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的思维慢慢归了位,但他没有力气去想什么事。 “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 贺云沉看着韩雪为,走去哪儿呢? “哪怕是眼下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韩雪为弯下腰,轻轻给贺云沉理了理鬓角,“跟我走吧,贺云沉。” 贺云沉看着韩雪为,一言不发。 “我之前给你的药,你没吃对不对。” 贺云沉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韩雪为极轻极快地笑了一下,“我告诉你,那不是什么补药,是往生蛊。” “吃了以后,什么都会重新开始。”韩雪为的声音又轻又软,浓郁地蛊惑,“贺云沉,你吃往生蛊以后,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 贺云沉觉得肚子还是有些疼,还是觉得睁不开眼睛。 要走吗? 要重新开始吗? 韩雪为等着贺云沉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贺云沉这句话。 “我并非权贵,”贺云沉轻声说,“也没有惊世之才。你是南昭的世子,为何非要……我呢?” “因为我惜才啊。”韩雪为轻轻摸着贺云沉的鬓角,“我舍不得看着你明珠暗投,受如此搓磨。” “我是鱼目非明珠,”贺云沉偏开脸,“殿下看错了。” 良久,韩雪为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世子殿下。” 韩雪为停住脚步:“你不会还要为他说话吧。” 贺云沉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韩雪为的背影:“可若无大启,又何来我呢。” 韩雪为没有回头,抬腿走了。
第四十四章 抛弃 沈闻非跟贺云沉又躺进了同一张被子里。 上一次他们共享一个枕头就在前天,只是过了一个除夕而已,现在已经地覆天翻。 沈闻非紧紧抱着贺云沉,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裹进怀里,抱着差不多是失而复得的人,勾着贺云沉的脚,怕他会冷。 贺云沉小腹有些沉沉地疼,他静静躺在沈闻非怀里。睡得多了,眼睛都闭不上,浅浅地张着,无神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冷不冷?”沈闻非轻轻问他,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又紧了紧手臂。 “身上还疼吗?” “……回陛下,都好了。” 沈闻非垂下眼睛看着他,心里难受得没有办法,他吻吻他,低声说,“云沉你……” 他想说的太多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难受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要自己忍着,好不好?” 贺云沉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轻轻答了声“是”。 沈闻非几乎要被这个字扎透了心。 “云沉,”沈闻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有些仓皇地抱着贺云沉,跟他说自己的构想,“我们成亲吧云沉。” “我、我都会查清楚的,我们……勤政殿太小了,我们住正阳宫好不好?你喜欢的花草我都吩咐下去了,到时候一布置好我们就住进去。”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去漠北。到时候你就是大启第一个有军功的皇后了。对不对?” 沈闻非摸了摸贺云沉的鬓角,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第一不第一,军功不军功,我们只是去完成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是不是?” 贺云沉像是听不见似的,任凭沈闻非说。 “云沉,”沈闻非低声叫他,“你困了是吗?” 他的云沉一定是困了。 沈闻非的手慢慢穿过贺云沉的发丝。 “睡吧,乖乖,我们明天再……” 贺云沉闭上眼睛,沈闻非吻吻他的眉头,轻轻拍着他的背。 “臣不敢成亲。” 沈闻非浑身都僵住了。 贺云沉好像自言自语:“……臣不敢肖想陛下。” “云沉,”沈闻非紧紧抱着他,“你听我说,我、我不再那样对你了,我后悔了,我……” 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不该对他百般戏弄,后悔不该把他孤身一个卷进朝堂,后悔不该任凭他被流言摧残,还是后悔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沈闻非死死抱着贺云沉那一身瘦骨,像是濒死的人紧紧抱着救命汤药。 贺云沉动弹几下,挣扎着要从沈闻非怀里爬出来,沈闻非不肯松手,贺云沉声音轻轻地:“陛下,臣有话要说。” “就这样便好。”沈闻非搂着他,紧紧贴着他,“就这样。” 贺云沉喉结一滚:“恳请陛下……恩准臣去漠北边境。” 沈闻非陡然一惊:“你说什么?” 贺云沉垂着眼睛:“如今漠北蠢蠢欲动,臣在京中也是无事,不如陛下开恩,恩准臣去边境,也算是……” “不行。” 贺云沉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不明白沈闻非为什么要提什么“成亲”“皇后”。 一切都是迷雾,都是悬而未决的阴谋,他腹中子刚刚化成一捧血,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已经是窝囊至极,为何连远走高飞都不行呢? “云沉……”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垂下去的眼睛,又想到今日太后说的那些话。心里酸涩得快要哭出来。 可他有什么资格掉眼泪呢。 皇权之上,无人之巅,眼下,这个没有半点私心杂念、一心只想着他的人,为了他受重伤、遭大辱,也要就这么离开了。 ——不行,绝对不行。 “求陛下……” “云沉你不要我了吗?” 