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有些熏香的气味。 像是各色干花研磨成粉后,浓浓点过一炉,专为熏衣熏帐所用。 他是不会自己做这些琐事的,所以......是府中侍婢尽心,还是他那位小王妃有心呢? 我借着酒意当了一回登徒子,无言间伸手搂住了他的颈子。 肌肤相贴的那一块皮肉烧灼起来,他倒是无知无觉的笑了一声。 “醉成这样还不老实,再勒我就把你丢到护城河里头去” 我无声而笑,忽然觉得,我和他未必就是天生的两路人。 至少在抛尸地点的选择上,还是很有些相似之处的。 及至进了王府,两个极美艳的小侍婢就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生一对剪水秋瞳。 月光之下,盈盈秋波就送到了他面前。 他却看不见似的关怀道:“昨儿淋了雨,今儿怎么还站在风口里等?” 那小侍婢面上一红,却还是有分寸的答道:“怕小丫鬟们伺候不好,想着王爷在外面一天,回来若再不顺心,我和茉莉就该死了” 我觉得这小侍婢的心机有些深沉,不比我府里的彩玉老实。 一句话之间,就将自己从小丫鬟堆里摘出来了。 她不是小丫鬟是什么?难不成已经是收了房的? 璞王妃怎么这样不中用? 怎么能把这么有城府两个小侍婢搁在他身边? 不待我腹诽完,他居然伸手摸了摸那小侍婢的头。 还说道:“本王知道你的心”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 我心里起了无名火,可装醉这个事究竟也不好半途而废。 若现在跳起来指点他的后宅,只怕是一点体面都存不住了。 他将我放平在榻上,又喂了我两口热茶。 好在那两个小侍婢长了眼色,见我未醒,便都退下了。 房中只余我和他。 他坐了片刻,忽而笑了。 “叶崇然啊叶崇然,要是依着本王从前的性子,你这个长相,醉成这样上了本王的榻,是要遭些罪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却像得了旨意。 “遭什么罪?” 他愣住了,一时看着我没说话,似是在想我今日何故要装这一场醉。 我借着最后一丝醉意,做了件胆大包天的事。 圣贤书读了一筐,君子礼守了半生,此刻也全然顾不上了。 往日我总忌讳蛮力,可今日却不肯守戒。 及至他被我扣着颈子吻住,脑子那一根主清明的弦丝,才算彻底崩断。 他不会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他还是问我。 “叶崇然,你要做什么” “澧朝不止王爷一个断袖,崇然也没有醉” 我这话避重就轻,像极了一晌贪欢的邀约。 他早就挣脱了我制住他的那只手,如今是他压着我,一双笑眼欲色涌起。 他贴的这样近,我怎会不知他情动。 他大抵还在挣扎,觉得我这般求欢,或许有诈。 于是他又问道:“叶崇然,你可想好了” 我不想再答话,抬手环住他脖颈,伸舌舔上他耳垂。 他天生血热,经不住撩拨。 翻云覆雨等闲间,病树前头万木春。 盛子戎,我何止是想好了。 我简直快要想白了头。 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足矣。 管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情意,横竖我有的是。 你要与不要,我都给你。 一夜纠缠。 蚀骨销魂。 他在丢盔弃甲前一刻,忽而深深吻住我,唇齿间似是有话问我,又好似是问自己。 即便他问的模糊,我却还是听在了心里。 他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我舔去他额头细汗,两人好似一对儿缠紧了的春蛇。 “崇言一直......是六殿下的人......” 春宵帐暖,千金一臾。 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听清。 ...... 窗外雨沉,落红深深。 我极少会睡过时辰,可今日起身时,却不见枕边有人。 通身不适难忍,我咬着牙从榻上站起来。 也没有要怨叹的话,横竖是自己招惹出来的祸事。 今日即便是爬,也要爬出璞王府。 及至穿戴好推了房门,才见他抱臂站在花坛之前,身边还站着一个美艳的小侍婢。 他说:“好可怜的花” 小侍婢说:“好可恨的雨” 我则做戏做全套的道:“好糊涂的酒” 他打发了小侍婢,三两步就走到了我跟前。 只看神态,我便知他是痛快劲儿过了,知道害臊了。 一番坐不实的客套话后,他低声道:“昨夜孟浪,还请相爷海涵” 我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忽然有些想问。 “王爷可知崇然心里的人是谁?” “总不会是本王吧......” 我冷笑一声,当即醒了酒,再没了昨夜予取予求的情热。 原来他昨夜是真拿我当兔儿爷玩了一回,竟是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盛子戎,你且好好想一想,旧年凝香殿里那数十套手抄的侠客传记,是谁的笔迹” 说罢,不顾他留我用膳,便拂袖而去。 回了相府以后,我才惊觉自己犯了贪嗔一罪。 昨夜是我不管不顾存心引诱,一心只想了却夙愿。 今日无端端甩下脸色与他,怨他不知我姓甚名谁。 若长此以往,近一寸再想一尺,日后难道要怨他不能给我个名分? 我坐在花厅之中,望着窗外春色出神。 不过近他一回,就这样失了方寸章法,平日里总觉着自己是口深井,一块石头砸下来,也要过一半刻才能听见回响。 可如今......
