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就像他如今的愤怒一样。 他就是如此笃定地相信肖思光会按照计划逼宫谋反,不会因为皇上“放过”了镇北王,就带着父亲直接回去。 即使他很想回到北境。 两日后,他们在蓉省外与大中军相遇。而兴京直接被封锁,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 许世风华带领群臣围堵在嘉字殿外,称皇父病入膏肓,要他写下定立国本的手谕,请命行监国之责。 斑虎厂收到皇帝命令,缉拿三皇子。还未行动就内部撕斗起来,不少人早已被策反。 小中军听命赶往皇宫救驾,回北境路上的肖思光却带着一万镇北军杀了个回马枪,与之缠斗不休。 大中军不敢弃守蓉省,否则沧晗一行会突破城池直抵中原腹地。大陆上拉开了内乱的序幕,血雨腥风滔天…… 被逼在自己宫殿里不能外出的皇帝这才意识到,他早已在懒政和无能里丢失了民心,孤立无援。 许世嘉乐一直不肯写下手谕,不愿交出玉玺。 许世风华不愿弑父被世所不容,便和他耗着,断了嘉字殿的水粮。 断食的第四日夜里,许世嘉乐腹痛难忍,殿里的龙涎香也燃尽了。 秦公跪在他面前,嗓音颤抖地说:“皇上就……退了吧,别活生生把自己熬死。” 皇帝忽然从龙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乐台,说:“先生?” “乐先生死了,沧先生也走了。”秦公劝解道,“斑虎厂风家和月家都叛变了,我们青龙厂只是些阉人……” “不,还有!”许世嘉乐眼眶赤红,紧紧拽住床帏一缕布,“朕还有线人,那些洒出去的青龙厂线人呢?都死了吗?!” 秦公哽咽道:“昨天三殿下呈上来的奏折您还没看,他说封公被奸人所杀,尸首分离……连舌头,都剪成了两半。” 许世嘉乐一片浑浊的目色里忽然闪过寒光,猛地抬头:“什么舌头?!” “舌头,被竖着剪成了两半。”秦公重复道,“皇上,他们好像还在;他们……” 他眼里神色极为恐惧,干枯的手抵在舌尖,发出了类似于蛇类的“嘶嘶”声。 许世嘉乐颓然垂着头,仿佛在此刻才败下阵来,半晌后说:“你让老三吩咐小厨房准备些吃食,然后召他进来吧……” 半个时辰以后,许世嘉乐穿戴一身金色龙袍,坐在了外殿龙椅上。 他形容枯槁,宛如将死之木,慢腾腾地吃着刚送进来的粥,喉咙被烫得一阵阵发疼。 许世风华身着皇子正装,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宛如如日中天的耀目阳光,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他跪在龙椅之前,端端正正打了个稽首,长喊道:“儿臣叩见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世嘉乐越过他的肩头瞥见了站在外面的小巫子,彼时小巫公公正在关门,又将极亮的天光挡在了外面。 “要如你所愿了,风华。”许世嘉乐顺下一口粥,语气听不出喜怒。 许世风华双手及地,再次磕头:“儿臣受父皇重托,定当不负所望!” 这时候,皇帝才翻开了他前一天呈上来的奏折。 那上面不仅写了文字,还请了画师作画,把他的线人头子封公公的死状画了出来,舌头拉在外面吊了老长,像蜥蜴一样竖着剪成了两半。 “是你的人吧?”许世嘉乐问道。 “儿臣不知为何会这样。”许世风华装傻充愣、阴阳怪气道,“可能是大哥的亡灵吧。” 天子为龙,太子为蟒。未成龙之四爪蟒,正是太子蓝田给自己设计的徽纹。 许世嘉乐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与朕又有何分别?” 看见被剪成两半的舌头,他才明白许世风华作为许世蓝田的同母胞弟,接下了先太子余党,不断地制造内乱,一切都只为把他逼下皇位。 刺杀固宁王世子、在北境领地上刺杀南洋王,无一不推动着混乱的诞生,混乱才是许世风华登上皇位的阶梯。 “我与父皇不一样,我不多疑,也不会把辅佐过我的功臣斩尽杀绝。”许世风华声线亮堂堂的,成竹在胸地说, “若是当初信任大哥,不在有小人谗言时治罪于他,父皇如今会有个好太子,不必受现在的这些苦。” “若是如今信任固宁王,不得寸进尺妄图削藩。沧晗的军队就会来救驾,而不是与大中军对峙。” 顿了顿,他叹下一口气:“大中军也是咱们许世王朝的军队,不是父皇您一个人的。长子继位天经地义,等手谕一下,和平就会随之到来了。” 许世嘉乐认真地说:“风华,不想把天下交予你,不因朕不想放权。而是你为人狠辣阴毒,不适合做天下的君主。” 许世风华充耳不闻,讽刺道:“那您让大哥活过来啊!” 许世嘉乐又看了一眼乐台,他早就后悔过,也对沧渊说过他曾做错了。 他还说过如果许世风华被立为太子,他就活不成了,他会迅速暴毙,王朝迎来新帝。 写下手谕的时候,许世嘉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三儿子。 “朕要火不思陪葬。”他说。 许世风华眼睛定定看着那毛笔,夸张地笑了一声:“父皇想什么呢?儿臣只想您退位,从此居住在太寿宫,日日焚香听乐,安享晚年。” “你且听着,朕应你所求,不是怕死。”许世嘉乐将手里圣旨握紧了,“而是朕愧对蓝田,不忍杀你,不会与你鱼死网破。