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贺云沉抬起头,“等用了午膳,臣就去南山寺,等着陛下。” 沈闻非揉了揉贺云沉的脸,心里有些不踏实。 贺云沉看着常春忙忙碌碌收拾东西,不由得开口道:“常春,你不用跟我去。” “陛下吩咐,奴才不敢不从。”常春退到一边,“贺大人稍稍小憩一番,奴才去安排车马。” 贺云沉想说不必这么麻烦,却也知道无法忤逆沈闻非的决定,也就由着常春去了。 殿中空荡荡,贺云沉看着窗外,耳边好像还能听见前朝传来的礼乐和谢恩的声音。往年自己也在,只是现在…… 贺云沉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苦笑。 对不起啊小家伙。他想,我会查清楚这件事情,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正这么想着,如婵从外面进来了:“贺大人。” 贺云沉没想到如婵会来,他站起来回礼:“如婵姑姑,你怎么过来了。” “贺大人,”如婵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今日是除夕,太后娘娘要在后宫赐福。听闻您也在,特地让奴婢来请您去慈宁宫一趟。” “多谢太后娘娘隆恩。”贺云沉道,“只是我非后宫之人,等过了年我定去慈宁宫拜谢。” 如婵微笑道:“贺大人,太后娘娘也知道您的难处,特意同陛下说过了,陛下说您近日不乐,特许您去。” 贺云沉犹豫了。 如婵往后一步,侧身道:“贺大人,请吧。” 韩雪为也在前朝上,看着沈闻非给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赐了福,上前一步,躬身:“陛下。” 沈闻非见韩雪为站出来了,脸上一笑:“朕刚想找世子你呢。今年除夕,在大启可还习惯?” “多谢陛下关怀。”韩雪为站直了身子,看着沈闻非,笑道,“今日除夕,雪为身无长物,但身为南昭世子,眼下年节,倒是有个礼物可以献给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哦?”沈闻非一抬手,“那朕倒是很期待。” 韩雪为脸上的笑容满满散去,正色道:“南昭虽为小国,却也算是太平安康,愿与大启永结秦晋之好,共防结匈。” 朝堂顿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沈闻非脸色沉了下来,勉强一笑:“如此甚好,只是皇亲国戚中,没有适龄女子。” “雪为心有所属。”韩雪为仰着脸朗声道,“南昭世子韩雪为,愿迎娶贺云沉贺大人,自此大启南昭,永结秦晋之好。” 满朝哗然。
第四十章 灌药 慈宁宫。 贺云沉跪在地上,胳膊肩膀让两个侍卫按住,垂着脑袋,地上摆着一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汤药。 “大胆贺云沉,”如婵斥骂道,“别以为有陛下恩宠就能为所欲为,如今太后懿旨,你岂敢不尊?” 贺云沉抬眼看着她,冷笑一声,“姑姑还知道我身上有陛下恩宠,且不说我身为前朝臣子,就是眼下陛下恩准我出宫,你却假传圣旨诱骗我入慈宁宫又是何意。” “麻雀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太后眼神不复往日和煦,变得阴冷无比,“如婵是奉哀家懿旨去传你这扰乱皇家血脉的罪人!” 如婵居高临下看着贺云沉,冷笑:“太医院根本就没有你饮孕药的记载,你怀的是哪门子的龙裔?!来人!给他把药灌进去!” “是!” 两个侍卫死死按住贺云沉,一个嬷嬷上前掐住贺云沉的下巴,使劲儿捏开他的嘴,想要把那碗堕胎药灌进去。贺云沉哪里肯让,拼命挣扎,一头把那碗药撞开摔在地上。 “太后娘娘,”他喘息着,“云沉自知身份低微,但我腹中孩儿怎么来的,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其中隐情。如今您用这等理由胁迫,谋害皇嗣,意欲何为!” “放肆!”太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在这里质问、顶撞哀家!如蝉!还不快了结了这个贱奴!” “我乃前朝臣子!”贺云沉冷笑一声,“太后娘娘,您贵为太后,现在是在干什么?趁陛下不在,干涉前朝不成!” 太后气得脸色发青,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重新坐下喝了口茶,屋子里重新恢复平静。良久,太后笑了,“贺大人好聪明,三言两语,就把哀家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 贺云沉喉结滚动一下,偏开头没说话。 “你说的不错,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你与皇帝的隐情,”太后笑了一下,“但那又如何。” 贺云沉一窒。 “贺大人是什么位份?”太后问,“妃?贵人?美人?是储秀宫的官女子吗?” 这是贺云沉心中最不堪的隐痛,如今被当众揭出来鞭笞,他躲都没处躲,暗暗咬紧了牙,闭着眼睛。 “倘若贺大人是哀家说的其中一种,如今便不会有这种局面。”太后的声音传来,像是天边的雷声,“这就是陛下的用意。” 贺云沉一抖,他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眼睛里全然的不可置信。 “不信?”太后笑了,“贺大人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了,陛下为什么不给你在后宫中一个位置?怎么连个最不起眼的位份都不曾给你呢?” 贺云沉不答。只觉得心口泛涩。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应该不用多说,”太后盯着他,“你多得是理由欺骗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吗?” “……敢问太后娘娘何为自欺欺人,”贺云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快要窒息了却只能维持脸上的冷静,“陛下登基不久,朝堂上下内外祸患不断,陛下需要我在前朝……” “真的吗?”太后打断他的话,“前朝人这么多,缺你一个吗?后宫这么大,多你一个吗?” 