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拉斯被堵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对上拓跋野泛着冷光,又不容置喙的眼神,终于让了步。 “小可汗……您是阿索那的脊骨。”他淡了立场,叹息一声。 拓跋野半阖了阖眼睛,扫过山下白茫一片,背上江不闻,尽快地下山。 半晌后,低低应了一声。 “嗯。” 麦拉斯看着前面渐远的人,面上的担忧还是没有脱落干净,回首要去接那日苏,却见后者已行至身旁。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那日苏接过他递来的手,问道。 麦拉斯带着他,往山下赶去,他们并未从虎口完全脱险,不该再因别的事停留半步。 “我脑子行地迟缓,你倒是快,却把话都藏在肚子里,我是觉得奇怪,你发发慈悲,倒是和我说说,小可汗是中了什么邪术?” 以他平日里的冷静理智,断不会做出这般养虎为患的事。 那日苏顿了一会儿,眼底闪烁不明,最后只有些释然笑了笑。 “我这样的功力,模样都比拓跋野好过太多……你猜,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麦拉斯压了压手指,“……为什么?” 这脑子。 那日苏难得认真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最后只认命解释道。 “他可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麦拉斯继续没头没脑地问:“他是谁?他又是谁?” “啧,你怎么……” “我怎么了?你为什么总不说清楚?” “……罢了 “——不过说到底,江不闻是我设计带到阿索那的,你觉得拓跋野和他亲昵,便担心小可汗不顾家国……那我呢,你,我。” 你是不是应该,也怀疑我。 那日苏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自己口快,厌恶地懊悔起来。 麦拉斯却莫名其妙,在这般处境下,被他短暂地逗笑。 “你说什么呢?你怕我猜忌你?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莫要再笑了…… “麦拉斯!” 那日苏倏而挣开他,耳根微红,自己向着山下跑去。 …… 山路漫漫,积雪难行,四人行至山脚,日已东升,原本一览无垠的平地,已而被不属于阿索那的大兵占据住。 他们历尽千般躲过巡视,终于行至营地。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未散的烟雾游走在枯败的营地上,从前民意盎然的景象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数不尽的哭声,惨叫,威喝…… 阿索那的主心骨被袭,剩下普通的子民,均被一条条锁链连接着,如同牲畜般被人鞭挞。 往事如昨,一夜之间,便恍如隔世。 拓跋野眼底生血,指尖嵌入手掌,依靠刺发出的痛感将他的理智拉回。 他死死地盯着被奴役的子民,不觉间口中已含血腥。 麦拉斯见他咬牙忍耐的样子,伸手拉扯他几回,方将他拉回神。 “不能出去……”他低声提醒道。 拓跋野眼底的血光未退,直直回眸,让麦拉斯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无事。” 阿索那的小可汗合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恢复平静。 大批的子民被押送走,铁链啷当,混杂着闹声,直到最后,才缓缓拉上一个人。 麦拉斯呼吸滞住,赶忙看向小可汗。 拓跋扎那被带上手铐,一步一步地押送进里,他的脸上身上有雪崩留下的细密伤口,直到被押送进王营,眼底都透着屈辱和断不净的威严。 “我过去。” 拓跋野显然也看见了被押送的大可汗,待巡视的守卫走过,对着二人传声道。 “你们留在这里。” 他说着,把江不闻放下,犹豫了一瞬,又看了麦拉斯一眼,意料之外,那日苏在他之前把人接过。 那日苏:“再等一会儿,谁也近不了大可汗的身。” 拓跋野和他对视一刻,国难当头,阿索那迎风招展的旗帜被烧的烂碎,那份小家气中莫名而来的芥蒂似乎淡薄了些。 拓跋野终于松开江不闻,趁着敌军不备,进了大可汗的王营。 那日苏和麦拉斯躲在深深的草木后,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忽而觉得哪里有些动静,便见昏睡中的江不闻指尖动了动。 “怎么这时候醒了……”那日苏蹙眉,低声道。
