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拉斯不说话了,那日苏便也沉默地在床上,二人之间分明很近,却无人开口问津。 半晌后,麦拉斯的耳边才又响起了声音。 “我没什么事,你走吧。”那日苏语调很冷,对他说话如同陌路之人。 “这怎么行?”麦拉斯下意识地皱起眉,抬头回拒,话开口又反应过来处境,声音又低了些:“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我怎么能放心把你留在这里?” 那日苏脑中昏沉,浑身无力。麦拉斯说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但他并没有松口,只执拗地想让对方离开。 他们从前形影不离,亦步亦趋,这段时间,所见上的面,却连以前一天见上的时间都没有。那日苏自己越了界,坦了白,便已经做好了决裂的准备。 如今麦拉斯依旧对自己表现出关心,好似与从前相差不了多少,但他知道,在几日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变化在二人之间横上了一座大山,让人翻山越岭,也无法穿越。 于是在此时此刻,他依旧咬着牙不松口,决绝地拒绝:“我自己可以,就不用麻烦你了……” 那日苏身上有许多缺点,麦拉斯却从来没有上心过,唯独有一点,他无法忍受: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轻重,总不挂心。 如今对方的话刚传进耳膜中,他心中便生起了一点愠气。 “你可以?”麦拉斯笑了一声:“行啊,你自己下来走两步,不摔倒,我就离开。” 他本意是带着愠意的气话,没想到床榻上的人微微一愣,几息过后,竟真的撑起床板,要下床行走。 麦拉斯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微微张唇,舌尖抵上左腔,嘴唇勾着,脸上却满是愠怒。 那日苏脑中迷愣,这些天里没有休息好,早就是强弩之末,思维半点活络不起来,只想着赶快遵循着他的话,好把人骗走,赤着足便下了地。 外头下着雨,打着闷雷,温度虽比阿索那要高,却到底是春日未来,地上冷凉,他瘦白的足踏上时,便浑身一颤,刚刚走了两步,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 “那日苏!” 麦拉斯蹙眉一声疾呼,闪到了他的面前,那日苏闷头一撞,就磕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呃。” 他的唇间溢出一声呻吟,眼前发花,独属麦拉斯的气息把他牢牢包裹,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沉陷,却又靠着仅存的理智,慢慢撑着站直,想重新站起来走几步。 麦拉斯几乎要气笑了,从前就没觉得他这般死心眼过,一句话没有说,便伸出手臂,弯腰抄起了他的双腿,把他抱了起来。 “你病好之前,我哪也不会去。”他沉着声音,把那日苏放在了床榻上,托着他的背,让他靠在床背,随后拿来被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那日苏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露在外面,但身体还是发虚,一阵一阵地生寒。 他知道今天是拗不过麦拉斯了,只能认命地靠在那里,用渐渐清明的眼睛余光,小偷一样地去看麦拉斯的身影。 这么多年当着小偷,前几日的爆发,让他本以为偷偷摸摸的日子终于到了临末,现在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他遮遮掩掩性子,约莫已经刻进了骨血里,这辈子都清不干净了。 “从前便轻,现在抱了你两下,跟拎起小猫似的。”麦拉斯微微蹙着眉,端来了一碗粥,拿起勺在口中吹了两下,递到了他的唇边:“没放什么东西,很清淡,不会想吐。” 那日苏垂着眼,迟疑了一下,随后张口,把粥喝了下去,麦拉斯便收回手,又舀一勺,重复着动作。 这动作很亲昵,这些年里,麦拉斯照顾那日苏几乎成了肌肉记忆,他向来直来直往,做事没有那么多心思,故而就像方才以额试温一样,并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那日苏躲在头发后的耳尖却微微发红,双颊绯着,有部分是因为风寒的缘故,另一部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粥一勺又一勺,直至见底,那日苏还觉得有些虚幻,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感受到了疼痛,才确认出并不是梦境。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麦拉斯收碗起身的动作一顿,左眉压了压,语调上扬,“嗯”了一声。 那日苏看向他的眼神便立时恍惚起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什么为什么?”麦拉斯见对方没有回答,放下碗,仍旧不依不挠地上前一步。 那日苏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愿意去看他,耳边却又响起疑问声。 “什么为什么?怎么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他闭了闭眼,心里又一次吐槽了一遍,麦拉斯这反应迟钝、爱刨根究底的臭毛病。 他本想装作未闻,糊弄过去,心底的疑问却也在这时开始教唆,与外界一同催促,让他最终喉头哽了哽,头皮一麻,抬眼望过去:“……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那日苏眼里波转,与他四目相对。 他明明已经越了界,他的感情明明写满不堪…… 我本来已经笃定了你会走,为什么还要回来? 麦拉斯倏而愣住,对上他的眼睛,好似一瞬间被戳中了许多针孔,让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去躲闪。 空气僵持了片刻,两边无声,随着那日苏心底燃起的烈火越来越暗,身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麦拉斯重新抬起头,双眼认真地看向他。 那日苏不知道这份歉意师从何方,只愣愣地和他对视。 麦拉斯少有地忸怩了几息,随后道:“那天我和你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天? 哪天? 那日苏眉头压了压,正当他琢磨着是何时的话时,麦拉斯的声音紧随其后,凑上前,捂上了他的耳朵。 “那日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他的声音很轻。 那日苏一下子,就知道是哪天了。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感情……我这些天想了好久,你喜欢我,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我们就别搞的像分割决裂一样了……” 麦拉斯温声一笑,笑容却隐约有些破碎:“至少,还是兄弟……” ……不是么?