第126章 左相番外·心藏须弥·十二 世间情事,大抵都食髓知味。 他天生有一寸慈悲在心里,即便吃了我的脸色,也并不真的恼我。 四时园饮宴那日,我同着老太傅有一篇正经话要说。 却不想行过回廊之时,远远就瞧见了他。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独饮,园中荷塘清香澄澄。 夜来风扑在他脸上,荷塘也起了涟漪,水光潋滟,得了灯火相映。 游鱼似得光点流动在他眼角眉梢。 他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不时趴在窗边,细赏池中莲叶。 我愣在老太傅身旁,心里忽然被他撩拨出许多绮思。 一时想他会不会跳下池塘去抓那莲花。 一时又想这汪莲池大概只及他腰身,跳下去也不会怎么着。 正恍惚间,他好似察觉到了我窥视的目光。 我不敢在颜荀面前同他招呼寒暄,怕沾染了他,累及自己的名声,日后做事总有阻碍。 可心里又很想占住他,恨不能与他生死同路。 就这一点卑劣,常让我觉得自己不配。 可他不同。 他见了我,先是一笑,我怔愣一瞬,当即拱手回礼。 两厢无言,却不见生疏。 老太傅一向瞧不上他,不曾同他见礼,他丝毫不在意。 礼数做全后,又独自对花饮酒,悠然多情。 我同颜荀落座叙话之时,眼前时时闪过他方才的模样,心不在焉是必然。 颜荀见我如此,很是困惑道:“往日瞧你最妥当不过,今儿可是撞了什么邪祟了?你自己看看你写的字,走笔无锋,成什么样子?” 我回神,低头看着墨迹未干的一张花名录,连忙认错。 “学生有误,老师息怒” 颜荀皱了皱眉头,陪席的两个小言官当即重新铺了笔墨,我提笔将那份花名录重新誊了一份出来。 这份花名录是我陆续积攒下来的人选,这些人大都不在高位,但能力质素却并不次于旁人。 不能出头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叶氏子弟的打压排挤。 颜荀虽古板,可骨子里的惜才之心也是有口皆碑,清流砥柱这四个字,他到底当得。 我能得颜荀青眼,就是因他不计我是叶氏子,只看我政绩品行的缘故。 叶氏如日中天到了这一步,也还是轻易不敢动颜荀这个天下儒生的表率。 我将这份花名录交到他手里的原因,也正是想借他的身名,庇护住这些本领不俗的小吏。 若有机缘,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官员们,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场饮宴过后,两个小言官护送着颜荀回了府。 我则起身留恋在了四时园中,过往的小厮见我身着朝服独站,便开口问道。 “大人,您可是来赴璞王爷的宴?” 我不解,只问:“什么?” “王爷都自个儿坐了一个时辰了,一直喝闷酒呢,您可是没找到王爷设宴的地方?” 说罢,小厮伸手往那临水而建的包间一指:“就在那儿呢!您快去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忽而笑了,这小厮大抵是觉得,能邀官员做陪客的,也只有璞王这等皇亲了。 包间儿的门,是一扇香樟木门,门腰上雕了鱼戏莲叶的木画儿。 我伸手摸过这纹样,香樟木的气味儿缠上了指尖。 鱼戏莲叶是好画儿,可莲叶只活一夏,鱼却有福有寿。 原本是不相衬的。 可我还是推开了房门,他抬头看我那一刻,微微错愕,而后便笑。 “哦,叶相来了” 我亦笑了,心里忽然松快了些。 只活一夏有什么不好,不日将亡,何尝不是一份肆意妄为底气? 那一夜,我和他相对而坐,说了许多的话。 这些话里,有我幼年的苦楚,有我半生的风霜,还有他曾给过我的恩典与甜。 没有一字不真,没有一字有假。 唯一美中不足,是这番话即便说透说白,他也只敢信一半。 我看的出他的犹疑防备,知他不敢将真心轻易托出。 无妨,无妨。 莲叶还有一夏才败,鱼儿尚能池中相戏。 ...... 日子不紧不慢。 他不在京中时,我心里总有一份念想。 他在京中时,我便又多了些心事。 这一日下朝,我寻了个还算体面的借口进了王府叨扰。 他正坐在府中的小厅里品茶,御林军的常统领也在其中,我意兴阑珊当了一阵陪客。 及至厅中人都散了时,他才得空问我。 “表兄此番来找子戎,是为何事?” 我看了他半晌,忽然有些想笑。 我找你能有什么事? 你一没兵,二没权,手里有些银子不假,可又长了颗忠君爱国的心,不愿去做那些招兵买马的勾当。 难不成我还真的来找你造反? “王爷还是莫要叫的这样亲近,下官会生出些不必要的绮思,想来这绮思也不是王爷乐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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