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般修为的狼妖,最后会被炼成什么呢? 怎么也得是上品的妖丹,说不定普通走兽吃了就能跻身妖王之列,又或者能像辰极剑那样引得三界争夺吧? 苍狼如是想着,而后狼脸一肃。 ——这很值得骄傲吗? ——再厉害的妖丹,也是一颗丹。 “妖丹好吃吗?”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朔烬猛地警醒,撑起脑袋左右张望半圈:“谁?” 那声音却没有了。 朔烬等了许久,重新趴伏下来,喃喃道:“我又吃不了自己的妖丹,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他歪了歪脑袋,不满道:“说得都有些饿了。” 狼脸忽然很不耐烦:“辟谷的大妖怪喊什么饿!” “……” 苍狼愣在原地,片刻后,他伸出前爪,使力抱头挠了几下。 “这里好黑呀。” 苍狼沉了脸色,是挺黑,但怎么可能吓得倒他? “要是沉陵在就好了。” 苍狼面露狞色,灰白色的大狼迅速抽身化出了人形。朔烬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隐约觉得脑子里嗡声不断,吵吵嚷嚷,令他感到些许昏沉。 “夫君,我做了个噩梦。” “昨夜是我们的……结亲大典,我们……” “我夫君是御道剑门的沉陵尊君,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砍成两截。” “你抱抱我……” …… 无数嘈杂的人声涌入脑海,朔烬闭上眼,眼前隐约看到纷繁情景,全然陌生,却又处处熟悉,他看到了凌道峰上那株半秃的桃花树,看到了渺渺后山上绒球般的一窝雪兔,还看到了那个柔弱无法自理的“自己”是怎么追在某个身影的背后,一迭声地呼唤着对方。 朔烬头痛欲裂,撑不住倒在“地”上。 妖力一点一滴逸散而去。 他为大妖,修为磅礴不尽,器鼎施力之下,也只能以一个极缓慢的速度影响着他,以至于那些白日里的过往也仿佛被压制着,慢慢地展露边角。 朔烬意识到了什么。 炼器之道,本是淬炼。他的失魂症受天地阴阳炉的影响,竟是一点点的被剥离开来。 属于“云郎”的记忆挣脱了桎梏,涌入脑海的同时,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原以为自己性情大变后与沉陵是一出失忆小妖和剑道尊君日久生情的戏码,此刻才发现小炉鼎既蠢又作,日日痴缠,也难为沉陵竟能忍受下来。 朔烬摸了摸额头,掌心被冷汗打湿。头疼仍未消减,心里却慢慢生出几分心酸。 蠢炉鼎是他,腆着脸贴上去的也是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痴蠢,蠢的连心底那点酸涩都弄不明白。 什么两情相悦、亲密道侣,原来……竟是这样。
第60章 苍穹裂口 朔烬闭上眼, 收势敛去防护。 没了妖力抵抗,器鼎炼化之力骤然变得强盛,将失魂咒术冲击而散。 那日他初上御道剑门, 以术法脱身,悄然来到凌道峰,却被埋伏在暗处的机甲傀儡当做沉陵暗算了。 “云郎”第一次醒来, 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的沉陵。 他原本想问自己在哪儿,结果刚说出半个字,就被疼得皱起了一张脸。 沉陵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不好。” 云郎懵懵懂懂, 恍若一张白纸,傻傻道:“你是谁?” “沉陵。” 云郎点点头,叫了一声:“沉陵。” 沉陵看了他许久,问:“你如今……倒像是变了模样。” 云郎好奇:“我长什么样?” 沉陵笑了笑:“不束发了,但瞧着更威风了。” 云郎:“啊?” 那个笑容实在好看,把他迷得失了心神, 听不太懂却也配合地点点头。 沉陵:“不该如此。” 云郎不解地看着他。 沉陵伸手抚向他的头顶,温热的气劲涌入身体, 云郎舒服地眯起眼睛,觉得眼前的人真是个大好人。 金色兽瞳陡然睁开。 失魂症彻底离体, 一扫数月来的浑噩不济, 朔烬只觉得异常清醒。他振袖起身, 重聚妖力, 将那股不怀好意的炼化之力尽数荡开。 与此同时,御道剑门主峰之上, 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起初只是细缝,很快, 细缝拉长化作漆黑巨口,无数机甲傀儡从裂口中跳出,顷刻间来到了长泰峰上。 “该将天地作上材,化作混沌衍万物。四门十三宗果然人杰地灵,门中弟子根骨俱佳,比那些山野小妖好用多了。” 一道黑影浮在半空,俯瞰脚下连绵山脉,发出喟叹般的感慨。 “可惜,想要彻底炼化还要耗费许久的时间。”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肩膀处的木偶上:“我的宝贝们再多,也终究是些边角料做成的壳子而已,对上人修大能,撑不了多久。” 木偶裂开嘴角:“既已阻隔天地灵气,剑门之内所有人,灵气只出不进。多等几日,他们便更加虚弱,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半刻?” 