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与马匪形成了完美的闭循环,左家的巨手笼罩覆盖着雅州方方面面。 从线人情报网,到商贾东家,从花楼驿站,再到这些非法之地,遍布社会各界。 所有的这一切,沧渊都不知道。 他站在平台上,听见屋内有响动。然而当门打开的时候,是叶刁攘了左扶光一把,不满地骂道:“急什么啊缺你那点子钱吗?” 沧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扶住左扶光,拿手挡开了叶刁。 左扶光立即挂他脖子后边了,“狗仗人势”似的说:“快点!把蜥蜴人交出来。” 叶刁脸上都是淤青的,骂骂咧咧下了楼梯。 李彦的小队等在外面,正巧最近要修长城,需要送一批苦刑犯过去。 蜥蜴人都锁在关押奴隶的石头房子里,不能动弹。 叶刁拉开沉重的石门,指着说:“怎么拷打也不开口,最后我们一致得出了结论……他们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左扶光凝眉道,“大当家的蒙我呢?这都是些神志清醒的正常人。” 叶刁把两人引入室内:“虽然是刺客,可经过观察,我发现他们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他们有自己的交流语言,类似于蛇语或者蜥蜴语什么的,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两个人抬起头来,对着他们发出“嘶、嘶”的声音,和那天被抓到时一模一样,而且个个瞠目欲裂,似乎极为愤怒。 左扶光目光一凌,眼疾手快地卡住了最近一个人的下巴,迫使他张着嘴。 此前在黑夜里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舌头都被竖着剪成了两半。而且似乎经过很好的止血缝合,两半都活动自如。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可以发出好多种不同的气音,真的类似于冷血动物,与平常人不一样。 左扶光后背发凉,想起镇北王告诉他,南洋王被杀以后,头颅插在标枪上,舌头也被剪成了两半。 确实是他们做的,可是被抓住的人都不会说话,什么也问不出来。除了为首的那个衣衫上有类似于四脚蛇的纹路,就找不到任何一点身份的标识了。 “也不会写字?”沧渊问道。 叶刁叫了一个手下进来,吩咐他去拿东西,一边说: “从那个蓝袍头领身上搜出来了一封信,信上有术士法阵。幸好我的军师有些奇门遁甲之技,没破坏信封就把里面的信件取出来了。” 不多时,一个马匪拿着那“信”走了过来,递到左扶光手中。 两人展开一看,白纸黑字,只是那字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根本不是中原汉字,也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少数民族文字,根本辨认不了。 “也就是说,蜥蜴人有自己的图腾、语言,独特的文字。现在唯一继续探查的途径是侦破他们的信件。”左扶光把信交到沧渊手中。 虽然对于破译毫无头绪,沧渊还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既然整个组织的成员都年轻,可能是从小培养的。他们背后的人很强大且富裕,才能养活这么多卖命的死侍。” “神秘到这种程度也是罕见。”叶刁嚼了个草杆子在嘴里,吩咐手下把蜥蜴人都牵出去, “不论任何人,任何行刑师抓住他们,都没法探究出更深度的线索。因为语言不同,嘴也是撬不开的……” “先弄走吧,留两个给马匪军师。”左扶光看了看天色,今天还想再走些路,明天才能到雨城。 叶刁搓了搓手,比在他面前,腆着脸说:“小王爷,钱呢?” 他一双眼睛宛如贼眉鼠眼提溜乱转,身上穿着豹皮,笑容挺痞的。 左扶光不耐烦地从兜里掏了几张宝钞出来,连着几片金叶子一起拍他手里。 沧渊却注意到叶刁脸上有红印,嘴角有点裂了,伸出来的那只右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有老茧。 马匪多用马刀,叶刁腰上就别着一把。用马刀的人掌心握柄处有茧,虎口也有,他都有。 但剑更轻些,会剑术的人,能转剑花的人食指和中指就会有茧。 沧渊清楚记得义父有,因为固宁军当初改良武器的时候,为了以速度对抗乌藏人的力量优势,他们都用长剑,以中原剑术进行训练。 他在去北境的路上就问过左扶光,叶刁是不是他的人。 当时得到的答案只是朋友,但现在沧渊基本可以肯定了——也不是朋友,叶刁该是从军营里出来的。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透彻马匪能为王府做什么,这或许涉及到了生死存亡的秘密,就算问了左扶光也不会说,所以他不问了。 如沧晗所言,沧渊渐渐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想,左扶光不告诉他的事,和信任与否无关。 他在认清现实的过程里逐渐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再也不会像刚回来时那样不知天高地厚,说出“你给我戴绿帽”这种话。 真实的左扶光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男人,连义父都会告诉他“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扶光”。 