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很喜欢这几天,相比于思虑过多的日子,只用思考生存已像一种命运的恩赐。 晚上他枕着沧渊的胸膛睡觉,对方未再做过任何令他难受的事。左扶光其实从心里知道,沧渊在驯服自己,那晚失控全因鹿桂酒。 他的心绪不正常地在波动,轻轻触碰沧渊眉心的小水滴,暗暗想——要是谁也不用娶,那多好。 雅州安、家安、父亲安、子民安……要是他只用考虑自己,该多好。 …… 樊启站在瞭望塔上,用远望镜看见了远处元人罗列的军队。 这是最边缘的一座瞭望塔,旁边就设置着烽火台。 一旦被敌人攻打,他们将点燃烽火求援,沧晗的主力在岗拉部,会立即增派人手过来。 “本是来接应小王爷的,竟然变成常驻了。”一个小旗长在下面说,“元族人和乌族人已经开战十几日了,他们连岗拉部都进不了,应该不敢来犯长城吧?” 樊启擦了擦额头的汗,爬到阴凉处,粗声道: “外长城本就是用来防御游牧骑兵的,乌人能防、元人亦然。即使如此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每天都沿边线探查的斥候放出去了吗?” 旗长忙道:“今天的还没有,我在想……都这么久了,小王爷何必以身犯险穿越战地,应该是会呆在北境吧?” 樊启摇了摇头:“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旗长眼睛都瞪大了:“樊百户长?您不是常常背后唾骂小王爷吗,这是怎么了?!” 樊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而左扶光要求他不对外透露,即使是自己的兵。 他忙改口道:“若是见着人了马上回禀,我亲率小队前去接应。小王爷再不好也是世子,以后你们少在私底下嘀咕他。” 旗长点头称是,赶紧回到营地,派出了自己旗下的斥候。 远处吹响牛角号,可汗和乌王的军队又开始厮杀了。 都是游牧民族,打起仗来分外悍猛,谁也不肯服软,从高处看去虽分辨不清人,却能瞧到可怖的血迹,赤地千里。 樊启看得心里发紧,雅州西邻乌藏七部,固宁军的战斗经验都是在和乌族人的纷争中习得的,他们缺乏对元人的了解。 如今乌藏臣服,固宁军驰援岗拉部,将要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战场,和一位新生的大可汗……
第五十二章 养不了骆驼养熊吧 左扶光被斥候发现的时候都快晕厥了。 虽然能从动物血里摄取些盐分,但他一吃就犯恶心,就连别的东西也会吐出来。索性不吃了,暗骂了几句自己真的有娇贵病。 最终打倒他的不是追兵,不是缺水、缺食,竟是缺盐。 左扶光扑在马背上想,要是真因为太过娇气,在逃跑路上缺盐死了,会给他混账的人生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继续遭天下人耻笑吧。 沧渊倒还好,虽然就这几天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许多,却仍有力气给他牵马,行走在无人区的崇山峻岭之间。 他们为了绕开战区,避开元人,走了许多弯路,不求快但求隐蔽。 樊启的斥候小队共有三人,分散了寻找人,以为又会跑个空。 走野路的那个正想收工,不愿意再跑远了。忽见对面山谷底下有个趴在马背上的废物,还有个黑黢黢的乌藏人给他牵马。 再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左扶光衣服虽然脏。但那纹路是金丝线的,在夕辉里泛着光。 斥候惊得一跳!这可不就是他们那个混账小王爷吗?居然让他给撞上了! 他叫李彦,和周围那些看不起左扶光的士兵不一样。特别想有个机会接近点有权有势的人,要是救了小王爷岂不是立功一桩! 李彦立即疯狂地跑动起来,朝着下面小声喊叫。 他怕元人也有斥候侦查这片区域,所以声音没被听见,人却像猴一样忽然蹿去,猛地跳出了一片草丛! 沧渊还以为是什么野兽,毕竟路上他们差点遭遇狼的袭击。 手中杵路棍猛地掷了出去,打那黑影一个正着,李彦立即惨叫一声,捂着额头横倒在地上! “哎哟少爷啊……您可真是门神揍灶神,自家人打自家人。” 沧渊一看,来人穿着黑披风,但腰牌上有固宁军的纹章。义父的手下多喊他的名字,叫少爷的是少数,除非他是要跟着回将军府的。 “你是谁?” 李彦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把杵路棍从地上捡起来捧着,眼泪汪汪地说:“李彦,过年和将军回过家的。” 沧渊确实记得有这么个人,心里一喜,想嘱咐他几句。 还没开口,左扶光在马上抬起头,含糊地问道:“盐、什么盐?哪里有盐?!” 斥候都会带着干粮和随身物品,兜里揣着一小撮盐,以备不时之需。 他赶紧把水壶拿出来,将白盐兑在里面摇巴了两下:“小王爷,您请。” 左扶光连喝水的力气都没了! 沧渊捧起自己的手,冲了两下,让李彦把盐水倒在手心里。 他扶住左扶光,用手掌慢慢地给他喂水,那带着盐分的水流了满嘴,滴到脖子里,左扶光一边喝一边笑,半晌说: “渊儿弟,我嘴又不小。你拿壶灌就行,还用手,你在报恩呐?”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却,沧渊记忆深刻的初见,左扶光也永恒地记在了心里。 他在马上歇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好多了,又吃了些东西。 