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的那位虽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但其父也在朝为官,不过不在京城,此次进京是为述职,不过不知道怎么,把儿子也给带来了。 “你听的倒是全乎,”林眠春笑,“后来呢?官府去了?” “没有,”桔子说,“那可是李二公子,官府哪敢管啊。” 这话说出来,林眠春看了贺云沉一眼,想起来他也算是官府中人,正要说什么,贺云沉问,“你打听这么细,可知道那位李二公子的相好叫什么?” “当然知道啦,”桔子坐直了,“就是因为这件事儿,那位姑娘名声大噪,有的是人想看看让两个官家公子打起来的女子是什么样儿,正巧醉春楼里选花魁,她就成花魁了,叫月枝。” “哥,”林眠春看贺云沉若有所思的样子,试探着问,“这种事,归你管吗?” 桔子呆愣愣地看着贺云沉。 贺云沉粲然一笑:“不归我管。” 林眠春怕桔子刚才的无心之言惹贺云沉生气,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快喝汤吧,罐子里还有。” 吃了饭,贺云沉没再多留,林眠春跟桔子把他送到门口,依依不舍的,又叮嘱了他一大堆,好好吃饭,照顾好身子,以后常来之类的话,听得贺云沉新奇又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是一一应了,帮她们关好门,转身离开往回走。 刚一出小巷,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听得身后一声,“站住。” 贺云沉陡然一惊,隐在大氅中的手一张,袖子里的匕首便滑入掌心。他侧闪一步,刀尖划破凛冽的风,风一声尖叫,刀尖蹭着高隋的喉咙飞了过去。 高隋稳稳抓住贺云沉的手腕,贺云沉看清来人,愣住了,“高大哥?” 高隋脸色阴沉,抓着贺云沉的手腕便走,低声道,“给我过来!” 这边小巷子极多,高隋把人扯进一条暗巷,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咬着后槽牙,“贺云沉,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贺云沉心知高隋很有可能知道林眠春的事了,但是面上不显,无辜地眨了眨眼,“高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还装傻?”高隋气得一张脸黑红,“你院子里的,是谁?!啊?!是不是林眠春!” 心中的猜测被验证,贺云沉翻反倒不慌了,他倚着冰冷的墙面,叹了口气,“高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林眠春不是畏罪自戕,已经死了吗?尸首都是你亲自送到林府上的,怎么现在如今盘问我这么离谱的问题。你是不是……” “你还装是不是?”高隋气极反笑,“行,贺云沉,你现在能耐了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他压着嗓子,“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管你多么荣宠加身,触了陛下逆鳞你就活不成!” 贺云沉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 “……”高隋盯着他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冷笑,“你就不想想,我是为什么跟着你吗?”
第十五章 醉春楼 沈闻非坐在勤政殿中,手里的密折上呈报某地知府贿赂朝廷大员的证据,沈闻非面不改色,手持朱砂在折子上笔走龙蛇,“重铐回京,立斩。” “陛下,”常恩进来请旨,“刘美人那边,来人通报,说是美人已经知道过错,望陛下开恩,能恢复美人晨昏定省。” “朕这段时间用不着她。”沈闻非眼都不抬起,“你去告诉她,好好呆着,不然就滚出宫去。”说完,他晃了晃脖子,伸手去摸茶盏,常恩上前来进来换新茶,沈闻非问,“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常恩几乎是看着沈闻非长大的,躬身答,“贺大人出宫一个多时辰了。” “……”沈闻非扭头看着常恩,“老东西,就你机灵是吧。” 常恩笑,腰弯得更深,“陛下谬赞了。” 沈闻非挥挥手:“滚滚滚。” 常恩笑着退下去了。 沈闻非再看折子,看不太下去了。他盯着那些字,小声自言自语,“就这么明显么?” 贺云沉只觉如被冰雪,他喉结滚了滚,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荣宠万般?”高隋冷哼一声,“咱们这位陛下,最忌讳的就是欺瞒。你有几个脑袋,敢把林眠春给藏起来?” “……”那碗鸡汤带来的温度已然散尽。贺云沉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气沉沉,“既如此,高大人为何同我多费口舌。” 高隋看着他,不言语。 他们都是从习武场出来的,当年的贺云沉又瘦又小,像是块儿沉默的小石头粒儿一样跟在沈闻非身后,跟着他们一路滚过来。他们的陛下,只因为朝堂上的一句话而对他心生疑忌,高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 他是习武之人,旁人可能不在意,可他看得分明。前几日去送遗骨的时候,那个姑娘面黄肌瘦,虽然腕上一道疤,但是死后割开的,她是饿死的。 林眠春才关进去几天?怎么可能就给饿死了。 林家夫妇的眼泪没能打消他的疑虑,天牢不是他的管辖范围,却是贺云沉手底下的口袋,他要是想瞒天过海,犯这大不敬之罪,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如今再一问,他竟果真如此胆大包天。 “你就没想过,”高隋皱眉问,“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该如何自处?