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传染太快,一旦在宜州城这样繁华的地方爆发,那可是多少条人命,世子殿下不会分不清轻重,这事他定会亲自督办,下面的人哪敢懈怠?等他出手,就没有赚钱的机会了,咱们的风口没有你想的那么长。” 林星儿没有同世子殿下和世子妃打过交道,没法体会到祁韵对这两个传闻中的人的敬畏,他皱着眉,心中虽然不认同,但还是问:“那郎君打算怎么办?还是维持现在的价格不变?” 祁韵:“咱们用痂皮做的痘苗今天用掉了多少剂量?库存还有多少?王府要是早早出手,咱们别把这些痘苗浪费了,尽快都种掉。” 林星儿摇摇头:“郎君,不是库存的事儿,现在是咱们的人手不够。咱们今天六个大夫从早到晚没停过,也只种了约摸一千五百人,那咱们就只能挣到一千五百人的钱。” “郎君看看现在医馆外排队的老百姓还有多少?明天还会更多。如果咱们不加价,就没法挣更多的钱,因为人手用不过来了。” 祁韵皱起了眉。 医馆只有六名大夫,一天从早忙到晚,也只能种这么多人,现在不是库存或者病人数量的事儿,是和时间赛跑,在世子殿下出手之前的有限时间里,他要如何让一天种一千五百人变成一天种三千人? 除非这 六个大夫都是三头六臂! 见他迟疑,林星儿便在旁道:“郎君,咱们一天只能挣一千五百人的钱,十两银,那是一万五千两,二十两银,就是三万两呀!” 祁韵犹豫道:“可是,星儿,普通人家,一个人十两还能勉强掏出来,一个人二十两,那可就要了人家的命了。也许他们宁可在家等死了。” 林星儿却道:“这城西的百姓那么多,二十两银虽然贵,但总有人出得起。” 祁韵仍皱着眉。 林星儿:“郎君,我在这儿辛辛苦苦给你管着六间铺子,几年都挣不来三万两!” 他的眼中带着狂热,殷切地望着祁韵。 三万两,可这是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谁能不心动? 祁韵的心也动摇了。 林星儿毕竟管铺子做生意的时间更长,他的话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有错。 可是…… 他想起最开始,郑夫子教他时说过的话。 “少夫人知道少东家为什么能成功么?他明明最擅长赚快钱,即便不出海、不做实业,倒腾几次快钱,也能发家致富,他却还是要走这条稳妥但辛苦的路。” “我问过少东家为何这么走,他只是说,钱来得太快,以后是要还的。在咱们东南,再大的鱼,也翻不出王府的手掌心,要是挣快钱伤了民之根本,王府就要来找你算账了。” “这就是少东家的可贵之处。他尝过了挣快钱一夜暴富的滋味,却也认得清局势,知道势单力薄的鱼儿长得太快会被王府捞起来宰,便依然沉下心来做实业。” “他虽然贪婪,但取之有度。可许多人在真正面临暴利的诱惑时,会被那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冲昏头脑,早不知道什么叫‘度’了。” 度。 祁韵当时听了,只是点点头记住这个字眼,可事到临头,他才意识到,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并不容易把握。 什么叫度呢? 他要是把价格提到十一两、十二两,就超过了吗? 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出手呢?他要是明天做完了这单生意,后天还想再做,是不是超过了呢? 他如何把握这个“度”? 太过谨慎,就是和滔天的财富擦肩而过,太过冒进,就会被王府事后算账。 他要如何做这个决定? 要是乔鹤年在的话,早就能做决定了。 祁韵咬住了嘴唇,打住了这个懦弱的念头。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窗忽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阿韵。”乔鹤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空么?借一步说话。” 祁韵一愣。 他刚刚还在想他,他就出现了。 坐在一旁的林星儿皱起了眉,推开车窗:“乔少东家,你把自己的侍卫安插在我们这儿,就是为了给你偷听偷看打掩护的?” 说着,他还瞪了外头护卫的阿影一眼。 推开的窗户的一丝缝隙中,露出乔鹤年的半张脸,他微微喘着气,道:“我刚刚赶过来,绝无偷听半句。” 祁韵抬眼看向他:“有什么事?” 乔鹤年压低声音:“痘苗。” 祁韵和林星儿迅速对视一眼。 “你上马车说罢,坐在外间。”祁韵立刻说。 林星儿连忙按住他的手,摇摇头,低声道:“郎君,小心有诈。” 乔鹤年却已拎着衣摆上了车。 “失礼了。”他掀开门帘,坐在了马车外间。 祁韵拍拍林星儿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乔鹤年已经开了口:“阿韵,世子殿下昨夜就知道此事了,今日在城中待了一整天,亲卫队现在还守在府衙大门口,最快明天晚上,殿下就会有动作。” 祁韵和林星儿都愣住了。 没想到真被祁韵猜中,他们的风口只有这么短短两天! 林星儿当即问:“殿下会怎么做?” 听见是他开口,乔鹤年顿了顿,温柔恳切的语气一下子收了起来,冷淡道:“你觉得呢?林掌柜。” 林星儿:“少卖关子。你这么急急赶过来,不只是为了和我们郎君的旧日情分罢?” 乔鹤年轻轻笑了一声。 “林掌柜的话不中听,脑子倒好使。” 