贺云沉脑子里一片乱,但他觉得这些话哪里不对劲儿,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太后便接着开口,“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你肚子里的是不是皇嗣,其实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你不能有身孕。” 贺云沉骤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万万想不到这一点。 愣了半晌,才呆滞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贺云沉呐。”太后笑得残忍极了,“你只有孑然一身,才最能为陛下效力。懂了吗?” 贺云沉觉得天旋地转,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后又添了一把火:“前段时间你中毒,你以为还真是替陛下挡了枪?呵,那不过是刘美人给你下的毒!” 张若年的下场为何会这般截然不同,后宫里还拽着一个刘美人。 贺云沉忍不住挣扎两下,被更用力地按住了。 “刘美人现在仍在她的瑾娴苑中,就算是你差点儿毙命又如何?”太后冷声道,“陛下心中可还有你的位置?” “刘美人、刘美人是……”贺云沉仍想挣扎。 “醒醒吧,”太后看着已经混乱了的贺云沉,勾起嘴角,“别再做梦了贺云沉,你永远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跟陛下。” 一剑封喉。 “不……不会的,”贺云沉脸色一下子惨白,他本能地回避这件事,“不是……他……他不会…那是陛下他、他明明准了我、准了我去……” “就连今天,也是陛下安排。” 贺云沉原本挺直的腰软了下来。 “你还真以为陛下疼惜你?”太后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贺云沉整个人都只想蜷缩起来,他好疼,如婵端起地上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走了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往里灌。 药汁苦涩,但是贺云沉无处可躲。 一碗药尽,他被扔在地上,鼻子里进了药汁,他被那股苦涩的味道层层包围。贺云沉蜷缩在地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 已经入了冬,又在偏殿,地上冰冷刺骨。贺云沉后知后觉起来,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伸手用力抠自己的喉头,指尖上带了血出来,咳嗽也带着血沫,但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贺云沉撑着地面的手一直颤抖,尽管已经做好了独自饮药的打算,但现如今他还是下意识地抗拒这件事。 可又能如何? 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救不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不要……”贺云沉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冷了,“不要……”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世子殿下别开玩笑了。”沈闻非勉强维持着脸色,“贺云沉是我朝重臣,岂有和亲之理。” 赵王看了看沈闻非,又看了看韩雪为,上前一步:“陛下,臣觉得此事……倒也不是坏事。” “臣附议。” “臣附议。” …… 沈闻非攥紧了拳头:“今日众臣前来是为赐福,并非朝堂论事。这件事,朕会好好考虑,世子,你先……” “陛下,”韩雪为又开口,“若陛下真的不忍心割爱,雪为也不愿强人所难。那不如就把贺大人的妹妹许配给雪为吧。” 高隋心里一悚。 “妹妹?”沈闻非眉头紧皱,“贺云沉……哪来的妹妹?” “啊?陛下不知吗?”韩雪为佯装惊讶,“之前与贺大人同游,碰见过的啊。” 沈闻非的脸色难看极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贺云沉竟然背着他……有个妹妹?! 他看了高隋一眼,后者迅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领命去了。 “这件事……朕会好好考虑清楚。” 常恩觉得身边总有人吹气似的,他扭头一看,正是常春。 常春回来就得知贺云沉去了慈宁宫,但眼下慈宁宫戒备森严宫门紧闭,他心道不好,赶紧来找师父拿主意。 常恩现在根本走不开,只能给常恩使眼色,让他等会儿再说。 哪能等会儿再说! 常恩急得团团转,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却也不敢怎么样。 毕竟这种事没凭没据,只是太过可疑而已。 好在沈闻非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不想再跟人纠缠,匆匆忙结束了这场赐福,站起来往回走。 “陛下!” 沈闻非脚步一顿,常春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赵王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沈闻非沉着脸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陛下!陛下!”常春好像终于抓住了水中浮木,“陛下,太后娘娘传召贺大人,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
第四十一章 小产 贺云沉蜷在地上,他昏过去,又醒过来,两条腿抽搐两下,身下一滩粘腻的血。 他觉得好痛,浑身哪里都好痛。眼前都是一片扭曲的光,什么都看不清。 贺云沉眼前模糊又清晰,他痛得浑身都是汗,却能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肚子里的那个小小的生命一点一点消失。 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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