还有……内战劳民伤财。” 许世风华跪着,直起身板,伸出双手:“父皇英明,留着这话威慑我,让我以为您还有后手。” 许世嘉乐并不相信自己能像个太上皇一样安稳度日,他慢慢地走下龙椅,一手扶着吃得太饱的肚子,一手将圣旨卷成形。 他走到了许世风华面前,猝然扬起手,猛地挥下圣旨,打在儿子脸上。 许世风华被打偏了头,一声不吭,继续跪着。 许世嘉乐反手又抽了他的一下,这一次打到了脸侧,将嘴角都打裂了。 许世风华唇边流下一丝血,显得有点妖异,第三下接踵而至,许世嘉乐抡在他太阳穴上,将他打得耳中嗡鸣。 打完了这三下,秦公才在后面慢腾腾拿出了藏着的玉玺。 玺印一盖,满朝文武都松了一口气。许世风华捧着圣旨重新出现在嘉字殿外,头发散乱却神采饱满。 臣子下跪,春日艳阳无限风光。 …… 蓉省之外战火连绵,京中消息一来,子茂大帅当即宣布停战,站上了城楼。 “皇上深感垂老无用,宣布退位,下旨将皇位传给当朝太子。沧晗,皇上还命你速回边关,可以不计你失职之过。” 还有人在问许世风华什么时候成了太子时,又是一封文书被信使快马加鞭送来。 “新帝登基设在三日以后,固宁王世子迅速返京,过时有罚。” 左扶光本来坐在营地忧心忡忡,闻声喷了一口水:“三天?!我又不是信使,哪能这么快!” 许世风华成功了无疑是最好的结果,这意味着他的父亲也有救了。他肯定是会返京的,但这时间未免太紧。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昔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三皇子即将成为新帝,身份的变化意味着他们从“朋友”变成了“君臣”。 他得尽快回去,这是必然的。 沧晗遣退了三万人回到边关各司其职,自己却和余下的将士留在了雅州近中原腹地的营地,以备不时之需。 全国上下一片崭新气象,江山易主的消息也从商道传到了乌藏。 沧渊正在接收灌顶仪式。 庄严肃穆的佛堂挂满经幡,大慈法王手执纯银色的壶,四周近千位高僧诵读箴言,乌藏王室的成员都在虔诚闭眸祈祷。 沧渊被一片红布蒙住了眼睛,坐在高台上,什么也看不见。 他双手合十,在诵经声里集中精神,感到一股类似于灵流的东西从法王浇在他头顶的圣水里直入天灵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先是感觉极为冷冽,紧接着就全身发痛。 灵流似乎侵袭着每一处血管,和原本的燥血不断碰撞争斗,甚至让他有些坐不稳。 佛堂里的念诵声更大了,三个哥哥不断地鼓励着他坚持过去,妹妹早已备好了王子的新顶帽,是她亲手缝的,只有经历过灌顶的乌藏汉子才能佩戴。 沧渊接受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又有极佳的自控力和毅力。他在家人的帮助下成功完成了仪式,佛堂外顿时响起欢呼。 人们就像庆祝节日一样欢快地庆祝着他从今往后成为了真正的乌藏汉子,沧渊下高台的时候他们把他托了起来,不断地抛向空中。 无数双黝黑朴实的手接着他,父母在不远处欣慰地微笑。燥血从此成为了一种力量,而不是困扰,沧渊暗暗地想—— 左扶光,等我好过来,就去关口守着,等你回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你来当我的宠物 天将微明,左扶光骑马奔行一整夜,终于在早朝前赶到了兴京。 他风尘仆仆,一身行装根本来不及换。 臣子们早已排好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入宫门,准备着新帝登基大典。 左扶光在主街边找了个小厮,给了他一贯钱,吩咐道:“你跑快点,到了校场驯马司,就随便找个人,把我的官服拿过来。” 他实在跑不动了,坐在早餐摊子啃了几口馒头。 左扶光被噎得鼻外眼斜,正哽着的时候,旁边一只手恰好递过来一碗水,他仰头就灌了三大口。 忽然间,他听到铜板在人手里碰撞的声响,混着肖思光好听的嗓音: “要是那水里有毒,固宁王世子今天就在吃早餐时候暴毙了。” 左扶光猛一回头,看见了那张英俊硬朗的脸。 今天的肖思光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他好像褪去了进京以来的一身晦气,穿着银亮的镇北军铠甲,笑的时候牙齿又白又齐,把手里的官服朝左扶光一扔。 “诺,拿去。我提前给你带来了,正好截个胡。” 左扶光愣了一下:“你也要上朝?” 肖思光点了点头。 “你个驯马司弼马温总务后勤兵,连品阶都没有,是不配上朝的。”左扶光一边扒拉外袍一边说,“我好歹是个四品的弼马温。” 肖思光对着晨阳笑了笑,锐意盎然:“我不仅要上朝,还要戎装上朝。” “嚣张了?”左扶光推了他一把,“那你离我远点,免得新帝降罪,还连累上我。” “哈哈哈哈!”肖思光心情极好,“就是新帝让我这么去的,震慑那些不爱听话的人。不会连累……上、你。” “滚滚滚!”左扶光立即想起两人在斑虎厂房间里的尴尬一刻,背身道,“快把我这官服捆好,咱俩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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