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妍鼻尖一酸,喉咙泛起一阵苦涩:“…此生,是我负你。” 从得知赫连清宥下了赐婚诏书时,她便明白了,邵南琛是为着这一道赐婚的旨意,才极力说服邵家助他一臂之力。 邵南琛笑着摇了摇头,爱怜地抚着她的脸,眼泪簌簌落下:“公主,我们不说这个。” 云姝妍疲惫地眨了眨眼:“你别叫我公主了…好不好?” 邵南琛家教极好,向来重礼,即便心悦于她多年,却总一板一眼地唤她郡主、公主。 他从不逾矩唐突,恪守本分,觉得云姝妍能将他放在心上就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又怎敢得寸进尺。 眼下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被云姝妍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邵南琛俯下身去,轻声唤道:“阿妍。” 云姝妍浸着水光的眸子微微闪烁着,片刻后,他又用近乎气音唤道:“……夫人。” 我早已在梦里娶了你千万次。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在软枕上晕开一小片水迹。云姝妍阖眸轻哽:“南琛…” 邵南琛终于逼退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在云姝妍干涩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
第58章 长绝 赫连清宥进来时,云姝妍正被邵南琛抱在怀里,气若游丝,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云姝妍生的真的很漂亮,即便是满头汗湿,沾了一身血腥气,也不显狼狈,只让人觉得心疼。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转过了头去,不愿理会。 “阿妍…”赫连清宥心里一疼,“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伤害你爹娘和你弟弟。我也不知云府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阿妍,你看看我。” 云姝妍却根本无法相信他的话。当初二皇子府的那一把火,不就是他让人去放的,而后栽赃给顾平孟吗?他一举铲除二皇子和六皇子,为自己将来登基铺平道路,还少了延永侯府这么个祸害。 如今又怎么保证,云府的事不是他做的?她娘亲是宸阳帝的亲妹妹,她和云锦澈的身体里都流着晟颐皇族的血,南郗太子想要起复故国,自然该杀了他们这些皇亲。 但云姝妍懒得再去想那么多,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阿宥,我在宫中半生,唯你,我不曾疑心半分。事到如今,我不想恨你,只望你若还当我是知己,就不要再伤害我的弟弟妹妹和孩子们…” 赫连清宥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阿妍,不要走,云锦澈还在等你呢,他要是找不到姐姐了,他会哭的,他哭起来我哄不好……” 云姝妍淡淡一笑,几乎看不出动作地摇了摇头:“他很好哄…是你一直以来,不愿哄他罢了……” 她这一生犯过两个错。 不该嫁入延永侯府,误了邵南琛。 不该将云锦澈送到赫连清宥身边,害弟弟痴情至此。 云姝妍没能撑到那一日艳阳高照的时刻,晨光微熹时,便在邵南琛怀里去了。 在浑身血液流干之前,她将一封书信给了赫连清宥。 那是她在前夜宫变时写下的。 云姝妍走后,他按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皇城最南边的山上。那里远离皇宫,地势最高,无论将来云锦澈在哪个角落,她都能望见自己最牵挂的弟弟。 直到夜里下了葬,赫连清宥才在她的墓前,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书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与君为友,不枉此生。愿此后生生世世,再不相逢。 邵南琛失神地站在墓前,将一枝折来的桃花插在了土里:“这就是殿下想要的结果吗?” 回应他的,只有山风和无尽的沉默。 “她从小被家中长辈算计,被兄长欺负,被先帝利用…”邵南琛语气平静,细听之下,却是字字发颤,“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不过殿下与世子二人。” 赫连清宥总算有了点反应,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是本王对不起她。” 静默半晌,他又道:“那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亲自抚养他们长大。” 然而邵南琛并未领情,甚至嗤笑了一声:“让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认杀母仇人为父?殿下,您可真够恶心的。” 赫连清宥难得地没有动怒,喉结轻滚:“那你说怎么办?” “孩子们没了娘亲,还有舅舅。”邵南琛瞥他一眼,“世子品行端正,又为九皇子之师,自然能教的好他们。” 赫连清宥眉头微拧,不甚赞成:“云锦澈,他自己还是个孩子。” “是吗?臣可半点没看出来,殿下把他当个孩子。”邵南琛忍了忍,还是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倒像是殿下随手养着玩的男宠。” 赫连清宥昨夜便下令封锁摄政王府和云府的消息,不许只言片语传进宫里。 邵南琛自然明白,他是为了瞒着云锦澈。 至于为什么瞒着,不言而喻。 听说那位小世子仅仅因为赫连清宥谋权篡位便已跟他断了师徒关系,若是知道姐姐死在了他手里,只怕会拆了他的摄政王府。 然,赫连清宥虽下了命令,但总有不怕死的。 云潇婉午后便进了宫,将消息尽数告知了云锦澈。 云锦澈这两日被折腾的太厉害,从昨日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原本昏昏沉沉地缩在被子里,听到消息挣扎着下了床:“不可能…不可能!