黑衣人冷笑:“我可没有把握永远困住那位剑道尊君。” 木偶转动头颅:“此话何解?” 黑衣人道:“天地阴阳炉毕竟是祖师爷留下的宝贝,现下不仅请来了沉陵,还又迎来了一位厉害的大妖,怕是再过不久,就要器毁鼎塌了。” 木偶:“炼心宗重器,竟连区区一人一妖也困不住?” “早就是毁过重铸的东西了,要真能困住,炼心宗岂会覆灭?”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是清鸿崖,难怪这些年越发没落。剑门有这样一位大能在世,你清鸿崖怕是多十倍的弟子也当不了四门之首。” 木偶没什么表情:“谢前辈说笑了。” 黑衣人正是谢道期。他不再多看木偶的脸色,复又望向下方剑门混战景象,道:“说来我与剑门这位大能颇有渊源。先是杀身之仇,再是灭宗之恨,若非谢某命大,怕是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他短暂陷入回忆中,很快又清醒过来:“不过,因果自有报应,今日我便先灭其宗门,再炼化以助修行。待沉陵出来,谢某早已功德圆满,正好报那旧日大仇。” 木偶扯了扯嘴角:“那我便提前道喜了。” 谢道期笑了笑:“届时,我报我的仇,你做你的四门之首。” 木偶:“说笑了,三门足矣。” 谢道期看了眼木偶,屈指扣上去,那木偶便失了灵机,成了一块死物。 天色黯淡,山风过处,无数黑影涌动如潮,须臾之间便张开成一张巨网,覆于剑门数座山峰之上。 古怪的腥臭味夹杂在风中,那是黑袍之下,机甲傀儡腐烂的气息。 剑门弟子年轻的脸上浮现几分厌恶。这些不该存在的死物,被邪魔以秘术催活,不知疼痛地行杀戮之事。 陆祁也在御敌,他们在前往汇合的路上撞见了十余只傀儡,法力境界皆是上流,远远不是区区几个年轻弟子所能抵挡的。 他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也仅此而已。 在功成之前,他与所有的弟子一样,在宗门庇护下无忧地成长。那些他们无法企及的敌人,都会被剑门大阵阻绝在外;纵然大阵被破,亦有长辈护持;纵然长辈不敌,但——还有尊君在。 世间最锋利的剑,便在剑门。 沉陵尊君,便如镇山之剑,是真正守护剑门的一重大阵。 但现下,沉陵不在剑门。 陆祁天资卓绝,但城府未深,他只隐约猜测,这场敌袭似乎已筹谋许久,终于在某个尊君外出的日子里乘势而击。 不远处响起剑门的示警之声,临初掌门的声音传入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筑基之下,退避天堑。” 天堑索桥,罡风止息,剑阵闭合,三百守山弟子守在入口。 世间最不可破之牢大开,以守护之姿接纳门内年轻弟子。 崖壁之下,传来巨兽吼声,声震索桥,很快又消散无声。 陆祁猛地惊醒,喊道:“打起精神来,天堑已开,我们冲出去!” 他身后的弟子大多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闻言,眼神浮现几分坚毅,他们咬紧牙关,决定同这群不死不活的怪物拼了。 “起剑阵!” 剑阵至少需五人相结,配合之下能越级诛魔。 但少年修者,气候未成,又灵力受阻,空有剑招……陆祁心底已隐隐清楚了结局,但这又如何? 难道打不过,便不打了吗? 御道剑门从来不是只有尊君一人护持,千百弟子亦有此愿。 “陆祁!”钟异之喊道,“你们怎么了?快放我出来!” 陆祁摸了摸袖中的钟鼎,道:“钟异之,我怕是没机会放你出来了。” 等到大难过去,长辈们收敛尸身,看到了钟鼎,一定能发现端倪吧。 陆祁笑了笑,也好。 机甲傀儡骇然冲来,一掌击来。 钝痛自胸腹传来,陆祁摇晃了几下,差点握不住手中长剑。 钟异之:“陆祁……陆祁师兄!” 钟异之在钟鼎之中陡然升起强烈的担忧。他能力比陆祁还不如,外有强敌,兴许出去就是送死,可让他心安理得置身事外,却比送死更加难受。 他没有听到陆祁的回应,心里着急,便又拿起手中的木剑,试图打破钟鼎。 剑阵已溃,弟子们跌落在地,陆祁压下痛楚,抹去了嘴角血迹,遥遥望向天堑的方向。 太远了,纵然能御剑也要好久呢。 他又朝凌道峰望了望。 剑门弟子禁地不多,长老们的几座山峰他都去逛过了,唯独尊君居所,虽非禁地,但却是他们心中不敢轻慢踏入之地。 “若是尊君在此,岂容你们这些怪物放肆!”身后一名弟子骂道。 “他们也就嚣张一时了。” “死便死罢,等尊君回来,自会替我们报仇!” …… 机甲傀儡的黑袍被长剑刺破,露出内里破败的身躯,一步步接近。 真要死在这么丑的怪物手里了? 他闭上眼,余光已瞥见利器寒芒。 “嗡——” 沉重的巨响在耳边炸开,那一瞬,陆祁只觉得脑袋昏沉欲裂,几乎要将他震晕过去。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陆祁,你没事吧?” 陆祁撑起身体,摸了摸挡在身前的巨大钟鼎,一时回不过神。 钟异之的语气有些着急:“再不说话,我就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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