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珏身体一僵。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低声道: “我没有。你别乱说。起反应正常,人都有生理反应。” 乐无极不置可否。 乐无极被关押进寺庙,身上披着绯光的剑也被搜走,负杀业的东西,寺庙不收,贵重的东西,普通人自然也不能收。于是剑顺理成章到了龙子珏手里。 乐无极又继续胡说道:“这把剑是我用来娶老婆,当聘礼的。” 龙子珏心神一荡,觉得手中的剑突然就烫手,重了起来,他出声问:“这剑叫什么名字。” “破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破妄,破除杂念、虚妄,显露真实。 这其实是把闻名七国的名剑,名剑剑主无一不天赋异禀,武功盖世,极负名气,也无一不惨死。 “破妄如何做得聘礼?” “既然是名剑,为何做不得聘礼,叔叔嫌弃?” 嫌弃不嫌弃,自然要让预备收聘礼的人来说,龙子珏刚要接话,意识到是言语陷阱。 “咳。” 菩提寺出来相迎的明镜大师已看不下去两人的互动,出声提醒。 “寺庙内禁止喧哗。” 乐无极笑道:“大师这话说的奇怪,我特意小声说话,顶多算窃窃私语。怎么能叫喧哗。” 明镜大师波澜不惊:“卖弄小聪明,即风骨不正。” “对,小题大做,风骨最正了。” 四周的僧人过了被乐无极相貌惊艳的时刻,目光变换,视他为妖精。 魔障。 出口即是狂言。毫无礼教。难怪要被送来教化。 明镜大师道:“痴言妄语。是罪。” “……” 乐无极于是只讲了两句无关痛痒,造不成任何伤害的话,就被定罪了。 他拉了一下龙子珏的袖子,询问:“叔叔,你觉得这有道理吗?” 龙子珏看乐无极怼人,言辞犀利,眉目张扬。想着乐无极的确很需要人管,于是道:“大师言之有理。” 乐无极一顿,松开龙子珏的袖子。有一刻,他眼中的伪装散去。于是出现突如其来,衔接不上的断裂感。 他走了几步,站的离龙子珏远了些,问明镜大师:“大师,我要剃度吗?” “需要。” 这不是叫他学习,这是叫他出家。 “为何需要?是我义父的要求吗?” “正是。” 乐无极深吸了一口气。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竟也不能选择自己的义父。 “大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并非乐侯爷亲生的,他头发是墨色,我头发是白色,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连留下他们赠予我的头发都不行吗?” “既入菩提寺,便是遁入空门,了却前尘。” “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 他不配得到正人君子乐瑾瑜的慈悲,也不配得到佛门陌生人的慈悲吗? “这是两码事。” “那我可否暂缓此事,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一头银发熠熠生辉,剃了的确可惜,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可押送乐无极来的凡人们还没有。 很多人从军,并没有什么保卫国家的远大志向,也就是为了养一家老小。人没有钱,不吃饭就会死。见乐无极提起父母,一改乖张作风,神色悲伤,言辞诚恳。便纷纷替乐无极说起了话。 上位者的决定他们改变不了,也就劝明镜大师暂缓。 “对啊,大师通融通融吧,暂缓剃度又不是什么大事。” 一人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发言。 明镜大师皱眉,更觉得乐无极危险,有妖言惑众的潜质。 他望向龙子珏,希望龙子珏能将这些粗莽的武夫带走:“王爷,山路不好走,不如早些下山。” 可龙子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乐无极身上。