师…殿下和姐姐情同兄妹,殿下不会伤害姐姐的,不会的…” 他一只脚才下了床,奈何头重脚轻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云潇婉连忙扶住了他:“六哥哥,你冷静点,兰林殿外面有重兵把守,摄政王是摆明了不让你出去。” “姐姐,我要见姐姐,姐姐不会死的,她不会扔下我的…”云锦澈脑袋一阵阵发蒙,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孩子呢?” “是兄妹两个,都平安生下来了,只是早产身子弱,现在在摄政王府里,有奶娘照顾着呢。” 云潇婉将他扶回榻上,跪蹲在他面前:“摄政王有意不让你知晓此事,我哥在宫外帮忙料理姐姐的后事,他让我进宫来找你,一是告诉你真相,二是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离开。” 云锦澈愣了愣:“……离开?” 云府的大火烧到了今早才被扑灭,叶君亦带人进去时,已经烧的什么都不剩了。他和澹台影分头看去,云府每一间屋子的门都被人从外面锁上,锁眼里灌了铅,窗户也都被钉死了,屋里除了烧灼的气味,还有一股浓重的迷烟味。 这分明是有人蓄意纵火。然而他们找了一夜,还是没找到纵火之人。 叶君亦在曲槿苑找到了嘉王与长公主夫妇。虽未被火燎伤,却均已窒息而死。 “摄政王后日便会登基,云府已经覆灭,现在朝中人心惶惶,六哥哥日后该如何自处?” 云锦澈总算冷静了下来,脑子却依旧不得清明,隐隐带着哭腔:“小婉,我头好疼。” 云潇婉起身挨着他坐下,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我哥想了个办法,虽然冒险,但却是唯一的法子,能保你后半生平平安安。六哥哥,我哥说了,只要你愿意,他便会带你离开这里。” 叶君亦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担心他放不下那位摄政王罢了。 云锦澈本就穿了一件里衣,动作间难免松垮滑落,露出了锁骨上的斑驳痕迹,颇为触目惊心。 云潇婉错开视线,暗暗在心里把赫连清宥千刀万剐了一遍。 许久,云锦澈才哑声开口:“…好。”
第59章 诀别 高烧不退的这半日,赫连清宥并未察觉,宫人也不曾进来看过他。允茗本想去传医正,但云锦澈心知赫连清宥不会让他们出去,便不让他白费力气。 他脑子烧的发晕,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昨日夜里他彻夜未眠,想着他与赫连清宥相处的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 师父手把手教他习武练剑,写字作画。师父身上总有一股淡雅温馨的兰香,总是让人不自觉地安心,后来搬到水云居他才知道,那是师父房里独有的熏香。 每个雷声滚滚的夜里,师父便会守在他榻边,给他念书哄他睡觉。会在每一次的佳节宫宴上提前离席,回府陪他过节用晚膳。 他还记得去年桂花刚开的时候,他拉着师父陪他在院子里喝酒。他酒量奇差,才喝上两杯便醉意上涌,失了神智。 可却不是他先吻上去的。 他虽醉了,但他将那一夜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爱慕已久的人将他摁倒在桂花树下吻了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勾开了他的衣带。 云锦澈闭了闭眼,艰涩道:“我以为他心里只有我。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他心里装了很多人,唯独没有我。” 那人念着死去的父母,念着南郗死去的百姓,念着离影他们。 唯独不念着他这个徒弟。 亥时一刻,外头隐隐传来几声交谈,是赫连清宥回来了。云潇婉扶着云锦澈躺下,拿出一粒药丸:“你要是真的想好了,就把这个吃下去,虽然症状有点吓人,但你别害怕,接下来交给我和哥哥就好。” 云锦澈问也不问,直接吞了下去。 一来,他信得过叶君亦。二来,就算是真死了也没关系,至少姐姐不会孤单了。 脚步声渐近,云潇婉闪身翻窗离开了。云锦澈闭着眼睛,听见赫连清宥推门进来,沉声问允茗:“世子呢?” “世子身体不适,在寝殿歇息。” “知道了,下去吧。” 赫连清宥一夜未眠,今日又为云姝妍和云家之事伤神过度,脚步略有些虚浮,声音暗哑:“云锦澈,本殿下回来了。” 云锦澈睁开眼,佯装与平常无异,撑起身子下床向他行礼:“殿下万安。” 许是为着云姝妍的死,他心中有愧,难得好脾气地将他抱回了榻上:“听允茗说你身体不适,既然不舒服便不要行礼了,好好躺着。” 云锦澈由他抱着,眉眼低垂:“殿下,你累不累?” 赫连清宥没听懂他的意思,权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泛暖,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不累。昨夜留你一个人,想我了?” 云锦澈不为所动:“臣的意思是,殿下装了这么久,累不累?” 赫连清宥柔和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你再说一遍?” 云锦澈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对上他的目光:“若臣不问,臣父母与姐姐的死讯,殿下打算瞒臣多久?” 赫连清宥怔了怔。 他嗓音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赫连清宥宁可看他暴起怒骂,或是对自己拳打脚踢,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憋在心里隐忍不发的样子。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谁告诉你的?本殿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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