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清宥身形微僵:“什么?” “这种谎话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姐姐早已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她早就忘了我是谁。九年前的今日,是你亲手斩断了我们这一世的姐弟缘分。” 云锦澈稳了稳情绪,站起身来:“回去吧。” 赫连清宥伸手拉住了他:“你恨我,是不是?” 恨吗? 云锦澈也不知道。 九年前他一心爱慕着他的师父,尊贵的摄政王殿下。可那人摇身一变成了南郗亡国太子,害得他云家满门惨死,姐姐的一双儿女出生便成了孤儿。 然年少情深,又岂是说不爱就不爱了的。 云锦澈并未回答,独自前往桃林里寻孩子们去了。赫连清宥站在原地,望着他颀长劲瘦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爱了他四年,他想了他八年,不懂得珍惜的后果就是要冒着被遗忘的风险,加倍奉还。 云锦澈爱着他的那四年,该有多难熬。
第81章 生变 是夜,天边忽然劈过一道闪电,滚滚闷雷随之而来。赫连清宥正与卓星尘在香附阁翻阅古籍,被雷声所惊:“阿影,什么时辰了?” 门外传来澹台影的声音:“爷,已子时一刻了。” 赫连清宥放下手中医书,起身开了门:“轻尘,你今夜就歇在此处吧。” 这些年,每到雷声轰鸣的雨夜,他总能想起十四岁的云锦澈抱着枕头来找他,想起九年前的那一夜在霜月殿与云姝妍听雨对弈。 他始终记得云锦澈是那样害怕打雷,却也记得自己狠心将他撇在水云居,让他等了一整夜。 赫连清宥推开暖阁东侧的寝房,走近掀开床幔,却只见难得安睡的赫连煜。 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寻来廊下守夜的小厮:“平西将军呢?” 小厮正打着盹,睁眼看到赫连清宥,当即吓退了一身瞌睡:“小的该死。云将军…似乎去了西居。” 赫连清宥心思全在云锦澈身上,并未责骂偷懒的小厮,转身往西侧寝房去了。 才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云绫霜的哭声。赫连清宥转了脚步,走到窗下,透过半开的窗缝向里面望去。 云锦澈抱着云绫霜坐在床边,双手捂着她的耳朵:“霜儿不怕,舅舅陪着你呢。” 云绫霜渐渐止了哭泣,泪眼婆娑地扬起小脸看向云锦澈:“舅舅,你不怕打雷吗?” “舅舅…之前也怕。”云锦澈没有否认自己曾经的胆小,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小时候每个雷雨夜,都是我娘,也就是你外祖母陪在我身边。长大后,舅舅拜了一位师父,便是师父陪着我。” “只是人总是要长大的。后来我离开了师父,身边也没有了相熟的人。起初确实难熬,每到电闪雷鸣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地捂着耳朵躲在被子里。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又是一道闷雷落下,云锦澈捂紧了云绫霜的耳朵,将那可怖的声响隔绝在外。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其实并不是习惯了,只是比起杀人,打雷又算得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始终忘不了,第一次随楚彦出征时那种满手黏腻的感觉,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如今几年过去,一身玄衣,一把长鞭,他自己也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只顾着哄云绫霜,直到小姑娘重新睡下也没发现一直站在窗外的人。云锦澈推门出来时,外头已落了雨。 春雨并不猛烈,却裹了透骨凉意。云锦澈关上房门,站在檐下安静听了片刻,伸出手去,指尖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打湿。 与此同时,双肩一沉,带着另一个人身体余温的披风搭在了他身上。 赫连清宥顺势拥他入怀,拉回他微凉的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摩挲:“抱歉,我来晚了。” 云锦澈想要挣开,却被身后之人抱的更紧。 “我知道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我也知道你没办法原谅我。”赫连清宥抱着他,声音有些发颤,“但是澈儿,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也会照顾好孩子们。我已经想好了,等煜儿及冠,就让他改回云姓。云家这一代嫡系的男孩排司字辈,就叫云司煜,好不好?” 赫连清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云锦澈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最终也只是道:“殿下,不必再说了。” “你我心里都清楚,一切早就与从前不同了。那些日子,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但无论他如何说,赫连清宥都不肯放手,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个雨夜同他说个明白:“失去你的滋味我不想再尝第二次,我只想你回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云锦澈静默须臾,又道:“殿下,你体会过杀人的感觉吗?” 赫连清宥微怔了怔。 “当年殿下谋反,却也只是兵符一出号令天下,殿下可知亲手葬送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什么感觉?” “殿下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但末将已经不是当年养尊处优的璟宁世子了。末将身上,背负着的是千千万万条人命。