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贺云沉抿了抿嘴,“只是,若去了你那,等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我不能拖累了你。” 高隋刚要说话,贺云沉摇摇头,“高大哥,我既把她们安置在那里,就自有我的安排,你别担心了。” “唉,”高隋重重地叹了口气,“陛下若是知道你这番心意,当初又何必安排你坐这个位子。”他声音沧桑了些许,听起来颇为唏嘘,“虽是位高权重,却也是到处树敌。又何必……让你在风雪中站那么久呢。” 这样的叹息,贺云沉不答,也无话可答。 他终于明白了刚才李季的眼神,如果他贺云沉能站在高处看自己,那么当他看向沈闻非的时候,想必也会是那种眼神。 可望而不可得,能奈谁何。 “天牢阴寒,你快回去吧。”高隋说,“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替我回禀陛下,高隋领命。” 贺云沉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个为情所困的李季。贺云沉并不可怜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担心他会因为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事情会变得不受控制。 贺云沉本来已入宫闱,想到这里,实在放心不下,又想转身出宫,却碰到了如婵。“贺大人留步。” 贺云沉转身行了个礼:“见过如婵姑姑。” “贺大人,”如蝉虽然不是老迈之人,但是身为太后的贴身女官,地位并不低,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宫女,微微颔首道,“太后娘娘有请,贺大人请随我来。” “太后娘娘?”贺云沉看了看日头,时辰不算太晚,但是冬日里天黑得早,现下已经开始擦了黑。 “如婵姑姑,”贺云沉不卑不亢道,“虽然云沉久居宫中,但毕竟还是朝堂外臣,如今天色渐晚,恐怕不能去拜见太后,还请如婵姑姑带声告罪,明日云沉必当登门请安叩罪。” “太后娘娘知道贺大人懂规矩,因此特意让我去请过陛下旨意。”如婵笑笑,“太后娘娘此番也是有事同贺大人商量,大人不要推辞,请随我来吧。”说着,摆出了“请”的手势。 贺云沉见状道:“姑姑有所不知,云沉此番出宫是为陛下旨意,如今回宫,理当复命。还请姑姑稍等,待我先去勤政殿,再赴慈宁宫。” “也好。”如婵笑笑,“贺大人请。” 外臣确实不能久在宫闱,贺云沉向沈闻非禀报过后,提到了刚才如婵说的那件事,出他所料,沈闻非竟点了头,“太后召你,去便是了。 既如此,贺云沉只能点头:“臣遵旨。”
第二十章 商量 “微臣贺云沉,参见太后娘娘。” 慈宁宫内,太后坐于花厅正座之上,背后是百鸟朝凤的刺绣屏风,太后身着浅金色底绘牡丹花的外袍,头戴红宝攒珠冠,整个人熠熠生辉,正让底下的宫女给她的指甲上点染丹蔻。 “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年轻人,笑了笑:“来,到哀家身边来。” 贺云沉抿抿嘴唇,上前两步,离太后近了些。 “再近些。” 贺云沉:“……” 以往太后对贺云沉的态度,总是冷淡的,虽然也没有真的难为过,却也是不把他这个“祸乱宫闱”的人放在眼里,如今却是…… “你莫要紧张,”太后笑着说,“今日,哀家去找皇帝谈过了。提到了你。” 提起沈闻非,贺云沉微微抬了抬头,又跪下,“太后娘娘,微臣……” “听哀家说。”太后像是叹了口气,“哀家心里清楚,皇帝心里是有你的,那日,哀家跟皇帝提起给你赐婚,咱们陛下可是老大的不高兴。你别跪,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贺云沉不知道太后到底要说什么,却又关乎沈闻非而不得不听,站起来走近两步,略有拘谨地坐在太后身边早就备好的凳上。 “贺大人,”太后见他坐下,接着说,“你的身份,是前朝官员,不是后宫之人,有些话,陛下不跟你说,是体谅你的面子,但是后宫空虚无主,有的事情,哀家不能不管。” 太后说:“如今陛下登基已经两年,你是一直守在陛下身边的,清楚得很。皇帝从小就不怎么把心思放在朝堂之外的事情上。若是个闲散王爷,倒也罢了,可如今,陛下始终是陛下,若是没有子嗣,恐怕于朝于国,都不安稳。” 贺云沉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了。 “你是陛下的身边人,”太后看着他,说,“这些事,也该劝劝陛下。” 贺云沉如今才明白,如婵所说的“有事商量”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哪里是商量,不过是把他叫过来让他去做沈闻非广开后宫的说客。可是贺云沉无论如何都张不开、也不想张这个嘴。 “太后娘娘,”他忍不住,想争一争,“臣……也提过这件事,只是陛下说,国丧未过,陛下也不想这样快。” “陛下也是这么跟哀家说的,”太后叹了口气,“只是他现在宫里有谁?刘美人,身份想必你也知道。李贵人,家里又不争气。陛下恪守礼节,哀家明白这是他的孝道。可是皇室子嗣,这可是大事。” 贺云沉沉默不言。 太后看他垂着眼睛,冲如婵使了个眼色,整个花厅里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贺大人,”太后的声音极为温和,“所以今天,哀家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你看你肯不肯,给陛下添一个子嗣呢?” 