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知府杨普堂这次来还带着儿子,好像是为了给他儿子谋个一官半职,”高隋说,“那次打得其实也不重,皮肉伤而已,只是闹得大,那位杨公子因此托大耍赖,听说得了好处,但得了什么不清楚。” “钱,权,人。无非是这几样中一个。”贺云沉转了转眼睛,“怎么把事闹得更大一点呢。” 高隋:“闹得更大?” “对,”贺云沉点点头,“陛下要对李道经下手,需要一击而中,现在这件事被遮了过去,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给翻出来呢。” “就让李道经遮不过去。”高隋道,“出个人命。” 入了夜,这里越发人生鼎沸,所谓大隐隐于市,没人听见这两人说了什么。 贺云沉冷静道:“谁更好?” “两位都是独子,就挑谁更好下手。” 当然是谁更急谁更好下手了。 直到天完全黑了,贺云沉才回到勤政殿,沈闻非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晚膳热了一次又一次,贺云沉一回来,他就特别不高兴地开口,“你跑哪儿去了?整整一下午。” “李家,有些别的事。”李季又被关了禁闭,贺云沉打算等他出来再跟沈闻非说自己的计划。他走到沈闻非身边去,特意在风口吹了会儿,吹走了身上所有可能存在的脂粉香气,那双手落在沈闻非掌心,惹得人皱皱眉,“怎么这么冷。” “风大。” “晚上再发热就烧死你。”沈闻非说狠话,手上却是不自觉地揉了揉贺云沉的手,“去,烤烤火。” 贺云沉手指尖跟心尖都麻酥酥的:“好。” “等等。” 贺云沉转头:“怎么了?” 沈闻非眼神死死盯着一个地方,看得贺云沉浑身发毛,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一下子血都冲到头顶。 沈闻非声音都掉冰渣子:“贺云沉,那是什么!” 一个小巧的,绣着“翠”字的香囊。
第十六章 阴谋 要说起翠儿姑娘,久在胭脂巷里打转,也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比如她看出来今天伺候的这个公子不是凡品,比如她也品出来这个公子不是单纯地想见月枝。 她想从这醉春楼出去,靠自己跟那些酒囊饭袋那是痴人说梦,倒不如从贺云沉身上打打主意。 临行前她给贺云沉穿上大氅,故意说了句:“以后公子有什么事都能来找我,翠儿一定竭尽所能。”她看着贺云沉停下来的背影,补充一句,“任何事情。” 当时贺云沉微微一笑,那个被翠儿趁着劝酒功夫挂上的香囊掩藏在大氅之下,他跟高隋一心扑在所谋之事上,没人发现。 现如今被沈闻非看见了。 “陛下,我……” 沈闻非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把那个香囊抓紧手里。不是什么好料子,绣工倒是精巧,女儿家的心思一针一线,全在这儿了。 现在,那个可怜的小东西让沈闻非抓得快要裂线。 “呵,”沈闻非冷笑道,“怪不得非要出宫,原是去找你这相好去了!” “绝非如此!”贺云沉赶紧说,“真的不是,臣一出宫便去了机隐处,得知陛下已然撤了李府外的围从,正要回来,又碰上了高大人,他、他跟臣说了件事。” 听见高隋,沈闻非脸上的怒气散了些,听贺云沉说完了前因后果,刚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你去了醉春楼?!还点了人?!” “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贺云沉讨好地拉住沈闻非的手,被人甩开了。 “别碰朕,”他极端嫌恶地甩开手臂,“你不嫌脏朕还嫌脏。” 贺云沉讪讪的,手背到背后去用力蹭了蹭,小声辩解,“不脏的,我在风口站了,吹干净了。不脏。” 沈闻非愤愤然,他还委屈上了! 他把那只香囊随手扔进铜炉里,转身就走,大声说,“常恩!传膳!” 锦缎燃烧起来没有声音,贺云沉看着沈闻非这样怒气冲冲,低头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着不让他心烦,想不到,还是让他知道了。 贺云沉站在原地,自己把自己的手揉搓得通红。 他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在沈闻非面前竟也能有这么多谎言。这个无底洞让他连个攀住的抓手都没有,只能一个谎接着一个谎的骗下去。 高隋说得对。贺云沉想,他是真不想活了。 “干什么?” 贺云沉一抬头,沈闻非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门口,背着手一脸怒意,“病了一场有功了?一句也说不得你?戳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伺候?等朕来请你?” “不敢。” 一听他说话,贺云沉什么都好了,他赶紧跑过去,像之前千千万万次那样,奔向沈闻非身边。 沈闻非看他过来,也没等,冷哼一声背着手就走。 贺云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手又想拉上去又不敢碰他,一颗心忽上忽下不稳当,他就这么心神不宁地跟着,沈闻非脚步一顿,后背让贺云沉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两人四目相对,贺云沉抿抿嘴,手背在身后扭成麻花。 “朕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沈闻非声音隐隐发怒,“要是再不加以约束,朕看这皇城都放不下你,你就要爬到朕头上来了。” “没有……”贺云沉有些委屈,“臣不敢。” “你都跑到醉春楼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那、那是不得已,”贺云沉咬着嘴唇,低着头不再申辩了,“陛下息怒。” “哼。”沈闻非把头偏开,不看他。