他道:“那个天花病人的尸首,现在就在衙门里,而且城中已经开始传播,今日又有好些病人被拉去了衙门。以殿下的作风和手段,很快就能弄出大量痘苗来。到时候官府的痘苗只需一两银,官府又有大量的医官,还能征用民医,人手充裕,谁还会来民间医馆排队种十两银的痘苗呢?” 林星儿皱起了眉头,不作声了。 祁韵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明天一天的赚头了?” 乔鹤年:“没错。” 祁韵咬住了嘴唇。 可是他的医馆只有六名大夫,一整天也只能种那么点儿人,难道真的要把价格提到二十两杀鸡取卵? 隔着纱帘,外间的乔鹤年盯着他,道:“阿韵,你的医馆太小了,才六名大夫,从早忙到晚,也只能种一千多人罢?” 祁韵抬眼看他。 纱帘外的乔鹤年微微一笑:“我在城中有三十多家医馆,大大小小,遍布全城。” 祁韵:“……” 他明白了,乔鹤年今晚过来,是来谈生意的。 他一向会挣快钱,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和他同床共枕过大半年,可这会儿是初次在生意场上交锋,祁韵不由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你想怎么办?”他问。 乔鹤年好整以暇:“你留出明日的痘苗,剩下的我全收了,一苗三两。” 林星儿当即开口:“三两?!你在这儿狮子大开口呢!现在你去别的医馆,十两银都种不上痘!” 乔鹤年挑眉:“过了明天,这些痘苗就值一两。” 林星儿:“……” “你们当然可以找其他医馆做买卖,可是那些小医馆,要么只收得起一小批,要么只付得起定金。能买得起这么多痘苗,而且一次付清款项的 ”乔鹤年伸出手来,二指轻轻撩开纱帘,露出笃定而自信的一双幽深眼睛。 “整个宜州城,只有我。” 祁韵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而外间坐着的,是好整以暇、伺机而动的头狼。 “祁老板,考虑一下。”乔鹤年语气轻松,松开手,纱帘扑簌落下,挡住了他锐利的眼睛。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第161章 生意5 祁韵的心口咚咚狂跳, 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头。 乔鹤年的攻势太猛,他拿什么去回击乔鹤年,和他讲价? 宜州城里虽然有不少医馆, 可只有乔鹤年一个人开了三十几家,能在一天之内消耗掉这么多痘苗。 其他的小医馆实力不济,买不起高额痘苗, 他只能找到乔鹤年这一个买家,价格还不是由乔鹤年说了算! 他固然可以不卖,叫乔鹤年挣不到这个钱, 可明天一过,痘苗只值一两了, 他自己也亏了呀! 祁韵脑中飞快转着,忽而灵光一现,道:“世子殿下今日在城中忙了一整天,明天晚上就有动作, 这些都是你说的,空口无凭。” 外间的乔鹤年一顿。 一旁的林星儿也反应过来了,说:“你诓我们的罢?等我们的库存都卖给你了,你后天、大后天,可不就赚翻了。” “世子殿下今日确实在城中忙了一天,就是为了天花的事, 我在衙门的熟人多, 消息才灵通。你们也可以叫人去打听打听。”乔鹤年道。 “至于殿下何时出手,那是我的推断。你们当然也能推断,只是后果自负。” 祁韵:“……” 林星儿:“……” 他乔鹤年是宜州城里唯一一个搭上王府的商人, 揣摩世子殿下的行事习惯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谁还能说自己比他更了解世子殿下? 就算他 要诓人, 别人也只能认栽了。 毕竟,做生意,挣的就是消息灵通的钱。 林星儿眼珠转了转,转换策略,放低了姿态:“乔少东家何必这么公事公办,您和我们郎君叙叙旧,我先下车了。” 他麻溜地下了车,下车前还给祁韵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祁韵用美人计。 祁韵:“……” 林星儿一下车,乔鹤年的语气果然柔和不少,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帘,问:“阿韵,我能进来么?” 祁韵即便不情愿,可这会儿哪能拒绝他?只能说:“……进来罢。” 乔鹤年撩开了纱帘,进了马车内间。 内间只有靠着车壁的一张软椅,祁韵和林星儿方才就是并肩坐着的,可乔鹤年总不能再和祁韵挨着坐。 好在正中有张小方桌,方桌边还搁着两个蒲团,他便拉过一个蒲团,坐在方桌边,与祁韵面对面。 祁韵也扶着肚子起身,拉过另一个蒲团,坐在他对面。 他身子重,跪坐下来有些不方便,乔鹤年伸手扶了他一把:“当心。” 祁韵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 乔鹤年也不恼,收回手,搭在了膝上。 方桌上搁着茶壶和茶杯,祁韵拎起茶壶,给乔鹤年倒茶。 这个男人明明无比熟悉,可坐在生意场的谈判桌上,他又变得无比陌生。 祁韵终于知道,他在家里讥讽自己几句,已经算是十分温和留情面的了,一坐到谈判桌上,他一开口要刮下来的可是真金白银。 祁韵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才把茶杯轻轻推到乔鹤年跟前。
143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