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顾寒舟苍白如纸的脸,忧思重重。 郎中开了方子,并嘱咐大家不要打扰伤者静养,众人纷纷散去。 柳朝暮也想跟着出去,却被顾寒舟叫住了。 他有些踟蹰,赵灵烟含笑推了他一把:“他叫你呢。” 他磨磨蹭蹭地踱到床边,只听顾寒舟说:“我没事了,养几天就好了,不要担心。” 他撇了撇嘴,“谁担心你了?你壮得跟牛一样。” 嘴上要强,其实心里想的是,待到了静海城,找到黄泉宗的人,他一定要去讨个说法。 “你若不担心,眉头还皱成这样?”他轻抚他的眉心。 他脸一红,拂去他的手,“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 他打蛇随棍上,握住了柳朝暮的手,手指在他手心勾勾缠缠,“之前在林中,你是不是问我,我喜欢你什么?” “嗯……” 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到答案,又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就觉得,你杀人的样子很美。” “?????” 这个答案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很多人对他诉说过心意,有的说,喜欢他长相俊美,有的说,喜欢他是万人之上的教主,也有比较直白的,说拜月教肯定很有钱……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说喜欢他,是因为觉得他杀人的样子很好看! 他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每次看到你挥刀的模样,便想与你结成一对神仙眷侣,自此相伴江湖,永不分离。” 说着,顾寒舟便与他十指紧扣。 “那你呢?你又喜欢我什么?” “我……”我才不喜欢你!他很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倒是顾寒舟将他揽入怀中,主动给他找补起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么?” “嗯……”他心事重重,虚虚地应了。 顾寒舟轻笑了一声,下巴蹭了蹭他的发旋。 小兔子也得用温水慢慢煮,方能无知无觉间炖得软烂。 若是一把大火直接烧上去,只怕是会直接蹦出去不见踪影。 他心里焦渴,但他知道不能着急。 …… 顾寒舟在汤山修养几天,耽误了行程,不过抵达静海城时,掰着手指头一算,倒也不算太晚。 出了城往西北方向走个十几里路,便是大名鼎鼎的论剑峰,一天不到就走完了,而此时距武林大会,还有两三天的光景,完全来得及。 赵灵烟想着,若是直接登峰,山上自然没有静海城这样上好的客房和这么多的珍馐美馔,不利于顾寒舟休养进补,便决定先在城中住着,待大会前一日再上山。 这样一来,倒是给柳朝暮行了方便。 天色一晚,万籁俱寂,他便悄悄遛了出去,飞檐走壁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了黄泉宗的分舵。 这处分舵在外人看来,是做布匹生意的,五彩斑斓的布料挂满了屋子。 这个点他们已经打烊了,大门禁闭。 反正是自家伯伯的生意,柳朝暮上去就是一脚踹开了门,喝道:“人呢?都给我出来!” 庞眉皓发的老板端着蜡烛,晃晃悠悠地寻声而来,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这位客官,我们店里已经打烊了,要做衣服明日再来吧。” “你们是做什么衣服的?给人做寿衣么?” “客官说笑了,我们……” “少废话了。”他一脚挑开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两腿一敞,“叫你们舵主出来见我!” 老头脸色一变,“阁下是?” “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 柳朝暮轻轻挥一挥手,唯一一盏烛火便熄灭了,寂寂暗夜中,只有他手中的残月刃,宛若天边弯月,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 “我虽非黄泉客,却也曾在酆都罗山中走过一遭。你不认得本座,总认得这把残月刃。” “柳、柳教主?!”店老板一改之前怯懦的模样,正色道,“不知教主光临敝舍,有何要事?” “你是这里的舵主吗?” “老身祁天道,正是静海分舵的舵主。” “行,那本座问你,你们黄泉宗可有一味毒,什么神医妙手都验不出来,会使人心口绞痛,还会呕血?” 祁老拈须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问:“是何人中了毒?教主怎么就确定,是我黄泉宗的毒?” 跟他们这些老滑头说话实在太累,柳朝暮十分不耐烦,拿着残月刃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上好的黄花梨木桌子,“算了,懒得跟你说,你们的废物太子江彼岸呢?还有……江忘川,他们都回黄泉宗了吗?” 祁天道总觉得他这次怒气冲冲,像是来找麻烦的,寻思着还是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为妙,便赔笑道:“少爷早就回酆都了。江执事也有要事在身,并不在静海。” 柳朝暮随手挥出刃气,他手中已经黯灭的白烛,刹那间便断成了两截。 “你若是骗我,有如此烛。” 他心中惊骇,面上却是泰然自若,继续赔着笑:“老身怎么敢欺瞒教主?” 明明一片黑暗,他却还是能清晰感觉到柳朝暮锐利的目光。 “江忘川去哪里办事了?” “这……这可不能泄露。” 他还在思索着怎么圆,悬挂的白色锦缎后,一个颀长的侧影如水墨一般晕染开来。 “唤我何事?” 62 那替他死你愿不愿意啊? 