贺云沉在那一瞬间仿若万箭穿心,他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身边的人。 沈闻非眼眶通红,在贺云沉看过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一颗两颗三颗,他好像是在外被欺负后回到家的小童。 贺云沉只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云沉你不要我了吗?”沈闻非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哽咽着说,“云沉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贺云沉仓皇地扭过头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明明他这么紧地抱着他,却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今天午膳时分贺云沉眼泪的含义。 “云沉,我们以后还会有……” “别说了。”贺云沉咬着嘴唇,“……别说了。” 沈闻非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忍不住地离他更近了些。 “云沉你不要离开我,”沈闻非小声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贺云沉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新的一年,就这么滑过了第一天。 赵王府。 婉音从宫里得到了南昭王后暴毙的消息,这个对于她来说是绝对喜讯的消息。但此刻,她心里只有无限的痛楚和悲凉。 当初她被放逐出南昭,在大启做细作,其中艰辛困苦无人可知,唯一撑着她的只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韩雪年。 可如今,人不如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看着不停跳动着的烛火,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旁的下人还以为她是在等赵王,上前劝慰道:“婉姑娘,殿下传信回来了,让您不必等。” 婉音一动不动,良久,才叹了口气,扭头问眼前的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六。” “十六了……”婉音勾起嘴角。 她和韩雪年私定终身也是在十六岁。 回忆太久远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婉音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到门边去,看外面北风呼啸。 “姑娘,门口风大,您还是……” “王爷还在宫里?” “奴婢不知。” 婉音脸色阴沉起来,暗自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
第四十五章 “闻非” 贺云沉的生活突然就多出了大块的空白。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之前,他的生活里充斥着很多很多东西,他好像总是脚不沾地,到处忙碌,帮沈闻非监视那些朝臣,为沈闻非出谋划策,陪在沈闻非身边,让他为所欲为。 什么事都是围着沈闻非的。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到现在,十几年了,都是如此。 现在他终于停下来了。 贺云沉静静地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轻软保暖的绒背,脚下有两个温度正好的汤婆子,屋子里点着火炉,甚至墙壁上都挂着绒毯。生怕刚刚小产的人再有半分冷。 贺云沉看着壁毯上的花纹,心里空荡荡得没有感觉。 他提出去边境并非临时起意,边境结匈蠢蠢欲动,自打年前刚一入冬就有了些不太平的征兆。韩雪为匆忙南返,南昭的事根本探不分明。再加上前朝。 赵王联合了前朝那些朝臣,一定要沈闻非给他们一个说法,哭闹不休,沈闻非是皇帝,总是要去应付那些事。 ……也挺好的。 贺云沉心想,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变了一个人的沈闻非。 常春端着药进来,看贺云沉还坐着,跪下劝道,“殿下,喝了药,躺下歇歇吧。” 那两个字太刺耳,包括沈闻非所有的承诺。 贺云沉知道,这是他的骨肉用生命换来的。这是一件沈闻非套在他身上的,嵌着刀的袍。 “……常春。” “奴才在。” 贺云沉久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看着跪在地上的常春说,“我的事,多谢你。” 常春胳膊一颤,眼眶红了。 贺云沉性子冷淡,却是在他犯错时候,御前替他说过话的,平日里也没有仗着恩宠对他说过哪怕一句重话。 无论是对贺云沉还是对小太子,常春总是有愧的。 他把药放到一旁,摘了帽子叩头,哽咽着谢罪,豆大的泪珠子砸到地上去。 看他这般伤心,贺云沉心里只是麻木,他的眼泪好像早就流尽了,也没力气再伤心,只是轻声让常春起来。 常春抽噎两下,拿袖子抹了把脸,端起药碗要伺候贺云沉喝药。可现在贺云沉莫说喝药了,他喝水都觉得恶心。 那碗堕胎药的味道一直存在他的身体里,喝什么都是一样的滋味,只要喉咙口滑过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条件反射地想吐。 “先放放吧,我现在不想喝。” “殿下,良药苦口,”常春都能看出贺云沉灰败的眼神来,小心翼翼地劝他,“您得振作起来,自从您出事之后,陛下脾气大得很,用膳也少。奴才们都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疼惜您。” 是吗? 贺云沉想,那我的孩子怎么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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