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是澹台影他们用膳的地方,云锦澈来这里,显然是把自己和他们归为了一等。 听到赫连清宥的脚步声,云锦澈放下碗筷,起身行礼:“殿下。” 他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赫连清宥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对不起,昨晚…” “能受殿下宠爱,是末将的福气。”云锦澈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下一次,殿下有需要直说就是了,不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迫使末将就范。” 赫连清宥有苦说不出:“澈儿,昨夜之事非我本意,我没有想要冒犯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若是气不过,打我一顿便是,我不还手,只要你别离开这里,怎么样都可以。” 云锦澈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些话,昨晚的失态已经够丢人了,他现在只想从赫连清宥面前消失:“末将去看看煜儿。” “他刚睡下了。” “那末将去陪着他。” 赫连清宥现在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难过了伤心了,却偏要躲得远远的,不肯让人看透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一点也不坦诚。 云锦澈从前最是受不得气的,吃醋了会闹性子,伤心了会掉眼泪,所有情绪一概袒露在他面前,只等着他去哄。 现在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哄,那人却压根不需要。 赫连清宥身体比脑子快,先一步伸手拉住了他:“别走。” 云锦澈被他拽的脚步一顿,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赫连清宥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酒…我没有给你下药。” “是不是殿下做的都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了。”云锦澈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禁锢,一脸不正经,“在床笫之事上,殿下的技艺一如往昔。末将挺享受的,殿下不用耿耿于怀。” 当然,说话也是一如既往的伤人。 昨夜他虽身体被药效操控,神智却还清醒,挣扎之下惹怒了赫连清宥,那人脱口而出:“你不愿与本王做这些事,难道是在想着明临杞那个小崽子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在赫连清宥眼里,他与明临杞会是那种关系。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自己像明临杞这么大时,就已经爱上了赫连清宥。 年少情深,从一开始就错了。 午后,云锦澈带着云绫霜上了街。赫连清宥独自在水云居看书,便见一抹红影从门边闪过。他当即抓起茶杯丢去,来人侧身躲过,未及反应,便已被对方招招压制,逼退至院门外。 赫连清宥满身戾气逼人:“本王说过多少次,除了本王和澹台影,任何人不得踏足水云居。” 卓星尘笑了一笑,媚眼如丝:“爷,别这么翻脸不认人嘛。他澹台影能进,我如何进不得?若论家世,我卓家乃南郗医圣,世代为皇室所用。澹台影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武学师傅所出,本是卑贱之躯,遇到太子殿下才是他此生之幸。” 赫连清宥不悦,拧眉:“南郗早已覆灭,不必再提。” “爷苦心谋划了那么多年,就因着璟宁世子一出假死便放弃了皇位,阿尘看着都替爷不值呢。”卓星尘上前一步,额间花钿宛若罂粟盛开,“只要爷一句话,阿尘明日便可在送给陛下的药膳中加一味南郗独有的剧毒。到时候,还要麻烦爷记得保阿尘一条小命啊…” “放肆!”赫连清宥抬手掐住了卓星尘的脖子,白皙纤细的脖颈瞬间被掐出了五道红痕,“本王说了,不许再提南郗之事!” 卓星尘被他掐的喘不过气,却依旧不肯示弱:“爷,您真的以为明临析会让璟宁世子永远留在您身边吗?他现在是晟颐的平西将军,皇室最重颜面,若威名远扬的平西将军一辈子留在摄政王府上,会被天下人诟病!只有您自己坐在那把龙椅上,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闭嘴!”赫连清宥大手一挥,将人甩在了地上,“昨夜,你到底给本王和澈儿下了什么药?!” 卓星尘剧烈喘息了一阵,才幽幽笑道:“看样子,爷是破禁了…我只是看爷苦了自己这么多年,给爷寻点甜头罢了。阿宥,我都是为了你好。” 赫连清宥怒火中烧:“为了我好?你可知,今时不同往日,昨夜的一切对他来讲,与凌辱无异!” 卓星尘缓缓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拂去衣摆沾上的灰,垂眸沉声道:“可从前,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又与凌辱有什么区别呢?” “你!” “当然有区别。” 云锦澈不知在旁边听了多久,两人竟都未曾察觉。此刻突然出声,倒是将二人都吓了一跳。 见云锦澈走近,赫连清宥陡然变了脸色,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周身戾气顿时烟消云散:“澈儿…” 云锦澈向他行了一礼,才转身对卓星尘道:“轻尘公子,不,卓大人,您误会了。璟宁世子侍奉湛王是心甘情愿,而昨夜,是卓大人以下犯上。敢给摄政王和本将下药,你,该当何罪?”
