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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凤凰山却私自打压矿工薪资，并且扩张招人。 而矿山不许人外出的原因也很简明易见，一方面是更大程度剥削百姓劳动力，另一方面也是减少外界的窥探。 盐铁一向油水大，这是皆知的道理。 因此即使他最初建立督铁使，也没想着完全将其中的腐败连根拔起。 可按李大娘所说，在他们来之前，多招的矿工却似乎不止一星半点。 矿工只是开采铁矿石的，往后生铁的锻造以及贩卖，每个环节都还需要经过督铁司的手。 层层涉及的人数不胜数，江宁每年递交的账本却都做了个天衣无缝…… 若不是邱田光拼死递了折子上去，不知江宁这个上下不知牵扯多少人的铁业，还能瞒多久。 几人说话间便到了矿山门口，一道漆黑的铁栅栏将三人拦了下来，正头顶是“凤凰山”几个脏污得几乎看不清的大字。 李大娘刚伸出头去打算往里看看，便被一个从拐角小亭子走出来的官兵一手推了出来。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在连楚荆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朝着连楚荆点头示谢，又颤颤巍巍地勾着头讨好地望着那个斜眼的官兵： “这位官爷，我们都有亲人在里面做工，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 那斜眼官兵瞥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这是朝廷的矿山，你以为是你家大门，说进去就进去？” 李大娘愣了一瞬，似乎是被对方恶劣的语气吓到，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布包来，她抖着手层层打开，里面是些碎银子。 那斜眼官差似乎是乜了她一眼，她赶紧会意，心一横将所有银子都塞进了对方手里。 那官兵掂量了几下，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朝着连楚荆抬抬下巴：“你们呢？” 连楚荆按下赵景玄要破开栅栏的手，从对方身上扯下钱袋子来，一并塞到了那官差手上，笑道：“还请行个方便。” 那官差原先还瘪着嘴，打开钱袋子那瞬眼睛却忽然放大，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他左右环顾了几眼，连忙塞进了自己口袋，三两下就将门打开了，冲着几人指了指。 “那儿就是平常出工的地方，你们且自己去，记住了，一个时辰内一定要出来！” 越往里走，凿石的声音便更加大，哪怕已是深秋，却依旧随处可见都是半身赤.裸的矿工，正挥着镐子挥汗如雨。 见他们走来，许多人抬起头来，眼里大都是羡慕。 “大娘，找人呐！” 周遭吵闹得厉害，这声叫喊却更响，三人望去，只见有个满脸黑油的小伙子嘿嘿直笑，歇了手上的活计，擦了把汗朝着几人走来。 李大娘见状也笑了起来，从竹篮里摸出一个白花花的馒头来，强硬地非要塞进对方手里。 那白馒头在对方黝黑的手里，更显得晃眼，那人便也不推辞，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边断断续续道： “俺叫牛大俊，是这里的矿工头头……大娘看样子是来送饭的吧，叫啥，俺帮你找找！” 李大娘见对方这个样子，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眼眶有些红，忙道：“叫李群，今年二月来上的工。” 牛大俊眼里流露出惊喜之色，有些艰难地将馒头吞咽了下去，接着大手一拍：“李群？那可是我兄弟啊，他的娘就是俺的娘，他今天该是下矿了，俺领大娘你去找他！” 牛大俊是个急性子，说话间兴奋地拉着李大娘便走，走出一段才又想起来被落在后面的连楚荆二人。 等他急哄哄地又跑回来，气喘如牛地跟两人说了声对不住：“抱歉两位兄弟，二位兄弟也是来找人的？” 连楚荆见他这爽朗的性子，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无妨，我们先陪李大娘去找儿子，再去找我俩的舅舅吧……” 听完这话，牛大俊先是点点头，而后意识到什么般张大了嘴。 连楚荆以为对方看出些什么来，但转念一想却没想到自己今天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儿。 便听对方有些惊讶道：“二位原是兄弟……我还以为是叔侄辈儿的哩！” 听到这话，连楚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看看赵景玄黑得有些过分的脸：“我这哥哥长得是有些显老……” 赵景玄原先就比连楚荆大了七岁，虽然不多却还是心有芥蒂…… 特别扮了云容的装扮后没自己原先那张脸好看，在连楚荆身边更是愈发患得患失。 此时被别人明目张胆地说显老，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正张嘴要说些什么。 他却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耳边倏地一阵巨响……
第三十一章 连楚荆来不及反应, 便觉得脚下一阵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却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揽了过去，正正好好在摔下去时被翻了个面儿压在了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 短暂的巨响之后, 周围寂静一片，四周都是黑黝黝的矿山, 头顶却乌云密集, 像只蛰伏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阴沉得厉害。 连楚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轰鸣, 许久才缓过神来。 “公子还不起来, 是赖在阿容身上了吗？” 