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左扶光没有了随时跟在暗处的“铠甲”,告别了他的两位“丫鬟”。 …… 新帝登基施行的第一项新政,主要是针对军事上的,下旨“京边官军兑调操习”。 这一次的内战里,许世风华深刻感觉到了京城小中军的羸弱。他们在面对镇北军时不堪一击,往后如何保护京师,守卫腹地? 这个旨意简单来说,就是把京军的官军调到边关历练,再把部分边军调到京城。 肖思光带领的那部分镇北军,是他此次能登位的基石,也是被调动到京城充实队伍的“边军”。 而原本小中军总督单浩轩,要被发配到雅州去。在沧晗手底下干活,降职了。 从雅州入京的边队领头人,沧晗选的是叶知夏。因为他此次将土匪招安有功,到京城也能名正言顺地让皇上给他一个新的职位,实现身份的转变。 一切似乎都比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要好,青龙厂被削减了一大半,太监从此没有参政权力,也不能督军随送军粮中饱私囊。 许世嘉乐留在朝臣与军队里的势力被逐渐地修剪掉了,新帝明面上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杀戮,暗地里朝代更迭,自然有人替他收拾旁支末叶。 从辽东、南岸、雅州、北境入京的队伍,合称“外四家”,与留在校场的小中军合为五家军。 五家军总督由肖思光担任,叶知夏被封为五家军同知,而左扶光还没被封赏,依然担了个驯马司小司马的名号,竟一下就在叶知夏之下了。 升任那天,肖思光在镇北王府摆了宴席,但只请了些熟悉的亲友,相聚在一起。 叶知夏军装及身,立即没了匪气,在左扶光身旁像个小跟班一样忙前忙后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乐了一整天。 “叶刁啊,扬眉吐气了,可得好好干。”左扶光坐在石凳上,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叶知夏给他倒酒。 这些年他叫习惯了,也习惯了叶刁穿豹皮别马刀的模样。现在一时还改不过来,稍微喝多了点,就又这样叫人。 叶知夏笑起来有点痞气,碰了一下左扶光的杯子:“我乐是因为我进京了,往后可以和小王爷相互照应。您有什么吩咐,金口一开,老刁我立马给您办到!” 肖思光凑过来道:“你们小王爷有我照应还不够?” “总督!”叶知夏当即拱手躬身,“您往后就是我的二主子,您有什么吩咐也金口一开,我……” 肖思光打断道:“要论官位是吧?来来来,左扶光。你个弼马温还不快拜见总督,再参见叶同知。” “滚滚滚!”左扶光推了肖思光一把,“你得小心点别被他带坏了,叶刁在我们那儿可是出了名的匪。” 叶知夏又应付了几句,肖思光被别人叫走了。 他见左扶光有些喝醉了,便蹲在他们的小王爷旁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管是匪还是军,您对我有恩,叶知夏记一辈子。” 左扶光哼了一声:“哪儿学的面子话,你们将军可不教的,少来。” “我说真的,知夏从今往后就是您随叫随到的狗。”叶知夏看着左扶光,回忆道, “我在紫儿坡的时候,舒坦自在的日子过久了,迷失自己,总觉得我好像就是个呼风唤雨的山匪。” “可你那次来山寨,打醒了我。这世上很多人跟我说好听的话,怕得罪我,我心里门清。只有你,会严厉地提醒我我是谁。” 左扶光混沌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我很少那样打谁,你不记恨就行。” “小王爷,没有你的告诫,也不会有我的现在。”叶知夏仰头,收敛所有痞气,毫无攻击性地说,“你就算让我调转矛头去杀上司,杀圣上,我也干得!” 左扶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在京城不要乱说话,怎么土话又来了。你该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迎接新生活。” “嗯!”叶知夏猛点头,“我也学到了,他们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但和你,不用那么说。” 左扶光低声道:“我知道了,会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别着急。” 叶知夏一直守着他,蹲到膝盖都麻了,左扶光的头一点一点的,终于“不负所望”地一头栽了下来。 叶知夏当即扶住他,扫了一眼四周。 有些人同样想过来搀扶左扶光,叶知夏却像只护主的狗一样,不要其他人跟随,把左扶光囫囵个地送回了王府安顿…… 宴席后,面对走空了的院落,肖思光忽然觉得四周极为安静,好像一下就陷入了孤独。 当总督了,还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的“五家军”总督,名正言顺地统领五方兵马,守卫兴京,他该高兴。 可他总觉得热闹散去以后,还是很想念北境。 这一天他还收到了侄儿出生的消息,万宝候和肖思若生了个健康强壮的儿子,父亲无比欣慰,那是北境将来的继承人。 肖思光和左扶光一样,恐怕得一辈子留在京城了,不得归家。 那一晚他又梦见了荒漠旭日,恢宏的巨幅画卷在心中展开,绿洲被光芒吞没,眼前一片炫白。 思光、思光,据说母亲在怀他的时候,对他怀有很大的期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就是这样。 所以,他叫肖思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说对不对,准驸马? 逐渐的到了暮春,斑虎厂叛党也都审完了。 