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胆嘿嘿一笑:“最近天气太热了,等凉快点儿,兄弟们就出去遛一遛。” 林星儿也没有多说,拿下巴点点门口:“把那乞丐弄走。下次机灵点儿, 眼里有活, 别叫我提醒你。” 他翻了一页账本,像是不耐烦:“老朱可等着把你踹走,他来当头头呢。” 李大胆登时哼了一声:“他想得美, 有老子在,轮得到他?” 他晃着一身黝黑的腱子肉, 叫了几个弟兄,出去了。 阿影在旁看着,有点儿惊讶。 方才少夫人说,不用他们在此守卫,说他手底下也有人,阿影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 没想到,林星儿真的养着一帮流里流气的打手。 他在这条街上管着六间大铺子,有酒楼饭馆和戏园,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养些打手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一来,他不就是这条街上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了么? 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纤细清秀的坤君,能做城西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的地头蛇? 阿影正在心里惊奇,林星儿看见了他,挑眉:“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阿影和他一对上视线,登时满脸通红:“……” 他抓抓脑袋:“我、我……” 林星儿:“你们护卫郎君,不是几个人守二进院门,几个人守后门的么?你在我这儿守着可没用啊。” 阿影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更别说送什么胭脂,只能讷讷道:“我这就进去了。” 他抬步往里走,刚要掀开隔开铺子与后院的那道门帘,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死人啦!死人啦!” 阿影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林星儿皱起眉头,从柜台后走出来,往店外走。 阿影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一齐走到店外。 铺子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像是中暑了,这么热的天气,哎哟。” “我看不像,这脸色蜡黄、身子枯瘦的,应该是饿死的。” “这地上还吐了白沫呢,该不会是中毒罢?”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摇头:“谁有那个闲心给一个乞丐下毒?” “也可能是误食了人家放了耗子药的剩饭。现在天气热,蛇虫鼠蚁都出来了,不少人家拿剩饭兑着耗子药去毒老鼠。”那人说。 这么一讲,又有几人附和他。 这时,林星儿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众人登时叽叽喳喳说起来。 “林掌柜,快报官罢,这人死在铺子门口,怪晦气的。” 也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林掌柜要不要找个庙上上香,去去身上的煞气?你的铺子都死过……” 话没说完,一旁的李大胆大吼一声:“谁他妈在这儿乱讲话?!” 人群中那人登时闭了嘴,灰溜溜地跑了。 林星儿冷着脸,叫伙计去报了官,然后让李大胆手底下的人把这死了的乞丐拿草席卷起来,放到一边去。 那两个被点中搬运尸体的人十分不情愿,嫌弃地拿脚把地上死去的乞丐踢得翻个面:“又脏又臭,浑身虱子……” 话音未落,那乞丐翻过面来,满脸红疹,有的已经流血破皮。 众人一惊,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天花!是天花!” 所有人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登时作鸟兽散。 林星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踢了乞丐一脚的人已经疯了一样,嗷嗷大喊:“天花!天花!我不要得天花!” 他往后退,可众人都对他避如蛇蝎,连李大胆都后退了好几步。 那人崩溃大喊:“我不要得天花!我不要死!救救我!救救我!” 他看见林星儿还站在一旁,登时扑过来,跪在林星儿跟前:“老大,救救我!” 眼看着他要扑到脚边,林星儿反应慢了一步,心中咯噔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腰上一股大力,把他搂住往后一带。 那人扑了个空,重重跪在地上,开始一个劲磕头:“老大,救救我、救救我……” 林星儿怔怔回头看了一眼。 阿影皱着眉,把袖子一撕,拿撕下来的袖摆蒙住了他的半张脸:“天花传染很快,呼吸要小心。” 林星儿回过了神,当即朗声道:“大家离这尸体远一点!回家不要接触家里人,赶紧换衣洗澡,拿开水烫衣裳或者直接烧掉!” 而后,他同地上疯狂磕 头的大汉说:“你方才只用鞋碰了他,赶紧把鞋脱了扔掉!” 那大汉这才惊醒,赶紧把布鞋抖脱了。 街上众人早已跑得没了影,林星儿不敢叫自己的人就这样回家去,叫他们去另一处铺子空出来的后院,换下衣裳洗澡,待上个几天看看会不会发病,每日他叫人把饭菜送去院门口。 阿影在旁补充:“你们互相之间不能接触,各睡一间屋,万一有人传染了,其他人也许还能保住。” 几名大汉十分惶然,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担心自己染上天花,也担心别人染上了传染给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各待一间屋,互相不接触。 