贺云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陛下,”常恩进来通传,“该用膳了。” 沈闻非正在榻上看书卷,听见这个方觉已经晚了,他把书丢下,“贺云沉还没回来?” “贺大人仍在慈宁宫。” 沈闻非放下手里的书,从榻上下来,“知道太后跟他说了什么吗?” 常恩摇摇头:“太后娘娘屏退了所有的宫人,说了什么,奴才不知。只是……” “只是什么?” “奴才多嘴,”常恩道,“太后娘娘一向对贺大人并不亲厚,如今却说是有事商量,”常恩笑笑,“奴才愚钝,猜不透太后娘娘的心思。” “能商量什么,”沈闻非冷哼一声,“左不过是让他劝朕广开后宫。” “太后娘娘也是为陛下考虑。” “为朕?”沈闻非不以为然,却也没再说什么,“传膳,把今晚的点心给慈宁宫送过去一例。” “是。” 与此同时,贺云沉在慈宁宫里正如坐针毡。 “太后娘娘,”他干脆又跪在地上,“臣愿意为陛下一辈子肝脑涂地,只是……只是这样的重任,臣实在是……” “哀家也知道,突然这么一说,你肯定是接受不来。”太后伸手去扶他,“只是商量罢了,你怎么又跪下来,快起来。” 贺云沉舔舔嘴唇,重新落座,听得太后说,“哀家知道你对陛下有情意,所以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你在前朝是有功绩的,既如此,给陛下开枝散叶,哀家在陛下那里多多为你说好好话,不会丢了你前朝的官职,你还是机隐处的节度使,不会耽误了你的仕途前程。” 太后拍了拍贺云沉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不像那些旁的人,把这件事交给你,哀家也放心。” “太后娘娘。”如婵进来,行礼道,“陛下派人送了一例碧玉芙蓉糕,请太后娘娘用膳。” “瞧瞧,”太后笑,看着贺云沉,“这是跟哀家要人呢。好了,你回去吧,今天哀家说的,你好好想想,去吧。” 贺云沉聚了聚神告退,他刚走,太后就收起了刚才那副慈祥面孔,神色淡淡的,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口茶。 如婵上前来道:“太后娘娘,这件事关系重大,李贵人那边……要不要奴婢再去看看?” “不用,”太后放在茶碗,淡然道,“她做不了决定,我们也别逼她。到时候,自然有人逼她想通。” 常恩亲自来送的点心,就在门口等着贺云沉,见人出来了,笑咪咪地迎上去,“贺大人。” 他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来贺云沉的不对劲,也没说旁的,只是回去路上旁敲侧击地提起了沈闻非。 “陛下一直等着大人回去用膳呢,”常恩总是笑着说,“这么多年了,陛下习惯的始终都是大人在一旁,如今大人不在,陛下都不肯让奴才们伺候。” 贺云沉脚步一顿,干脆停下了。常恩见状不对,问,“大人身体不舒服?” “常公公,”贺云沉手攥了攥又松开,“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大人请讲。” “……” 子嗣之事,贺云沉实在难以启齿,他张了张嘴又放弃,“算了,没事。” 常恩看他这般,愣了一下,又赶紧跟上去。 沈闻非自然是等着贺云沉的,可是这人从慈宁宫回来就跟掉了魂儿一样,木头似的,一双筷子就知道夹碗里的米粒儿吃。 贺云沉正想着太后的话神游天外,筷子让人打了一下。 “怎么了?”沈闻非盯着他看,“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太后娘娘,说了……选秀的事儿。” 意料之中。 沈闻非狐疑道:“还有呢?” “……” “贺云沉,”沈闻非声音沉下来了,“说话,到底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重逢 高隋在天牢巡视,阴暗走廊里,火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两个狱卒在窃窃私语。 “这几个月,咱们这儿可真是来了不少人。” “是啊,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啧啧,现在到了这儿,火盆都不多分一个。” “你看那个,因为一个女人杀人,听说是花魁,现在他下了狱,人家还是高高兴兴当花魁,嘿,真不知道这个公子哥儿怎么想的。” “听说李大人已经被停用,好像还牵扯出些别的事儿来。” “什么事儿啊?” “好像是他……” “你们两个闲着没事做?” 听见高隋的声音,那两个狱卒赶紧散开了,高隋看着他们灰溜溜地跑开,眼神落到李季的那间牢房上,他走过去,李季像是没了魂儿一样坐着。 “刚才你都听见了?” “……” 高隋背着手:“你的父亲,被查出来有私下受贿的罪名,姐姐也由妃成了贵人,你在这死牢里,要是还这样呆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另一边重新跟家人团聚。”他顿了顿,“现在说些你知道的,可能还会落个从轻发落,保住性命。” 李季喉结滚了滚,一头乱发如同蓬草一般,他抬头看着高隋,干裂的嘴唇咧了咧,“你想听什么?我父亲的另外一些罪名?” 高隋挑眉道:“你自己说出来,跟机隐处查出来,可是两个结果。或许,你还可以见到你心心念念的月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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