第二十三章 你不要逼我 阿索那,大可汗的王营。 萧索一日,往前繁华损枝,阿索那匠心呕血出的王帐已然被放肆洗劫,无论是壁上画卷,还是摆件瓷器,无法带离的均被摧毁。 先前时段里,父子间闹纠纷时要碎不碎玉器已然陨落在地,与那些碎骨融合一体,杂乱地看过去,早已分不清楚几时跟几时的了。 拓跋野进去的时候,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可汗倚靠在榻上,几乎在帐口风一晃的瞬间便睁了眼。 “……阿大!” 他苍老的声音透出震惊,又掺着一点喜意,这是拓跋扎那很久没有对大儿子露出的神色。 拓跋野躲过他的触碰,眼皮一如既往地半耸下,举止间都透着疏远冷漠。 “父汗。”他沉声道。 即便是这种情况下,父子之间还是秉持着君臣之间的恭敬,放在往日,拓跋扎那一定会暴跳如雷,这是他当久了统领者后染上的陋习,几乎见不得他人的忤逆了,只是现在,他却只是略微愠了一瞬,便沉了下去。 他毕竟是一国统领,年轻时与数个弟兄明争暗斗,方坐得王位,现下一朝被人算计,知晓拓跋野在此刻前来,已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是乌恩……”他用沉重的声音说道,眼底有愠火,又掩盖着一闪而过的痛惜。 乌恩跟了他十几年,从众子夺嫡,到一览天下,是他这些年里唯一信任的老人,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放下戒心,亲手摧毁了自己建筑下的王垒。 “他是大朝数年之前,便安下的棋子……昨日我才知道,在我身后卑躬屈膝数年的人,竟是大朝一人之下的国师。” 拓跋扎那嗤笑一声,随后眼神变得凌厉:“除了大朝之外,策划此次大难的还有平梁人。那个皇帝明面上对我俯首称臣,实则暗度陈仓——你带着这些东西,一路南下,去嬴丰,找到他们的国君……我阿索那偌大基业,决不可毁于一旦!” 他说着,将藏在身上的族印和兵符全数交给拓跋野,眼底闪烁着光点,待后者完全接手后,略显浑浊的眼睛才闭了闭。 拓跋野依言而行,向后走了两步,最后回身,对着拓跋扎那行了一礼,帐外悉悉索索,不久新的巡逻兵便会到来。 拓跋扎那看见他转身,手指即将触及帐面,终是忍不住,声音沧桑又沉闷。 “倘若当初……” 他话起了个头,又停了下来。 风雪滚滚,往后短暂又好似长久的沉默,拓跋野在帐边的手终是落下,声音随着风雪飘零四处,仿佛知道他未尽的话,低声回复。 “您做过很多错事……但最不该做的,就是称王之日,废弃发妻。” 倘若当初,你没有逼疯我的母亲,往后做过再多诨事,我都会在满是敌军的王营中,带您冲出重围,来报这一世的恩情 。 可惜错了就是错了。 拓跋扎那对他人做的错事,他可以父债子偿;唯独对妻子做的事,拓跋野偿还不了。 “忏悔已晚……” 王帐中,拓跋扎那喃喃自语了一句,眼神彻底浑浊下,看向破乱的周身,一切的物非人非。 “红格尔……” 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 王帐外,拓跋野将信物装好,又快速地去往另一处营帐,将必带的药品衣物准备完毕,随即折回躲藏的深木后。 那日苏和麦拉斯还在那里没有动步,却少了一个人。 拓跋野的眼神倏而凝起,猛地伸手,要抓住那日苏的衣领,麦拉斯见状,赶紧拦过去。 “那里,您别动手啊!在那里……” 拓跋野挥到一半的手滞住,顺着麦拉斯的手指看过去,果见江不闻靠在另一边,听到声响后,微微抬首望过来。 他在拓跋野走后不久便醒了过来,那日苏在这段时间里,将平梁军策划大难的事情与他稍说一二,约莫是想探他的口风,不过他却并未如其所愿。 失了江不闻后的平梁,竟然这般厉害么…… 江不闻的脑海里慢慢地发问,不留意便开始愣起神,再回过头,拓跋野便从外面折回。 后者眼底的波澜在见过江不闻醒后的一瞬掩盖干净,随后走到他的身边,欲将其重新背上,却受到了抵触。 “现在不是你闹性的时候。”他的声音透着寒意,与先前江不闻昏睡的态度判若两人。 麦拉斯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又转而去看那日苏,妄图从他这里找到一点答案,后者却只是默默而视,并不言语。 江不闻被强硬背起,身前疾风骤来,丝缕吹过面梢,昏睡后发生的事,那日苏已告知他清楚,身上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脑中的混沌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拓跋野躲着守卫,一步步地向着边境避去,忽而耳侧生起热风,江不闻沙哑的声音便落下来。 “你说,我要是在这时候叫一下,会发生什么呢?” 拓跋野倏而一顿,被碎发遮掩住的神色晃动。 江不闻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泛冷的笑意,继而低低哑哑地说道:“如若我没有猜错,我们的周围,都是平梁军罢……” “江应……”拓跋野手上收紧了些,沉沉唤了他一声。 “你不要逼我。” 江不闻嗤嗤一笑,仿若听到了什么令人捧腹的话,寒凉的风吹过来,却比不得心里的冷意。 他本以为,自己蹉跎的半生已够造化弄人,未想到老天有公,又降大难于阿索那。 那个欺他侮他的人,也沦为了丧家之犬般的存在。 既然天灾折了他的双翼,何不更彻底一些,将他的四肢尽数砍断呢? 江不闻这般想着,忽而一动,便要将他们一同拉下死水,未曾想前方倏而暴动,紧跟着四面的火光便照拂过来。 “什么人?” 巡视的士兵发现异样,顷刻之间包围了四人。 “……小将军?!” 最先上来的平梁军在看清四人相貌后,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 敌军已然发现阿索那余患,通知大军的烟竹一经释放,阿索那最后的生机,将荡然无存。 拓跋野几乎在一瞬间短刀出刃,架上了江不闻的脖颈,声音冰凉毫无温度。 “全都退下……否则,刀出见血。”
第二十四章 我真的不想伤你 黑风萧瑟,拓跋野冰凉的话落下来,喷吐的气息就在耳侧,明明炽热,却又冷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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