第五十二章 把他圈起来,是不是就暖和了 麦拉斯的声音如同山中清泉,一寸寸地拂过泉下碎石,本应是柔和的,但落到那日苏的眼中,却十分地扎人。 本以为的鱼死网破,却只是破了一个窟窿,鱼甘心地在小小的牢笼的游荡,装着失明,忽略破烂的绿网。 这对已经下了决心了断的人,是一场残忍的缠绵。 那日苏眼底闪着波澜,面上悲伤,和他对视了很久,久到麦拉斯的笑容几乎要撑不下去了,他的瞳孔才略微一晃,收回了神。 麦拉斯在让步了。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挑明,角逐的空气却好像告诉了全部:麦拉斯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笃定了那日苏同样难舍的心理,于是提出了一个正大光明的关系,让他们继续装聋作哑地维持下去。 这对于那日苏来说是命运的施舍,他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拒绝? 拒绝什么?拒绝之后会怎样?他们就真的永远都不相见,形同陌路了么? 那日苏这些天里,推开、避让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现在恶寒缠身,头脑一阵一阵地发沉,再让他攒出力气去逼迫自己,真的半分也抓攥不出。 更何况,麦拉斯的手掌滚烫,捂在敏感的耳尖,真挚的面孔浮现眼前,他的心肠再硬,也磨不出一句拒绝吧? 终于,那日苏眼皮低垂,动了动头,温顺地蹭了蹭他覆耳的手掌。 “麦拉斯,我好冷。” 麦拉斯手臂一颤,感觉到一道电流从手心处蔓延至全身,让他的心脏难以抑制地跃动起来,那日苏低哑温顺的声音从唇齿里溢出,半垂的眼睛长睫微晃,好似一只听话求摸的小猫。 他喉头倏而发涩,后知后觉地吞吐:“啊,好、好……” 那日苏没有明确地说出回应,答案却从顺从的动作里表露出来。 他接受了。 麦拉斯想和他装聋作哑,那他接受便好了,总归从前,已然装了那么多年,对他来说,约莫已不算什么大的挑战…… ……是吧。 行宫里的床褥全部裹在了那日苏的身上,多余的暂时无法找到,那日苏身上发冷,没有生命的棉花根本无法驱散寒意,他困倦地半睁眼,看着麦拉斯走上走下,最后无果而终,瞳孔黯淡了一些。 “找不到就算了,我睡着就不冷了……”那日苏说着,难忍疲惫,眼睛更加闭起了些。 他的模样憔悴不堪,没有挑明心思前,心疼麦拉斯的话全都咽在肚子里,如今放到明面上的关心,却让麦拉斯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日苏……怎么可以这么善解人意?! 他攥紧手,眼睛游离,看他几息,随后沉沉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几步,便走到了床边。 “我抱着你吧……以前,你冷,我们也这样过。” 那日苏眼皮一颤,藏在被褥里的指尖晃了晃,声音有些低,少见地迟凝:“可那是,小时候了啊。” 现在他们皆已成年,再抱着,多少过于亲昵,更何况还是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 麦拉斯停了片刻,视线落在包裹着那日苏微微颤抖的床褥上,眼神晃了一瞬,随即故作轻快:“这有什么?都是男人……” 他这话说出,又发觉出有些不对,噎了噎,便低下头不去看那日苏,兀自褪下外衣,掀开了那日苏的被子。 那日苏身形有些僵,须臾后,便感觉同样有些僵的人贴了过来,一手掠过他的后背,碰到了自己的右肩,顿了一刻,将他揽了过去。 他发热的头脑更加热了。 麦拉斯轻咳一声,总觉得有哪里奇怪,脑子里空荡了几秒中,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是坐在床上……谁家好人睡觉是坐着的?? 麦拉斯满脸涨红,几乎要被自己蠢晕了,又咳一声,来缓解尴尬,随后揽住那日苏的腰身,让他平躺下。 然后呢?要怎样? 他木着脑子想了一会儿,动了动手臂,手掌蹭过那日苏的后腰,明显感觉身前人敏感地一颤,他立刻手足无措地移开,改为碰他的背。 把他圈进来吗?怎么才能更暖和? 麦拉斯头脑发昏,感觉自己也被那日苏传染了,一阵一阵地眼花。 正当自己无从下手时,怀里的人却向前一拱,两边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绕进自己的腰背,紧紧抱住了他。 麦拉斯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花,左顾右盼,原本燥热的身体更加燥热,然而那日苏分明浑身滚烫,却在这时显得格外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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