你……”他轻咳一声,“你就算是喜欢那林眠春,她也是戴罪之身,再说了,陛下他……” “高大哥,”贺云沉开口,“我对他人并无半分儿女私情。” “那你为什么要救她。”高隋不解,“你跟陛下……” “高大哥,”贺云沉抿抿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换个地方说话吧。” 高隋心想也是,缓了口气,抱着肩膀,“你说吧,去哪儿?要不去我那里?” 贺云沉摇摇头:“去醉春楼吧。” 高隋差点儿把自己舌头给咽下去。 赵王府。 “殿下,”婉音把手中的礼单递上去,“这是越州知府杨普堂孝敬上来的礼单。” 赵王接过来信手翻了翻:“怎么还有李道经的东西。” 婉音笑笑:“昨日李大人家的二公子,把杨知府家里的公子给打伤了,想必李大人也是为了稍稍弥补,才替那位越州知府在殿下您面前说话。” “怪不得,”赵王嗤笑,“要不是因为这个,区区一个越州知府,怎么能入得了内阁大臣的眼。” “那位李二公子,也是个急躁脾气,因为一个花柳女子动手伤人,听说被李大人关了起来,也算是小惩大戒了。” “都多大了,关还有什么用。”赵王对这件事不怎么在意,“赏梅宴筹办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婉音说,“只等着诸位大人来。”她顿了顿,“殿下,那贺云沉真的会来吗。” “当然会。”赵王笃定,“就算他不想来,陛下也会让他来。”他笑,“他越是心急,就越是会出岔子。” “我真是迟早让你吓死。” 一路上,贺云沉跟高隋解释了来意,这两人均是高挑俊俏的好皮囊,往烟花柳巷处一走,就又好些个妈妈姑娘上来揽客。高隋对这种事颇不适应,一张脸更黑了,皱起眉来跟个包公似的,贺云沉扭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会儿有人给你投状纸可怎么办,包青天?” 高隋一开始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的时候贺云沉已经进了醉春楼的门,他赶紧跟上去。 “你怎么这么游刃有余啊?你这要是……”高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醉春楼里的妈妈给打断了。 “哎哟,两个可是新客,两位公子贵姓啊?” 贺云沉淡定道:“你就是醉春楼的妈妈?” “正是。” “我跟我这位朋友,是来一赏花魁月枝的风姿的。” “哎呦,”那妈妈掩口笑道,“月枝啊,她可忙着呢,这大堂里头,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是为了她来的。两位客官不如看看我们醉春楼别的姑娘,先舒服舒服再说。” 这位老鸨一脸横肉,偏要做娇俏之态,说话间就要往两人身上靠。高隋直接递过去一个银锭子,“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老鸨一愣,银子也没收,“两位客官,月枝真在陪别人啊,这、这我横不能把人给赶出去吧。” “你……” “大哥,”贺云沉拉住高隋,转头拿过高隋手里的银锭给那老鸨,说,“劳烦妈妈,给我们叫个姑娘吧。”他强调:“一个就好。” 高隋不可置信地看着贺云沉,那老鸨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一番,旋即懂了什么似的眉开眼笑,“好嘞,您二位楼上请。” 高隋跟在贺云沉身后,咬着牙,“这要是让人知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贺云沉就当没听到,被引着进了一件空房,私下看了看,打开了窗子,冷风灌进来,冲淡了屋子里浓厚的脂粉香气,“劳烦高大哥,帮我瞒一瞒。” “……”高隋抱着肩膀横刀立马坐在凳子上,皱着眉看着贺云沉,“想不到你在这儿还挺游刃有余,一点儿不见恶心。” 说着,他用手扇了扇旁边的空气,“呛死了。” 贺云沉走到桌边坐下:“别吃喝这里的东西就好。” 高隋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前没来过吧?” 贺云沉轻轻挑眉,否认了,“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懂啊?” 贺云沉轻笑,自嘲起来,“我平日里,跟这些人也差不多,以色侍君罢了。” 高隋听了这话,伸手把住贺云沉的下颌,凑近了看他。贺云沉一愣,还没来得及挣脱,高隋就松手了,“你长得也不好看啊。” 贺云沉:“……” 贺云沉:“……一会儿我问,你出去看看,打听打听。” 话音未落,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就进了屋,柔若无骨地想要倚在两人身上。贺云沉不着痕迹地躲开,“姑娘芳名是?” “公子,奴家名叫翠儿。” “翠儿。”贺云沉笑笑,快把翠儿的魂儿勾走了,“好名字。” 高隋站起来要走,翠儿问,“这位公子要去哪儿?” 他冷静道,“小解,失陪。”说完就走了。 翠儿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给贺云沉倒了杯酒,“公子,喝杯酒吧。” “不急,”贺云沉问,“翠儿,我想问问,关于月枝姑娘的事。” 高隋一出门,正好碰见一个龟奴,他也没废话,直接掏了一块碎银子过去,“劳驾,有些事要打听一下。” 等两人从醉春楼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李季极为喜欢这个月枝,已经砸了不少钱进来,说过好几次要给人赎身娶进家门,奈何他爹娘一直不同意,就一直搁置着。” 贺云沉说,“那次他跟越州知府的儿子打起来,争风吃醋是其一,其二是因为月枝跟他说她要嫁给那位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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