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微微蹙眉,无言垂眸。 我盯着地图细看,听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便知她是未能探到粮草方位,于是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妨事,你能探出军营所在已是功劳,粮草藏的深沉,找不到也是寻常” 说罢,我从地图上抬了头。 “你是怎么找到军营的?” 楚楚似是不大习惯被人摸头,此刻竟是有些呆滞的样子,见我问话才回过神来。 “城郊有征兵的地方,我跟着一个配了甲的小将,稀里糊涂走了一天,才看见军营所在......” 走路一日,策马便只需个把时辰。 悍然攻城只怕是行不通,援军一个时辰便到......区区一个时辰,无论如何都是破不了城的。 届时援军一到,两厢拖耗起来,一方关内守城,一方关外攻城,先被拖死的一定是本王...... 毕竟关内有的是粮食,关外却只有茫茫海域。 楚楚见我静默下来,有些小心的问了一声。 “王爷......”
第164章 ● 我看向楚楚,深知她在忧心些什么:“你安心,本王应了你的事,一定做到” 楚楚轻轻点头,我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棂推开,明月清光又亮堂堂的落进屋里。 我倚着窗台闲坐,手上不自觉把玩着腰间的小葫芦,楚楚本要离去,见状又打趣了一句。 “王爷这腰佩好别致,非金亦非玉,不知是哪位公子相赠?” 我笑了一声:“是位如金似玉的公子所赠” 楚楚颔首而笑,不再言语。 我回头问道:“你可是住在这个客栈?” “是” “哪一间?” “三楼拐角上的地字间,王爷窗下便是楚楚所在” 我点了点头:“好,叶宝泰手下若是察觉了你行踪,你只管窗边呼救,本王翻窗下去救你” 楚楚闻言,掩面一笑。 “多谢王爷......楚楚如今......倒有些羡慕那位金玉般的公子了......” 她说话的声音颇轻,好似怕惊扰了这一室月光。 我未能听清,便又开口问道。 “什么?” 楚楚摇了摇头:“在船上时,楚楚一直觉得王爷是个杀伐决断的烈性人,如今看来......王爷却是颗手软面软的菩萨心......” 我闻言赶紧摇了摇头。 “可别说这话,这点儿菩萨心肠发作起来,回回都能去我半条命,晦气的很” 说罢,楚楚仍是笑,起身离去时,开门关门的动静也轻轻巧巧,丝毫不肯扰人。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起了旧年宫中那个穿着华服重冠的巫女。 彼时那巫女还不到十岁,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她坐在宝辇之上,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抖着身子问我。 “六殿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们死?为什么......” 我将她的手握住,拢在自己袖中,明明自己也害怕,却还是替她宽心。 “母妃说了,生祭童男童女只是仪式,并不真的以活人为祭的,你不要害怕,等仪式结束,父皇就会下旨送你回南疆了” 小巫女抬起头,眼中全是泪花。 “真的吗?” 我点点头,死死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宫道尽头的祭祀之所。 “真的” ...... 咕咕飞来的时候,我还陷在回忆里脱不了身。 还是它用膀子扇了我一回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托住了它。 见它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叹道:“总担心你飞丢了......” 咕咕闻言,像模像样的翻了一个白眼,我笑了起来,从它脚上取了竹筒。 【胡蒙、杨舒平已死,官位由新科举子所补,府中一切安好,王爷所问巫女,早年离宫后于珠州盐场做账房,如今盐场已散,去向不知】 我抱着咕咕起身将信纸烧了,又找来纸笔回了信。 【找,找到了就让影卫把人送到东海来】 我看着通篇白话的小信,觉得自己有些没文采,不过和梁管家通信,也就不讲究这些虚的,话说清楚也就罢了。 仔细将墨痕吹干后,便将这一封没甚文采的小信,封进了竹筒里。 咕咕似是困了,才在我手里待了片刻就闭了眼。 我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一路从京城飞到东海来,这对儿小膀子定是乏透了。 今夜就由它侍寝吧,明儿再启程回京也来得及。 ...... 隔日天明,咕咕扑闪着膀子从我怀里醒了过来。 我睡的稀里糊涂,猛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个活物,当即就坐了起来。 生怕昨夜自己睡迷了,翻身压了它膀子。 咕咕喉咙里叫个不停,我伸手在它身上前前后后摸了一遍,见它没有损伤才松了口气。 “饿了吧?” “咕” 我托着咕咕戴上面具,抬步就出了房门,门外有小伙计守候。 “哟,客官您早,小的这会儿给您送早饭来?” 我点头,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再送一把脱了壳的白米来” 小伙计一看咕咕,当即明白了我要喂鸽子,是以又细看了看咕咕。 “客官,您这鸽子养的真精细,脖子上的翎毛都出亮光了!” 