李彦赶紧机巧地说:“待会儿和我两个兄弟汇合了,我们留两人和你们一起,一人回去报信。明天百户长的护卫队就来了,别担心。” 左扶光喉结滚动:“回去报信就行,别留人,目标大。你把身上所有物资留下。” “可是……” 左扶光戳了一下李彦头上的包:“你要是有沧渊这么敏捷,就呆着吧。” 李彦立即说道:“我可以的!” 沧渊挥手驱赶:“小王爷记住你的名字了,别耽搁时间,快回去报信。” 李彦在怀里左掏右掏,像个藏食的小仓鼠,就连早晨多往身上揣的两个馒头都拿了出来,献宝似的捧给左扶光。 要是放在平常,这臭烘烘的冷馒头小王爷喂狗都嫌脏,此时却顾不得了,连声问道:“有咸萝卜榨菜吗?” “有的、有的。”李彦又从护甲底下掏出一片鞋垫似的干萝卜,左扶光一见着就“呕”了一声。 沧渊照单全收,然后拍了拍他:“谢了,我俩就在附近休息。你把樊启的队伍带过来,和我们一道回炉城吧。” 李彦喜道:“好的少爷!您慢吃小王爷!” 他又像个猴一样一溜烟跑了,左扶光慢腾腾地伸出手,苦着脸说:“渊儿弟,抱……” 沧渊接住了他,轻轻拍着背:“我把马牵到阴凉的地方,再找个避风点,就休息吧。” 左扶光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肩头:“都没带个骆驼回来,就要到家了……” “还想着骆驼,下次吧。”沧渊把左扶光带到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前,“你坐好,我去找晚上休息的地方。” 每天都是这样,他不会走远。 要选择隐蔽的、安全的地方入睡,最好能有洞穴,还要避开野生动物。 沧渊刚走没多久,左扶光就听到自己坐的那个石头背面有微弱的叫声。 那声音是动物幼崽,像狗又像狐狸,很细小,似乎快要死了。 他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便爬起来朝后探去。 只见一片荒芜的草野里有一只棕色的、干瘦的熊类崽子,脖颈处冒着一戳白毛,眼睛都睁不开,正痛苦地叫唤着。 它明显是被遗弃了,只有左扶光两只手掌那么大,紧闭的眼睛被脓水糊住,叫声越来越小。 左扶光心里一软,想到自己刚才也是这模样,就拿着水壶往小熊嘴里倒了点,又冲了一下它口鼻的脏污。 沧渊回来的时候,左扶光已经抱起幼崽,把另一个羊皮囊里的马奶给它喂着了。 沧渊极为警惕,立即站在高处扫了一圈周围的地形,然后说:“喂差不多了就扔这,我们去高点的地方住。我怕大熊来找,别随便捡人孩子。” 左扶光摇了摇手中的幼崽:“高原的熊一般只育一胎,如果生多了,它们会抛弃羸弱的小熊,只养育强壮的那只,不会有大熊来找它了。” “小熊?”沧渊指着幼崽脖子上的白毛,“它是马熊,长大了站起来比我都高,你以为是宠物吗?” 马熊性格凶悍,又没有狗的服从性,确实不适合家养。 左扶光要放不放的,这只小熊却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小爪子把布料都戳出几个洞,无声地拒绝着。 它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只有右眼虚出一条缝隙,看见了左扶光。 小熊似乎把他当成熊妈妈了,感觉自己会被再次抛弃,说什么都放不下去。 左扶光抬头望了一眼沧渊,怜悯地说:“带着吧,它路上又吃不了多少,回去了王府也养得起。” 沧渊抿着嘴,喉结攒动一瞬。他看到左扶光眸中的神色,就像穿过十数年的光阴看见了他年幼的时候。 “如果它能活到我们回家。”沧渊收拾起东西,解开马的缰绳,“行吧,养不了骆驼,换熊了。” 左扶光龇牙咧嘴地笑了出来:“渊儿弟,那你给它取个名字,贱点的那种,好养活!” 沧渊不假思索,脑子里冒出一句古诗,便道:“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将来它长大了吼一吼,整座山林都跟着战栗,就叫熊战吧。” “贱名、我说的是贱名!”左扶光搂着熊宝宝说,“这名字太猛了。” “我倒宁愿你养不活。”沧渊很残酷地说,“别到时候没闲心喂了,就丢给我。” 左扶光把熊举到沧渊面前:“你不接吗?我的就是你的。” 沧渊没接熊,张开手一个熊抱,把两只都摁在怀里了:“你也是我的就好了……” 那头小熊被他们挤在中间,压得扁扁的,又叫唤了几声,然后眯上眼睛…… 两个人的晚上变成了“一家三口”,左扶光抱着熊宝爱不释手,眼中浮现出像孩子一样的天真。心里却明白从明天起,他又要开始伪装了。 樊启亲自带队来把他们接到了城墙内,一路送过关口到达鹏城。 李彦的小队又护着两人朝炉城前行,三天以后,左扶光终于回到了家…… 此时的将军府已经焕然一新,门楣和王府一样亮堂堂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想也不用想就是王爷吩咐人修葺的,从里面奔出来温远。 “少爷、少爷!”他见了两个人都喊少爷,乐不可支地说,“你们去了一趟北境怎么变成了野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哎呀!”温远看到左扶光怀里裹了个襁褓,“还生了个娃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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