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不高兴,有多正当的理由都不能说服他。 “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沈闻非皱着眉头,“熏死人了,像个什么样子……以后都不许再穿,直接丢掉!” “好好好,”贺云沉看他这样把火当面发出来,倒觉得好些,“臣马上去换,陛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闻非还觉得不够,拉着他到水盆前,拉着他的手按进水里,使劲儿给他揉搓起来。手背手心手指指缝,一处不落下。 贺云沉看他隐隐蹙着眉的侧脸,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又让人逮住了:“你还笑!” 贺云沉:“……” “喝没喝她给你的酒?”沈闻非逼问他,问着问着自己先受不了了,“她碰你哪儿了?香囊都给你挂上了,想必是离得极近都要贴上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看沈闻非这般失态,贺云沉觉得新奇,心里也半甜半酸地偷偷高兴,“没有很近,也没有喝她的酒。” “……最好是,”沈闻非还攥着贺云沉的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云沉低下头抿抿嘴,手指头轻轻勾了一下沈闻非的手指,“但凭陛下处置。” 地方官入京述职不得停留超过一月,杨普堂携子入京已然半月有余,眼看就要回程,韩雪为的仪仗也离皇城越来越近,沈闻非跟贺云沉都不想也没有时间再等,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高隋在机隐处处理事务的时候,看见了贺云沉。 即使贺云沉再怎么掩饰,他腿脚上地不灵便还是一眼就被高隋看出来了。 高隋撂下手里的书册,走到贺云沉身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陛下责罚你了?你腿怎么瘸了?挨廷杖了?怪不得你这两日又没上朝。” 贺云沉耳根一烫,赶紧打着哈哈躲开,他觉得自己往后会有很长时间会看不得“廷杖”这个东西跟字眼。 “那你怎么……” “高大哥,”贺云沉打断他的话,说,“我们所谋之事,陛下已然知晓了,陛下让我们二人按照计划进行。韩雪为这几日就要到了,我们抓紧时间动手吧。” “现在?”高隋沉吟一会儿,“这会不会太快了?很多事都还没有推演清楚,李季还让他爹给关着,最重要的是,醉春楼里,我们没有能用的内应啊。” “事关重大,又事态紧急,拖不得了。至于内应一事,我倒是有个人选,”贺云沉想了想,“至于李季,我们或许可以这样。” 高隋附耳过去,两人密谋耳语一阵,高隋笑道,“可以啊贺大人,这一来,那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尽快动手吧,”贺云沉也笑了,“你我兵分两路,我在醉春楼等你的消息。” 高隋做了个抱拳礼:“领命。” 冬日里天黑得早,可是临近岁末,街上多了不少红火鲜艳的装饰,人们也穿上了亮色的冬衣,在街边小贩摊前流连,置办年货。都说瑞雪兆丰年,百姓对这次除夕和来年都抱满了期待。 “你说什么?!” 小书童战战兢兢站在一旁,都不敢看自己又惊又怒的主子,“公子,您先别着急,这……”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季跌坐在椅子上,手指尖都发颤,脑门上也出了虚汗,喃喃地,“月枝不可能负我的……” “公子,您……公子!” 李季睚眦欲裂,死死抓着书童的衣领,“你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嫁人……月枝怎么可能嫁给别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姓杨的傻子!” 说着,他像是刚才扔茶碗一样把人扔出去,大吼,“这绝不可能!” “公子,”书童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他本想让自己公子死心,没想到竟弄巧成拙,只能苦口婆心劝道,“您就别再想那个月枝了,老爷都下令了,您何必跟老爷夫人较劲呢!咱宫里面,宫里面还有贵人娘娘,大小姐要是听说您因为一个……她还不得急死啊!” 李季正经有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他吸吸鼻子,惨笑两声,“我姐姐进宫,就是让老头子安排的……她也是傻子!非要嫁给、嫁进宫里去!飞蛾扑火,如今不还是让人给陷害,从妃位上掉下来!” 他说着说着,流眼泪了,“我不像她……我不要别人,我只是想要月枝,怎么这都不行……怎么这都不行!” “公子,”书童膝行两步过去,“您别哭了,您想想您是什么身份,老爷夫人是不会让那月枝进门的,您就别倔了行不行啊。” “……不可能。”李季抬起眼睛,那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月枝也是心悦于我的,我不能让那个姓杨的骗了月枝……”说着,他摸索到桌上的一只茶碗,狠狠砸到了书童头上! “月枝……”温热的血更加刺激到了李季,他踉跄着爬起来,在门口稳了稳神,从后窗翻了出去。
第十七章 报丧 醉春楼此时正人来人往,歌舞升平,二楼雅间内,杨普堂独子杨其正在跟新任花魁月枝把酒言欢,这位杨公子搂着身姿绰约的美人,两杯酒下肚嘴上也没了个把门的。大着舌头跟月枝夸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月枝掩了掩鼻子笑道:“杨公子,您醉了,可别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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