我托着咕咕一笑:“也寻常吧,就是比一般鸽子强些” 小伙计闻言称是,手脚麻利的去端早饭了。 及至喂完了咕咕,吃罢了早饭,我才托着它站到了窗边,啰里啰嗦的嘱咐道。 “回京城的路远,深山老林不能飞,林子里有大鸟儿要逮你,草原那头儿更不能去,那上头有鹰隼,你碰上就是个死,还有......诶!诶!你听我说完啊!直直的飞啊!不要乱跑!” 咕咕烦极了我这一篇话,不待我说完便振翅而去。 我看着它展翅上青云的模样,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才会变得这般婆妈。 见它飞远成一个黑点后,我便坐回桌前,拿出行军图细看,整整坐在房里想了一日的攻城之法。 最终定下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稍晚的时候,我唤来楚楚,叫她买通城中的小叫花,让这些小叫花满城散播一个消息。 说叶大将军在家中藏着一件龙袍,每每同侍妾行房时,都要穿着这件龙袍才能成行。 楚楚闻言不解:“若是要起这个传言,大可直接说叶宝泰要起兵造反,为何还要......” 我伸手在她肩头拍了拍,默默叹了一口气。 “可见你没叫人骂过,百姓爱听的事无非三样,头一样是床笫之事的香艳腌臜,可博人一笑,二一样便是达官显贵的德行败坏,可供人一唾,三一样则是旁人的隐疾怪癖,可使人一惊,是以,唯有如此说,这个谣言才传的快,传的奇” 楚楚闻言点了点头,喃喃道。 “楚楚受教了” 我笑了笑,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草木灰。 “你也真是不讲究” 楚楚有些羞怯的摇了摇头,当即同我告了退,逃也似的跑了。 我在房中坐至晚夜落下,换了身夜行的衣裳便出了门。 今夜有个大事要办,还需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一趟城。 青石砌成的城门楼子不算高,以我的轻功,翻过去应该不难。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这口气就上了城门,及至站稳后,才得意的叹了一句。 “本王果然宝刀不老......” 可谁知还没得意完,脚下青石就打了滑,我冷不防就从城头上掉了下去。 万幸城外是漫无边际的软沙,不至把人摔死。 不然......若世人知晓璞王摔死在了城门楼子底下......那本王离着遗臭万年就不远了......
第165章 ● 我手脚并用从软沙之上爬了起来,环顾四周,看见身边连个鬼影都没有之后,才松了口气。 不由扶额叹了一回......本王这一世英名啊...... 此刻海岸边上已经罕有人至,我一路走到了海岸东头。 便见一叶带舱房的小舟,无声无息的飘在水上。 月光将船照出个黑乎乎的轮廓,我摸黑上了船,寻着人声而去。 船头坐着一个垂钓老叟,见我这生人上船也不慌张,只是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阿兰,来客了” 我在船头站定,看着船舱里钻出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女子,那女子对我一笑。 “公子里面请吧” 船舱内逼仄,两人对坐已是膝头顶着膝头,这背人的营生又不敢点灯。 如此摸着黑和一个姑娘面对面,着实让我有些不痛快,是以也没有旁的寒暄,开口便是正事。 “黑火药装的水底雷,姑娘这里可有卖?” 黑衣女子沉默一瞬,而后便笑吟吟开了口。 “既然开门做生意,哪有不卖的东西呢?” “如此,就劳姑娘说价吧” 黑衣女子一笑,竟伸手在我腿上摸了摸,我一吓,当即伸手拦住了她的手。 “姑娘自重” 谁知她闻言,却捂着嘴大笑起来,还伸手在我肩头搡了一把,简直像在同我打情骂俏。 “公子是北边来的吧?” 我不解。 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尖而长的指甲在我手心轻划,直到划出了一个数目才收手。 “咱们南边儿的人谈生意,嘴里是从来不提数的”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女子便又笑了,还对着船舱外说了一句。 “海叔,这位公子要臊死阿兰了” 那位海叔也笑了起来:“难为你还知道害臊” 我无奈的闭了眼,都说东海上的女海盗行事彪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 下了船后,我摸着怀里少了一半的银票,只觉心在滴血。 这些银票都是近年来,我给自己攒下的棺材本儿,如今出了一回征,还没开打就少了一半。 真是...... 没名没分的出来打仗...... 也不知日后这银子该找谁销账...... 我站在船下长吁短叹,心里疼的没着没落。 那叫阿兰的女子不知为何,竟也跟着我跳下了船。 她伸手在我左肩拍了一把,人却绕到了我右边。 “天都快亮了,公子还不肯离去,可是舍不得阿兰?” 我回眸看她,此刻没了船上的种种遮蔽,姑娘的笑靥便明媚于月光之下。 是个水性儿的长相,眉目生的也多情,笑起来颇有些引诱的意味。 “这就回了” 说罢这句,我抬步向城墙下走去。 阿兰闻言却愣了,似是觉得我不该对这番笑靥无动于衷,又忙跑了两步追上我。 “不知公子为何要戴面具?横竖此刻只有阿兰与公子,不若公子就将面具摘下,让阿兰一睹真容,说不定......” 我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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