第80章 祭拜 卓星尘并不在意他的话,长眸微眯:“云将军,你可知你中了风不渡?” 赫连清宥拧眉:“风不渡?” 他不知,云锦澈却知。他这些年跟随楚彦四处奔波,所见奇闻异事数不胜数,对此物也是有所耳闻。 他也是半年前在西疆偶然得知,风不渡乃是滗翎屿代代相传的一种毒药。此毒无色,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道与茶水无异,毒性发作极慢,需经年累月之下才能起效。但时间一久,便会导致五感尽失,进而损内脏,无法挽回,直至命绝。 见云锦澈脸色沉了下去,赫连清宥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眼疾手快地抓起他的手腕,顿时愣了一愣。 这脉象,分明是中毒之状。 兴许一开始他双眼模糊畏光确是伤心过度长期流泪所致,但彻底失明以及嗅觉消退,想必便是中了毒的缘故。 毒性微弱,下毒之人定是他身边日常能接触到的,想玩温水煮青蛙那一套,让毒在他体内慢慢发作,直至五感尽失,变成一个废人。 赫连清宥看着云锦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 燕慕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她,他虽然嫉妒燕慕歌在云锦澈身边相伴多年,但听闻她曾救过云锦澈的性命,又十分疼爱云绫霜,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但他无法忽视自己的直觉。更何况,除了她,又有谁能悄无声息地给云锦澈下毒呢? 赫连清宥不了解这种毒,把卓星尘抓去了香附阁问话,逼他研制解药。云锦澈独自去苑湖旁吹了会儿风,倒是很快便释然了。 赫连清宥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得到。只是他去藩阳郡之前燕慕歌就已入将军府,想来她原本的目标,应当是楚彦。 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是对楚家这么多年的照顾有所偿还。 — 三月初六是赫连煜和云绫霜的生辰。云锦澈早起习武回来,沐浴更衣后去了膳堂。 膳堂的厨子正在准备早膳,见他来了连忙行礼:“云将军。” “不必多礼。”云锦澈微微颔首,“麻烦拿些面条和两个鸡蛋给我,还要一些蔬菜。” 厨子连声应下,将东西一一摆在云锦澈面前,还拿了块新鲜牛肉。又顾念他眼盲,关心道:“云将军,小的来给您打下手吧。” 云锦澈知他顾虑,淡笑:“无妨,我做的来。等下澹台将军他们该用膳了,你忙你的。” 事实证明,厨子的关心实属多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锦澈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去了暖阁。 画黛和允茗已经伺候两个小家伙起了床,云锦澈招呼他们来前厅吃饭,将两碗面端上桌。面条是用牛肉汤煮的,香味扑鼻。饶是赫连煜身子弱,胃口不是很好,闻见这味道都被勾起了食欲。 “煜儿霜儿,生辰喜乐。”云锦澈一左一右将他们抱进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们的额头,“你们要好好长大。” 赫连煜扬起小脸看着他,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舅舅放心。” 用过早膳,云锦澈带两个小孩出了门,正碰上下朝回来的赫连清宥。 赫连清宥翻身下马,紧张地把人拦了下来:“你们要去哪儿?” 云锦澈神色平静道:“今日是姐姐和姐夫的祭日,我带他们去祭拜父母,顺便去皇寺为我爹娘上香。” 赫连清宥闻声骤然沉默,良久才又开口:“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 赫连清宥很快换了身素色衣裳回来。画黛和允茗陪同两个小孩上了马车,他则与云锦澈一同在马车前面驾马缓行。 一路上,云锦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安安静静地牵着缰绳,不知在想什么。赫连清宥向他频频望去,想要与他说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马车行至山脚停下,云锦澈下了马,将赫连煜扶下马车,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煜儿上来,舅舅背你。” 赫连煜乖巧地趴在了他后背上,赫连清宥见状道:“我来背吧。” “不必。”云锦澈稳稳托住背上的小孩,对云绫霜柔声嘱咐道,“霜儿,跟好画黛姑姑,若是累了就跟舅舅说。” 云锦澈背着赫连煜上了山,云绫霜在后面跟着,没喊一声累,自己走完了全程。 云姝妍的墓在山腰处的一片桃林里,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满天落英,美不胜收。云绫霜兴奋地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踮起脚递给赫连煜:“哥哥你看!是桃花!” 赫连煜微微一笑,接过那片花瓣:“听舅舅说,娘亲最喜欢桃花。” 云锦澈心念微动,脚步顿了一瞬。 赫连清宥带着他们来到墓前,云锦澈将赫连煜放下来,拉过云绫霜:“给爹娘磕头。” 赫连煜和云绫霜一同在墓前跪下,端正地拜了三拜。 赫连煜抬起头,盯着墓碑上的字,轻声呢喃:“原来,爹爹姓邵…” 他知道,邵家以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便以为他们是因此事而不得姓邵。赫连清宥闻声垂眸,低头看着微微失神的小少年。 但愿他此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两个孩子自小没有见过父母,纵使心中想念,也并未有太多情绪波澜。只是云锦澈,呆愣地站在墓前,身体轻轻发颤。 赫连清宥让画黛他们带着孩子去桃林里玩一会儿,自己则陪云锦澈留了下来。云锦澈蹲跪在墓前,指尖描摹过上面的字:沅霜公主云姝妍 驸马邵南琛之墓。 “澈儿,”赫连清宥俯身搂过他的肩,“今日能再见到你和孩子们,阿妍看到霜儿被你养的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和邵公子在那边,也会过得很好。” 云锦澈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淡声道:“殿下,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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