把他们送走,林星儿看着店里瞬间空下来的大堂,叹了一口气。 天花乃是大疫,放在大周以前,每次天花一出现,都一座城一座城地传播、死亡。 到了大周朝,虽然有一代代医者不停地钻研、改良对抗天花的方法,现今感染天花后死亡的人已经大大减少,可是那些丑陋的麻斑却还是会伴随一生。 而且,天花传播太快,每次一有人发病,都会出现大规模的集体感染,尤其在宜州这样的繁华州府,人口密集,传播起来的速度,真是不敢想。 虽然死的人不会那么多,可是大疫一来,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他还做什么生意呢? 林星儿愁得皱起了眉,见阿影还守在自己身边,就问:“你怎么不怕?” 阿影:“我们小时候,都种过痘。” 林星儿松了一口气:“乔家给你们种的?还算挺有良心。” 阿影这才想起来,林星儿是世家出身。东南王府注重防范大疫,除了教民间医馆的大夫如何种痘预防、如何诊治天花,还在义学中教习平民百姓如何防范应对天花、霍乱等大疫,宜州城里稍微有些家底的大户人家,几乎都给家里人全部种过痘,世家贵族就更不用说了。 阿影也松了一口气:“你应当也种过?幸好。” 林星儿却没留意他的这句“幸好”,眼珠转了转,先去换了身衣裳,把旧衣烧掉,就赶紧去找祁韵。 祁韵现在怀着孕,得好好保护着,而铺子里的伙计这么多,要一一种痘,也是个不小的活计。 最重要的是,城西是平民百姓的聚居区,不少人都没种过痘 毕竟种一次得在家里躺上半个月,而且东南久无天花疫病传播,想要获得天花病人的痘痂也并不容易,种痘的价格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有点儿承受不起。 可现在,碰上天花了,大家为了活命,肯定不在乎这点儿钱、这点儿时间了,都得去医馆抢破了头种痘。 医馆的痘痂有限,而争着种痘的人这么多,痘痂的价格就要疯涨。 而他们这儿,有一个现成的天花死亡的病人!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林星儿找到祁韵,说了自己的想法,祁韵都惊呆了。 要放在以前,他肯定犹豫着要不要做,毕竟这事太危险了,大家都对这个死去的天花病人避之不及,他们却要借此做生意,真是离奇。 可他毕竟在乔鹤年身边待了大半年。 乔鹤年能白手起家,登上首富之位,奉行的宗旨,就是富贵险中求。 安安分分、循规蹈矩的人,是做不了大生意的。 祁韵咬咬牙:“就按你说的办。” 林星儿双眼发亮,立刻跑了出去。 可惜,铺子里的伙计一个都没种过痘,祁韵虽然种过,但他是孕夫,总不能来帮他抬尸首,林星儿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守在院门口的阿影身上。 而阿影这回居然没有趁机反击几句,找回平时丢的场子,也没有说些什么太危险的话,只是蒙着脸,默默拿草席把地上的尸首一卷,扛了起来:“我一个人就行了,用不着你。” 林星儿指挥着他:“往这边搬,往这边。” 他让阿影把尸首搬到了自家医馆的后院,让种过痘的大夫们去取痘痂,自个儿在一边美滋滋地盘算:“这回可有得赚了,我这医馆都还没开张,就有生意送上门,真是行了大运……” 阿影就在旁边看着他跟个正宗的奸商一样,念念有词地算着自己能挣多少钱。 林星儿这性格和长相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是他生下来是个乾君,有林家的重视,估计能和大少爷一争高下。 阿影叹了口气,没有做声,悄悄走了。
第160章 生意4 林星儿这次真是行了大运。 那个死在铺子门口的乞丐, 是死于天花引起的并发症,身上有好些发出来的红疹水泡已经结了痂。 虽然衙门的人当晚就上门来,收走了乞丐的尸首, 但他反应迅速取得的这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连夜让医馆的伙计们把还在装潢的铺子清理干净,第二天就开了张, 让伙计在门口嚷嚷这里可以种痘。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老百姓们蜂拥而至。 仅仅一天,种痘的价格就从最开始的一两银,飙升至十两, 而即便价格已经贵得离谱,来抢着种痘的人仍络绎不绝, 医馆忙到深夜都无法打烊。 这短短的一天,他们就挣了上万两银! 林星儿和祁韵都没料到这钱竟然来得这么快! 祁韵蒙着下半张脸,在马车上远远看着门庭若市的医馆,感慨一句:“果然是富贵险中求。乘着东风, 无需振翅,都能飞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林星儿道:“原本上午各家医馆都在加价,来咱们这儿的人不多。但加到十两后,有人觉得还能升得更高,便囤积居奇,关门不种痘了, 大家这才跑到我们这里来。” 他看向祁韵:“郎君, 咱们明天要不要再加价?反正现在没几家医馆肯种痘,加价也还是会有人来。” 祁韵眉头微蹙。 他想起了在王府见过一面的世子殿下,还有救过自己一命的世子妃。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软柿子, 如今把持着东南,连乔鹤年都要说一句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这么大的事, 王府不会坐视不管。”他道,“也许明天形势就会变了。” 林星儿愣了愣,道:“不会那么快罢?照我和衙门打交道的经验,上面下来指示,他们要先议事,再分工,互相推诿一番,最后落到实处,怎么也得五六天。” 祁韵看向他:“那是平时。碰上大疫,还能和平时一样么?星儿,咱们都种过痘,所以不慌,但是宜州城这么大,很多平头百姓都没种过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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