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光维持着他的风度,手环过左扶光一圈,系着官服腰封,却未曾碰到过他。 少顷以后他紧了紧结,叹了一口气:“你瘦了好多。” “关你屁事。”左扶光抖了抖袖子。 肖思光也推了他一把,然后朝宫门走去:“你再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们家熊就不会过好日子了。我告诉你,它不在驯马司,在镇北军,现在是我手里的熊质!” 左扶光回头,感激地看了肖思光一眼。 他秘密回到雅州找沧晗将军,自然不能带上熊战。 肖思光走的时候不放心小熊在校场里,而是带上它一起走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多少感慨都在不言中,闷声排进了百官队伍。 旭日东升,太监鸣鞭。 新皇登上龙椅,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青龙厂太监已经大换血了,都是年轻面孔。斑虎厂锦衣卫少了些熟悉的人,冯太傅没来上朝,邓太师站在首位。 冯俊才却在。 父亲不参加新帝登基大典是他的态度,太傅认为三皇子逼父退位,还引发内乱,是为不忠不孝。 但让儿子上朝是保全冯家的方式,不能为了名节被株连几代,所以要冯俊才忍气吞声。 许世风华果然过问了太傅的身体,有些帮着打掩护的臣子谎称他是染了重病。 谁都明白怎么回事,但许世风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在登基大典完成后,吩咐药膳房做了几味进补汤,赐给了冯俊才。 这一天繁琐的仪制走下来,已经接近黄昏了。 散朝后左扶光竟然没受到召见,他知道母亲是明家暗卫,忠于太上皇的势力,很担忧明姝月的现状,便想求见新帝。 小巫子手里搭着一卷拂尘,曾经他是学徒,没资格拿,如今也成了一方掌事太监。 听到左扶光说的话,小巫子先把他带到了御书房外面。然后才着人进去传讯,得到的消息是新帝疲累了一天,正要去沐浴更衣。 “没事,我等着。” 左扶光站在御书房门口,夕阳逐渐移过他的头顶,朝地平线下落去了…… 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站得腿脚僵硬,脖颈发酸。 左扶光扭了扭脖子,喝了口小巫子递过来的茶,听闻对方道:“皇上沐浴完就去给太上皇请安了,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出来,要不您明天再来?” 事关母亲性命,怎可拖到明天? 左扶光知道许世风华是在拿乔,故意晾着他。但他自认配合对方得当,没有任何错处,便坚定地站在那里,不肯走。 又过了半个小时,身后传来一声鸟叫。 左扶光回头看去,只见曾经的五皇子,如今还没定封号的许世文元正在走来。 这人是个胖墩,有那么几分像林江满,面容却比林江满傻气。 他一手拿着两颗光华的夜明珠不断旋转把玩,一手提着鸟笼子,走至左扶光跟前,还道:“诶好巧,小王爷好哇!” 左扶光赶紧躬身垂头,以示尊重。 许世文元像个二愣子似的,咂咂嘴道:“过几天我也就是王爷了,王爷二字可真好听啊。三哥要封我做东阳王,多威风,对吧?” 左扶光空咽了一下,立即想起许世风华嫖|妓的时候常念叨的一句前朝艳词—— “偌粗偌胖,压扁沈东阳。” 这不是用封号做恶毒的反讽吗? 可是许世文元似乎听不出来,兴致勃勃地说:“对了,三哥今天叫我来宫里斗蛐蛐。你也是来干这个的吗?你的蛐蛐呢?” 左扶光退开半步,避免被他碰到:“那你的蛐蛐呢?” 许世文元扬起手中鸟笼子,笑眯了眼睛:“我的蛐蛐在这儿呢!这是我的鸟,名叫蛐蛐。你说,他的蛐蛐哪能斗得过我的蛐蛐?!” 左扶光心中一动——这句话看似跳脱疯癫,却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难道许世文元不是真傻? 他赞赏道:“殿下神机妙算。”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总管衣服的太监从侧旁走来,对许世文元说:“傻子,这儿呢!皇上在正德殿候着您,让您快去。” “哎呀,我还以为他在御书房。”许世文元丝毫没觉得受了冒犯,三两步跨过低矮的围栏,朝那边扭着屁股跑去。 左扶光皱眉道:“小巫公公,你不是说皇上去给太上皇请安了吗?” “这……”小巫子尴尬地为难道,“他们是这么对我说的。” 左扶光心里一股火猛地蹿了起来!再也不想装聋作哑地继续守在这里了。 他看了一眼许世文元去的方向,抬脚就追了过去,几个太监立即跑过来拦:“世子、世子,皇上没召见呢!” “许世风华!”左扶光冲着正德殿放声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不是?!” 小巫子赶紧来捂他的嘴,现场乱成一团,不断地说:“哎哟我的世子太爷爷啊,别这样别这样。他如今是皇上了,九五之尊,您怎么还能叫他的名讳?” 正在撕扯间,许世文元忽然回了头,望着他们哈哈大笑,拍起了手掌。 “好玩,美人小王爷好玩儿!”他一边笑一边朝这边跳过来,还吩咐旁边侍卫,“把他带上,我要带着他!” 侍卫已经满头大汗了:“皇上没有……” “三哥说我可以带宠物的对吧?”许世文元忽然打开鸟笼的门,“快快快小王爷你钻进去,我这就把你提进去!” 那笼门不过碗口大小,人的脑袋都进不去。 