身显而易见地发着抖,顾城神情肃穆道:“昨夜,你可见过京州判官的季大人?” “回………圣………圣上………”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一旁的郭阳,但仅此一眼,徐钰便收回视线,下意识吞咽唾沫,颤声道:“昨………昨夜………微臣确实见过季………季大人………” “你可知他有见过裴宣?!” 周遭万籁俱寂,冷风呼啸而过,争先恐后地穿过众人胸膛,钻入人的衣袖,感受着忽然乍起的疾风,徐钰本能地攥紧衣袖,脑海中浮想起郭大人昨夜对自己讲的话,停顿片刻,嘴唇哆嗦道:“回圣上,微臣昨夜见季大人行………行事鬼祟………怕他会做出对朝廷不………不利之事………这才暗………暗中一路跟………跟随他………谁知季大人府中早已有人等候………此人正………正是裴宣………” 一片沉寂,偌大的朝廷即便光照洒满每个角落,却依旧抵挡不住那坐在龙椅上彼时神情严肃,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之气的天子,氛围沉闷,见状,郭阳弯腰俯身道:“圣上,人证已在,请圣上准许微臣缉拿罪犯季风。” 闻言,顾城眉头紧皱地坐在龙椅上,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四目相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巨大戾气,徐钰立即叩首在地,抖着声道:“回圣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圣上明察。” “………” 见状,郭阳将腰弯得更低,再次重复道:“请圣上缉拿罪犯季风。” 乌云密布,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这笼罩在地的大片阳光,光照迅速撤退,偌大的朝廷彼时肉眼可见地一寸寸阴暗下来,照映在每个人大半个身子的光亮迅速消失不见,万籁俱寂,风声鹤唳,听着耳畔簌簌落落的声响,顾城神情晦暗不明,像是在思虑什么,许久,久到徐钰以为自己必将必死无疑,郭阳以为自己贸然行事,而后背泛出一层冷汗时,顾城才不疾不徐地沉声道:“朕问你,你确实亲眼目睹那人是罪犯裴宣?” “回圣上,”徐钰浑身发着抖,声音更是颤得不成样子,哆哆嗦嗦道:“微臣确实亲………亲眼所见………” 登时,光照消散,折射出的最后一缕阳光被大片乌云吞没,放眼望去,天空阴沉,密布的乌云低垂,仿佛天地之间俨然连接一片,从远处看,犹如巨大的漩涡来势汹汹地扫荡着眼前的一切。 几乎瞬间,黑云压下,偌大的朝廷顿时阴暗一片,周遭漆黑,冷风卷着尘埃强烈凶猛地朝众人奔去,一片沉寂,听着呼啸的疾风,望着沉默不语的众位大臣,良久,顾城徐徐起身,视线落到面前的郭阳身上,一字一句道:“传朕旨意,季风暗中勾结罪犯裴宣,同裴府一事有着密切联系,现派京州知府郭阳将此人缉拿归案,一旦归案,即日——斩首!” “是——!” 乌云笼罩,偌大的金銮殿皆处于昏暗之中,望着同郭大人交谈几句便退下去的徐钰,顾烨缓缓收回视线,见偌大的朝廷彼时剩下少许大臣,才踱着步子缓慢来到郭大人面前,见状,郭阳立即俯身行礼道:“微臣见过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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