熟稔的声音灌入耳朵,柳朝暮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掌推开手边的黄花梨实木桌,直直撞向舵主祁天道。 “我说过了,不要骗我!” 老头慌慌张张地躲开,焦急地给自己开脱:“老身也不知执事已经回来了……” “你不知道?呵,你这老儿,是急着打发本座吧?” 说话间,他的残月刃就已经扬起。 祁天道自知避不开,但想着这柳教主到底算半个黄泉宗的人,到底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索性闭上了眼睛,等着这混世小魔王撒气。 不曾想,江忘川竟飞身过来,捏住了柳朝暮的腕子。 “祁老是我宗门前辈,你若伤了他,如何与宗主交待?” 没有烛火照明,柳朝暮看不清江忘川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手心带着丝丝微凉的汗。 很熟悉的触感。 以前,每次他冲动的时候,江忘川都会抓着他的手腕,冷静地劝阻他。 可是,彼时,他们是伙伴,是挚友。 如今,他们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点。 寒山寺一战,纷飞箭雨,刀兵相向,银针掠过,他们已将前尘化尽,恩断义绝。 他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咬牙道:“本座说了,若有欺瞒,便如那根蜡烛。他故意哄骗,总要给个交待!” 祁天道颤颤巍巍地吹亮火折子,又将断了的蜡烛点了起来,朝江忘川挤眉弄眼地求助。 他思索了片刻,掏出腰间匕首,便在自己臂上划了一刀。 刺啦一声,血肉模糊。他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柳朝暮瞳孔一震。 祁天道亦是一惊,“这……执事,你这是何必……” “此事因我而起,我代祁老受过。柳教主,这算是交待吗?” 柳朝暮撇撇嘴,挪开目光不去看他臂上伤口,宾至如归地往里间走去,“勉勉强强吧。本座不追究了。” 祁天道这才算是有些看明白了,苦笑着撕了布条,掏出金疮药,给江忘川包扎。 江忘川不甚在意,撒上药,随便扎了一下,止住血,便奔去里间寻他的柳教主去了。 里面是祁天道的住所,柳朝暮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圆桌边,倒了茶就喝。 “啧。”他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都凉了。” 江忘川没理这茬,转而问道:“教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三件事。” “嗯。” “第一,阿米娜和司淇被抓了,本座要你们出几个人,把他们救出来。价钱自然好商量。” 江忘川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应了,“但凭柳教主差遣。” “第二,麻烦你们派人给拜月教捎个信,就说我一切安好,不日便归。” 拜月教多年未涉足中原,全然没了人脉网络,送信这个事,还是让分舵遍布天下的黄泉宗来做为妙。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亲笔书信,江忘川接过,点了点头。 “第三件事……”他不是很愿意在江忘川面前回忆那混乱的一天,语气有些迟疑,“那天,就你们在寒山寺刺杀顾寒舟那次。他不是中了你们的毒箭么?你给我的解药,是真的吗?” 江忘川神色一凛,“自然是真的。” “那他为何屡屡心口发痛?还口吐鲜血?他这些日子,也就只中过你们那一只箭。如果不是你们,又会是谁呢?” “我不知是为何,但我可以保证,我给的解药,绝对是真的。” 烛火明灭间,江忘川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他那双眼,澄澈而坦荡。 柳朝暮挑了挑眉,“那你那个草包师弟呢?他有没有动手脚?” 江忘川无言。 “本座要见他。他在不在这里?” 江忘川依旧无言。 “呵,这么护着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咬了咬牙,挥刃朝江忘川砍去,“那替他死你愿不愿意啊?” 他的动作完全没什么章法,完全就是在宣泄怒气。 江忘川左躲右避,也不出手。 他怒意更盛,却又酸涩,“还手啊!那天不是很厉害吗?” 江忘川瞥见了他眼里的潮汽,不禁愣了一下,身体反应也慢了半拍,被他一刀划在了肩上,伤上加伤。 他也怔忪了一下,慌乱地收起了短刃,又气又急,“你、你自找的!” “黄泉宗与拜月教一向交好,如今没有任务在身,在下不宜与教主大动干戈,是以不敢还手。此番受伤,也确实是自找的,教主不必放在心上。” 肩上,臂上,皆淌着血,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松动,仿佛受伤的不是他。眉宇间也尽是冷淡疏离,仿佛曾经相伴相随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柳朝暮恨极了他这副样子,作势还要再刺,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你有本事就来找我!作践他做什么?!” 63 我连你师兄一起杀! 江彼岸气呼呼地挡在江忘川面前,跟老母鸡护崽儿似的。 两人互相维护着,那叫一个师兄弟情深,柳朝暮觉得自己活像戏文里折腾有情人的恶霸。 “我不作践他,你又怎么会出来呢?”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彼岸最烦他的笑,带着几分嘲讽,好像总是在笑他,长大之后处处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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