满手血腥,又怎配得到殿下的青睐。” 翌日早朝,明临析端坐龙椅之上:“众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鸿哲持手令上前:“臣有本启奏。” 明临析偏头看去,旒珠冕帘轻动:“讲。” “今早鄞城总兵急报,滗翎屿大军来犯,兵分水陆两路,情况紧急,速请朝廷支援!” 从前云恒墨在兵部任职时,鸿哲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后来云恒墨去世,明临析便直接提了鸿哲做兵部尚书。 叶君亦闻言,上前行礼:“陛下,末将愿带兵前往鄞城。” 云锦澈紧跟着上前:“陛下,末将曾前往西疆与滗翎屿族军交战,对西疆一带较为熟悉,愿自请前往。” 赫连清宥站在大殿前侧,见状看向高座之上的明临析,拧眉摇了摇头。明临析与之对视片刻,却并未回应。 战事当前,岂可顾念私情。 众臣纷纷表态,明临析思索良久,下旨道:“云锦澈,叶君亦,朕命你们二人率南营五万人马前去支援,务必保住鄞城关。鸿哲,派人传信于鄞城,先将鄞城百姓尽数转至绍城和莨义,在援军到达之前,死守鄞城。另,立刻派楚彦率十万北藩军至绍城关,接应前线将士,护卫城中百姓。” 三人齐声应道:“是!” 下朝后,赫连清宥没有与云锦澈一同出宫,一路跟着明临析去了昭乾宫。 踏入主殿,明临析挥退内侍,在御案前坐下,神色平静:“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赫连兄,你应该明白,表弟现在是我晟颐的平西将军。国有难,将军理应上阵。” 赫连清宥知他言之有理,但想起云锦澈腹上的那道伤疤,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他再去上战场:“陛下,你可知道,云锦澈双目失明,并非意外。” 明临析眉头一敛:“什么?” “云锦澈身中滗翎屿剧毒风不渡,此毒会使人五感尽失,直至变成一个废人。如今他视觉和嗅觉已失,下毒之人尚未找到,卓星尘也无法解毒。我如何能放心他去上阵杀敌,这与送死何异?” “陛下,您也知道,我等了他将近九年。这三千多个日夜我是如何度过,我不可能再放他离开。更何况,煜儿和霜儿自小没了爹娘,他们真的不能再没了舅舅。”
第82章 情劫 圣旨已下,纵使赫连清宥有千般不平,这一仗,还是要云锦澈去打。 军情紧急,他们当日午后便收拾了行囊启程出征。云绫霜第一次被留在皇城,身边没有相熟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放云锦澈走,在城门外抱着他哭个不停。 云锦澈蹲下身,拿着手帕耐心给她擦眼泪:“霜儿不哭,舅舅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里,跟哥哥一起等我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舅舅,我要燕姨母和阿予哥哥……” 楚彦他们半月前就已回了藩阳郡。细细算来,云绫霜在皇城也不过只待了月余。纵使与赫连煜血浓于水,到底是和楚铭予青梅竹马,小孩子最重感情,哪是说忘就能忘的。 滗翎屿来势汹汹,他又中毒在身,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云锦澈默了片刻,将云绫霜拉到了赫连清宥面前。 “霜儿,以后这个伯伯,就是你爹爹了。你和煜儿是亲兄妹,他是煜儿的父亲,自然也就是你父亲。”云锦澈抬手抚上她发间的桃花簪,心下怅然,“乖孩子,听爹爹的话,陪着你哥哥,好好长大。” 说罢,不待二人有所反应,云锦澈狠心将云绫霜推给了赫连清宥,转身跃上马背。 “出发!驾——” 银甲上赤色暗纹披风迎风而起,云锦澈不顾身后云绫霜撕心裂肺的哭声,扬鞭策马离去。 叶君亦回首望向城楼,果然看到云潇婉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相送。他远远地冲云潇婉笑了一笑,随即与秦寒舟带队追上云锦澈。 直到五万人马尽数消失在视线中,一道白影才从城楼的角落里转了出来。 明临杞望着云锦澈离去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 “先生,善自珍重。” —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八日赶到了鄞城。 鄞城关外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云锦澈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下令:“护城河直通屿海,如今两败俱伤,他们必定要走水路。军中熟悉水性之人跟我走,其余人留在此处,听从叶将军和秦副将号令。” 叶君亦却不放心他独自带兵前去:“寒舟,你去跟着云将军。此处有我和鄞城总兵,不会有事。” 云锦澈也不推脱,带着秦寒舟和几千兵士去了护城河边。 秦寒舟向下望去,道:“云将军,这河水的水位,似乎比平时要高许多。” 云锦澈颔首:“此时正值春汛,又逢西疆雨季,水位上涨也属正常。”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滗翎屿准备了大量坚船却至今未曾发动的原因。他们想从屿海打过来,无异于逆流而上,绝非易事。 “去准备火油,若是他们敢来,直接烧了他们的船。” 直到夜幕降临,敌军节节败退,双方才终于休战。叶君亦与秦寒舟一同打扫战场,云锦澈则去了鄞城总兵府书房,写了两封信。 一封军情,装入密函信筒内,送往皇城兵部。一封家书,送往摄政王府。 刚派人将信送走,总兵凤楷进来了,对云锦澈行礼道:“云将军,外面有位姑娘找您,说是得了镇北将军的命令。” 云锦澈心知来人十有八九是燕慕歌,有些意外:“让她进来。” 燕慕歌从门外进来,见到云锦澈顿时面露欣喜:“阿澈,好久不见。” 听她称呼的这般亲密,凤楷还以为他们二人关系特殊,识相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云锦澈却是十分平静,指尖轻叩桌面:“不过两月,算不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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