他一愣, 才想起来方才是赵景玄护住了他，他没理对方的玩笑话, 连忙站起来将赵景玄拉起。 他可还没忘记, 对方身上还有伤。 然而赵景玄脸山没什么痛苦之色，反倒还有精力斜着眼看着他笑，他这才放心下来。 显然刚刚突然的地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此时大多人都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好在地面上还算稳固, 虽有些碎石砸下来, 却大抵还是没伤到人，互相搀扶着站起便叽叽喳喳地猜着地动的原由来。 “糟了，糟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震得人头皮发麻。 只见刚爬起的牛大俊突然一拍脑袋，面上都是慌张，他也没来得及捡起地上的镐子，拔腿便朝着西北的矿洞跑去。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才突然有人万分惊恐喊了句：“是矿洞塌了，里面有人！” 大家伙儿这时才如梦初醒, 愣了没一会儿便纷纷跟着牛大俊跑去。 人群一哄而散，一时间便只剩李大娘还呆呆愣在原地，原先洗得发白的麻衣此时黑黢黢的，竹篮里的馒头鸡蛋也撒了一地，似乎还散着热气儿…… 连楚荆过去帮她将吃食都捡了起来放进篮子，又将人扶在一旁坐下。 原先还乐呵呵的妇人此时脸上尽是迷惘和麻木，肩膀松垮垮地塌下去，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连楚荆轻轻地拍拍对方的背，语气中似乎有不忍：“大娘，李群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儿的，您在这儿等着我们。” 李大娘的眼神散漫了许久，似乎没意识到连楚荆正和她说话，只看着远方喃喃道： “我不能没有儿子啊，他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连楚荆的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地，面色微动似乎要再说些什么，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握着对方的手臂颤声道：“大娘，我们一定会把李群给带回来的！” 李大娘闻言眼神突然有了焦距，一双干瘪粗糙的手死死捏着连楚荆的小臂，浑浊的眼里很快蒙起一阵水雾，一双唇颤了又颤，却只是死死看着连楚荆，未发一语。 此时似乎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一切也都在不言中…… 两人安置好了李大娘，才跟着人群的脚步来到矿洞前。而这里果然不仅聚集了大批的矿工，连躲着打盹的官差也赶了过来。 其中正有那个打马从两人身边而过，溅两人一身灰的胖高个。 那胖高个在一群瘦小的矿工里尤为显眼，此时正皱着眉捏着马鞭在矿洞前转了又转。 “放开，李群他们还在里面，让我进去！”满脸通红的牛大俊想要冲进去救人，百般挣扎却仍被其余工友拦了下来。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问着怎么办，那胖高个似乎也有些厌烦，大声吼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下去找呗！” “矿洞爆炸原因还不知道，这时候贸然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第二次。” “就是，就是，总不能为了底下几个人，把我们全都折进去！” 几人小声嘟囔着，然而话刚说出口，便被牛大俊一把拉住了衣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李群他们怎么办？” 眼看两帮人就要打起来，一记马鞭破空甩在了几人中间，才将几人硬生生分开。 胖高个气喘吁吁地瞪着几人，方才耀武扬威的马鞭也安静地耷在地上，枯黄的鞭身上一块块结着不知是什么的暗红污渍。 他的眉头皱得老深，此时恐怕最头疼的就是他了。 先前江宁城就有过矿上死人讨说法，堵了城门的事儿。 眼下锦衣卫来视察的日子渐近，别说这些人都是招的黑工，就光是矿上发生大规模事故还说不定死了人的责任，都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若真查下去，饶是他有个在应天府做府丞的表叔，也免不了他只有脑袋搬家的份儿。 “行行行了，人在下面死活还说不准，先找几个人下去看看！”他心烦德得厉害，鞭子又是一扬，语气里都是不耐烦，“谁愿意下去！” 此话一出，刚刚还喧闹的人群瞬间便安分下来。 牛大俊意识到什么，将身边人看了又看，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他似乎有些认不出这些原先个顶个儿热情，遇到事儿却只会缩在一角的工友们，许久才十分气愤地开了口： “行，行，我自己下去！” “这位兄弟，我们和你一起吧！”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互相推脱时，人群后的连楚荆突然发话了。 众人似乎这时候才看见连楚荆二人，纷纷为两个让出一条路来。 牛大俊眼里激动难掩，下意识要在连楚荆身上拍一下，却被赵景玄挡了回去。 他倒也不尴尬，转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是真男人！”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瞪了剩下的人一眼。 等人都确定了下来，天上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其余人又似乎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般热络起来，为几人准备石镐锤子，顺带塞了几个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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