这一切左扶光插不上手,他托了许多人打听消息,或是照顾母亲,具体照顾到没有也不得知,更顾不上自己的事。 按理说,他辅佐新帝登基,是有功之臣,当赏。 可沧晗赏了、雅州赏了,叶知夏赏了、肖思光也赏了,就是没轮到他左扶光。 左扶光没去问,他一直担忧明姝月的安危,不敢对新帝提要求。 里边的人传来了叛党女眷不日就要贬为奴籍变卖的消息,左扶光赶紧叫阿里城城主吴伯进了京,四处打听。 接连十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他越来越着急了。 吴伯为人和善,黑白两道都有些熟人,却没做过人牙子生意,搞不清楚这一行的变卖手段。 又是一天无功而返时,吴伯带回来一个姑娘。 这姑娘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很是清秀,太阳穴处却被刺了一个“许”字,意味着她是被圣旨贬为奴籍的罪犯。 吴伯将姑娘放进王府,说:“斑虎厂清家的,我在牙市上见到她正在被拍卖。她说知道你娘,但要我买下她。” 左扶光根本不在意这几个钱,当即倒上好茶,放在姑娘面前,还让她坐。 姑娘不坐,警惕地说:“世子殿下,你要先答应我,得到消息以后不会把我再次变卖。我有一身好功夫,能保护你,往后让我在左家干活。” “好。”左扶光满口应下,他没功夫和人周旋,只想知道明姝月的消息。 姑娘名叫清花茹,看着左扶光立下字句以后才坐下,赶紧往嘴里灌了两口茶。 她极快地说道:“你们都跑错了地方,从宫里出来的奴籍不在牙行贩卖。因为这些女眷都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基本干不了活。我们都进了皇家的教坊司,在里面拍卖给皇族亲眷。” 左扶光蹙眉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五殿下把我买去了,又嫌我不好玩,丢到牙行里重新变卖。”清花茹身子前倾了点,低声说, “教坊司原本是太上皇养乐人的地方,但如今已经是皇家妓院了。你得快些想办法,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女子都要做官妓。” 吴伯大惊失色,赶忙道:“我们世子的娘亲年近五十,怎能在教坊司?!这不仅侮辱人,简直罔顾人伦、荒唐至极!!!” 左扶光的面色迅速冷了下来——既然是皇家妓院,许世风华肯定一手操办,也肯定知道明姝月就在里面。 可他止口不提,还让他以为他娘要被放到牙市了,就这样苦苦寻找了近半月,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清花茹见状不对,机敏地察觉到危险气息,赶紧离他远了点,拱手道: “世子不要迁怒于我,明娘子在牢里待我们极好,我也想尽快传话,但……” “哎呀你别说了。”吴伯赶紧道,“那我马上去教坊司看看吧!” 左扶光手里拿着一个小杯子,放下时竟因为太用力了,将那陶瓷杯磕裂了。 杯子还是娘在的时候给家里添置的,他低头看了看,声线都变了:“你进不去的,你去没有用,只能我亲自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王爷,吴伯我啊没雅清有经验,耽误了您救母!”吴伯急得眼睛都红了,“我马上给您备行头,用最快的那辆马车!” 吴伯转身就去备金车,左扶光看了一眼清花茹,拼命平复自己的情绪,道了声:“谢谢。” 他转头朝马棚跑去,直接把汗血宝马牵了出来,将那马匹拉扯到王府外,骑上去直接打马,朝着教坊司飞奔而去! 吴伯把马车备好时,连左扶光的背影都没看见。捶胸顿足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赶紧守好了固宁王府门。 左扶光一路驾马,气势汹汹,掀翻了好几个路边摊子,引得行人纷纷退避,惊扰了兴京的安宁。 他过去就是这样的,从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让那些人谩骂他,他自横行霸道,不在意他人言语。 如今,却是真急眼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娘亲都算是老妇人了,居然要被关在教坊司那种地方,供皇家和皇帝赏赐的官家玩乐,他就觉得心里憋得喘不过气来。 奔袭之间,左扶光发觉心肺都是疼的。风声好像封闭了他的呼吸,他直接落在教坊司门口跳了下来。 由于这里关押着奴籍的人,所以防守就像斑虎厂一样,很严明。 左扶光什么也不说,朝里走去,侍卫赶紧拦道:“皇家教坊司,外人勿入!” 左扶光侧眸看了一眼人,问道:“皇上赏玩,也不能进?” “我们没收到皇上手谕。”另一个侍卫走过来道,“您是固宁王世子吧,异姓王不同于亲王,是不能直接进去的。” 左扶光的手扶在剑柄上:“我今天偏要去。” “您是世子也不能这样啊。”另一个侍卫道,“还是等着皇上口谕吧。” 左扶光空咽了一瞬,太阳穴突突跳动,手逐渐握紧了剑。 皇上口谕……皇上…… 他猛地拔剑出鞘,不再想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低吼道:“皇上算个屁!” 要不是肖思光助他,让镇北军回头与小中军厮杀。 要不是他千里奔行去求沧晗,固宁军围堵蓉省,让大中军不得回援。 许世风华哪能就那么容易地逼了宫,把太上皇从龙椅上推下来,自己龙袍加身? 曾经左扶光不理解肖怀胜对许世嘉乐的愤怒,不理解父亲对许世嘉乐的防备。而今他自己走到这一步,才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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