他不属于沧渊,不属于任何人。像他这样的人将来必展锋芒,如今不过龙游浅滩。 …… 把刺客交给李彦以后,两人再次上马,今夜准备直接经过阿里城,在下个镇子休息。 “我给那个组织想了个名字。”左扶光在马上说,“以后提起来就叫四脚蛇,刺客叫蜥蜴人,怎么样?” 沧渊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四脚蛇进不了雅州,你在雅州如此安全?” 左扶光勒马过来,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因为雅州遍布我爹的眼睛,你看……前面那个商贩,楼上那个小孩,街边的乞丐……还有啊,花楼的妓子……” 沧渊的目光依次扫过城池里左扶光所指的地方,听他幽幽续道:“雅州六城还有无数你爹的手脚,只是他们穿着便服在平民中。” 沧渊揽过他的脖颈笑了一下:“你爹是千里眼,我爹是千手怪。” “我挺羡慕他们的,十年如一日,几乎没见过他们争执。”左扶光带着些许神往的表情,“爹跟我说,没有将军就没有雅州。有了沧晗将军,固宁军才姓左。” 沧渊接话道:“我爹和我说,是王爷给了他命。有你爹在,他才能走到二品镇军大将军的位置,否则永远只是一个武夫。” “你说咱怎么跟爹们不一样呢?”左扶光问道,他说的是他和沧渊的关系超出了亲密的兄弟,再也回不到过去。 沧渊却想到了自己内心的决定,轻轻说:“也能一样,甚至更好。” 左扶光忽然拍了两下他揽在肩头的手:“前面那个真是我爹眼线,渊儿弟,快放开!” 只见那是阿里城内的一个小贩,推着辆卖毛绒线的小板车,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不同,还在和别人做生意。 沧渊立即放手了,心里也没再不满。 他只是有点失落,无法正大光明地和左扶光亲近,这样会给小王爷带去麻烦,这些日子他已经想明白了那晚在船里说的许多话…… 夜里街上灯火久久不熄,过了子时还有人在穿梭。 沧渊靠在窗框边上,左扶光溜门撬锁地进来了,笑着问道:“渊儿弟,你看什么呢?” “好多人。”沧渊指着街面。 “那边阿里城主大人彻夜不休,这边丰镇的看守也在值夜。”左扶光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他们听到风声,知道要打仗了。根不在雅州的都往中原去了,投奔亲戚。” “城主?”沧渊回忆起那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是我回来第一天见到的吴伯吗?” “是啊……他原本就是雅州的人,并非四方填来的。整个雅州也唯有阿里城保留了过去的名字,其余五城鹏、雷、雨、丰、炉,都是后来取的名。” 沧渊说:“你好像老是去欺负人家。” “他是个和善人,可爱又不记仇。”左扶光翻上小榻捏了捏沧渊的脸,“不像你,一生我气就是好久。” 沧渊回过头来,认真地说:“以后都不生气了。” “为什么?” 沧渊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珍贵,如果用生气来度过,岂非得不偿失?” “难得渊儿弟有这种高深觉悟!”左扶光的手像猫爪子一样搭在沧渊肩头,把他抵在窗框上,“和我一起守雅州。” “不用我们守雅州,我爹和乌王能守住乌藏,这些人没过多久都会回来。”沧渊笃定地说着内心的希望。 左扶光靠在他胸膛上,用同样坚定的语调说:“我爹也能守住雨城。” 他们在夏夜里同枕共眠、互相依偎,听着人们离开的声音,在心中向太阳鸟神像祈祷。 可是第二天,岗拉部被攻破的噩耗就传遍四方。 沧晗将军受伤退守长城,乌王退到了第二防线玫朵部。 元人果然想吞并乌藏,然后向着雅州,迈进……
第五十五章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左扶光平安归来的消息早已传到固宁王耳中,不过两天他就在雨城亲眼见到了儿子。 彼时沧渊紧随在后方,两人虽然黑而消瘦,却毫发无损,左方遒总算放心了。 “若不是你说有要事相商,为了等你,为父已经去往长城了。” 左方遒坐在城主府的会客堂里,他一过来,雨城城主就将自己家最好的院子腾给王爷住了。 左扶光和沧渊进来时看见了外面有备好的马车,异口同声问道:“今晚还是要走吗?” “将明受伤了,我不放心。”左方遒凝眉说,“虽然军报上说是轻伤,但元人的刀剑哪有轻的。那边情势危机,我得过去。” 将明就是沧晗将军的字,城主听闻极小声地说道:“王爷不能不顾自身安危,您是雅州之主,是王爷呀……” “哪一仗不是我俩商量着打的!”左方遒挥手道,“你下去,渊儿你认识子茂大帅,也过去拜会一下,扶光留着。” 沧渊知道他们父子要单独说话,便拱手退下。 等到门彻底关上,左方遒才问道:“扶光,你可有良策?” 左扶光正是为此而来的,他毕竟也在镇北军营地呆了那么多天。 把自己看到听到的情况讲完以后,他推断道:“其实镇北王和元人的关系并不稳固,两族敌对了那么多年,总不能因为换了个新可汗就完全消除龃龉。” “如今岗拉部已经破了,我觉得现今最好的办法不仅要死守抵抗,还要想办法离间鞑靼部和镇北王。” 左方遒不耐烦道:“人人皆知离间战,但你说如何才能与元人对话?如今镇北军士气正怒,皆因他们觉得王爷功在千秋,而皇上昏聩冤枉功臣,他们是油盐不进的。” 左扶光没有坐下,他在房内展开宣纸,随意磨了磨墨。 固宁王起身过去探看,只见儿子在纸上画出了一副带着头盔的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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