不仅没套到左扶光头上,里面的鸟儿还飞了,叽叽喳喳在天空盘旋着吵,许世文元忽然就生气了! 他猛地摔下鸟笼子,从人堆里把左扶光捞出来,愤愤道:“我的蛐蛐没了,你赔!你当我的宠物!” 太监总管哭笑不得,央求道:“你们行行好不要在皇宫内院这么闹,惊扰了皇上我们可是要被杀头的啊……” 许世文元充耳不闻,拉起左扶光就挽在了手里,把他朝新帝在的地方拖去。 左扶光走得跌跌撞撞,一连撞翻了几个人,奈何他们都拦不住许世文元那股疯劲,还真让他把左扶光拖到了正德殿…… 左扶光官服都皱巴了,趁着人声喧嚷,短促地说了一句:“多谢。” 许世文元像没听到似的,把殿门踹开,然后将左扶光扔了进去,盛气十足地喊: “三哥!我的蛐蛐来了!来啊!来斗啊——” 许世风华手里拿着个蛐蛐笼子,目瞪口呆! “微臣叩见皇上!”左扶光趁势趴在地上,当即行了个十全十美的礼。 许世文元将殿门一关,朝他三哥跑去,大声说道:“蛐蛐给我!” 话音方落,已经把许世风华手里的小笼抢走了。 他把蛐蛐放到左扶光面前,鼓励道:“斗斗斗!咬它、咬它、咬死他!!!” 那可怜的蛐蛐太小了,不知道怎么的就钻进了左扶光的头发中,不见了。 是死是活许世文元也没看到,当即冲新帝大吼道:“三哥你怎么不说话?!你看起来怎么半死不活的,三哥啊……你害怕他吗?” 左扶光还低着头,维持着他面圣的礼数。 许世风华发出一声无奈的笑,招手道:“过来。” 傻子当即朝他跑去,坐在了他的位置旁边。许世风华还在招手,继续说:“逸少,你也过来。” 左扶光这才抬头,从地上站起,朝他走去。 因为腿脚僵直,在碰到梯步时差点摔倒。到了许世风华旁边他便又屈膝要跪,被人拉了一把,坐在了新帝另一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哥死了死了,我们赢了! 许世风华像个老大哥一样,一手攀着他五弟,一手揽着左扶光。 他把两个人都朝自己怀里拉了拉,然后用亲昵的语气说:“咱们三兄弟呢,以后要在京城互相扶持了。” 左扶光没有忘形,曾经他和许世风华结交,勾肩搭背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今对方已经是九五之尊,这人一旦当了皇帝,龙袍加身,莫名就会带几分威压,需要人尊敬。 左扶光没有说话。 “怎么像个鹌鹑一样?”许世风华反而问他,“刚来京时在大殿上跟太皇上说想要领兵的那个雅州世子哪去了?” 左扶光赔笑,扯了扯嘴角。 他也想问,当初那个无法无天、放浪形骸的小王爷哪里去了? 这些日子里他不再如同过去一样刻意装得无比浮夸,因为他发现他装的资本是父亲在,是雅州在,是他背靠大山,所以无所顾忌 。 而如今呢,他成了那座需要支撑起家庭的山脉。 父亲在大理寺,母亲应该也被抓入狱了。沧晗将军已经仁至义尽,他现在想救父救母,必须靠自己。 亲人被困深渊,他怎么还飘得起来? 过去的左扶光棱角尖锐,却在黑白混造的乱世里被缓慢切割着,磨平了他所有的骄傲。 许世风华搭着他,他的内心却在煎熬、内耗。犹豫着怎么将本来理所应当的问题说出口,他怕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 许世文元抖了抖肩膀,猜测着问道:“蛐蛐想升官了?” “他不是蛐蛐,是固宁王世子。”许世风华提醒道,“都是要当亲王的人了,你不要满口幼稚话,引得宫人嘲笑。” “可我不幼稚了,他们就不会笑我吗?”许世文元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蒜头鼻一抽,“每个人都会被人或多或少地嘲笑,三哥你也不例外。” 许世风华拍了拍左扶光,朗声说:“看看,这傻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偶尔还挺有哲理的。朕如今是天子了,你功不可没,但还有人好多人阳奉阴违,暗地里唾骂着朕呀!” 左扶光动都没动一下,恭敬地说:“请皇上明示。” “逸少啊,你留下来帮朕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许世风华摇晃着左扶光的身子,“想升官吗?朕让你进朝堂,当大官,伴随御驾,成不成?” 左扶光微微缓下一口气,心里知道这是必然的。 如若他回雅州,固宁王就不能回;如果要父亲回家,他就得留在京城做质子。 这不会因为皇权更替而改变,更不会因为许世风华是他的酒肉朋友,就放他一马。 左扶光早已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政见和实力,当别人以为他并非等闲之辈时,就定要把他视作威胁了。 而许世风华凭借着他的交情,不仅要防备他,还想利用他。 才华——这就是他从左扶光的策论里看出的东西。 许世风华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左扶光扯动嘴角,拱手道:“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诶,这就对了嘛。”许世风华拿脑袋靠了靠左扶光的头,“就是朕不能同你一起逛花楼、听民戏了,想想还真是……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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