他太容易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乐无极,毕竟是在场唯一混血,最好看的一个。 于是也就发觉乐无极没再看自己一眼。 “大师是否该听听其他人的声音,暂缓剃发。” 明镜大师一愣。 乐无极突然紧紧盯着明镜大师的脸,直到对方说:“既然王爷都开口了,那便暂缓。” 心里生出许多鄙夷。这大师道行不够,果然还是服了权势的官威。在场说话没一个算数的,得龙子珏开口。 “谢谢叔叔。也谢谢各位。” 他礼貌开口道。 与押送他的人分道扬镳。 龙子珏离开时回头望了乐无极一眼,落到他手中的破妄温度迟迟没降下来。 映着山上茫茫雾气,将夺目的绯光也藏在雾气里。 ----
第15章 心经
乐无极在寺庙里过了段安生日子。听梵音、钟声,即使内心以为出家人满嘴诳语,仍旧极其乖顺,一丝不苟地做着诵经、拜佛一类的事。 夜里。 他被安排了抄《心经》的任务,在一颗石榴树下摆茶几、清茶、灯,书卷,写字。 五月正好是石榴树的花期,微风浮动,树叶沙沙响,落了些火红的花瓣到他的砚台中。 他光磨墨就消遣了半天时间,迟迟动笔,忽然听一道叹气声,他本不欲理会,也因实在闲的无聊,便往声源处望去。 见一年纪差不多的香客,满面愁容,唉声叹气。走来走去。 “公子叹什么气?” 他搭话。 香客才发现原来石榴树下有一人。半天没出声,过会儿又莫名涨红脸。 乐无极笑:“怎么是个傻子。” 香客听到乐无极的嘲笑也不恼火,反而微微羞赫地低了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傻子,我是来上香许愿的。” 怎么不是傻子,说的尽是废话。不是来上香的,难不成也是来出家的。 乐无极问:“你许了什么愿?” “就是,就是希望阿姐的病能快些治好。” 原来这香客家中有姐姐,是替亲人许愿。乐无极沉默了下,道:“不错的愿望。实现了吗?” “没,还没有。” 乐无极招手:“过来。你阿姐什么病?” 香客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近。 “肺痨。” “傻子。有病去找大夫,向寺庙里菩萨许愿有什么用。”乐无极道,替他斟茶:“请。” “谢、谢谢。” 香客拘谨地接过杯子,又一敬礼,才小口饮茶。 真是个有礼貌的人。 香客腼腆道:“看过大夫了,但一直没什么气色。” 他叹了口气,又拱手询问:“公子又为何在此?” 乐无极如实回答:“哦,我被我义父叔叔逼着出家。” 香客闻言面色呆滞:“逼……逼着出家,怎会如此?” 因为他们自以为是。喜欢玩生杀予夺。 但乐无极并没有这么答,在象征净地的佛门里,他骤然生了想要报复的恶意,于是以乐瑾瑜和龙子珏为原型,即兴编起故事: “我撞见了他们的秘密,然后他们就想法设法排挤我,怕我把秘密说出去。” “什么秘密?” 香客被勾起好奇心。而乐无极突然一顿,微微垂眸,不说话了。香客于是脑补,或许是不好的秘密,一时又不知该不该问,如坐针毡:“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不勉强了。”又补充:“你不要伤心。” 乐无极偏偏要“伤心”,缓慢道:“他们有私情。” 香客大受震撼,一时无法消化已经获得的信息:“你说的……你说的私情是指?” “他们表面上是兄弟,背地里违背世俗伦理偷情。” 乐无极神色凝重哀伤。 又回忆起自己曾在戏楼里看的戏本子,随机抽一个,添油加醋。 说什么在一个鸳鸯戏水,月色动人的夜晚,他乖巧地等他义父回来,他义父一直未归,于是他去寻,却不料撞见他高大的义父一把将他纤细柔软的叔叔搂进怀里。 树上的花枝被惊动,颤抖,落下深夜的凝露…… 他惶恐惊讶。 正不知如何是好,被发现踪迹。 香客听得心一提:“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说我被妖魔附身,生了癔症,胡言乱语。” 他就被扣起来。关押进菩提寺。菩提寺明镜大师是个道貌岸然的僧人,收了他叔叔和义父的好处,负责看守他。 香客愤然:“竟有如此的事。他们太过分了。” 乐无极编得自己都快信了,附和:“他们太过分了。” “我要救你出去。” 香客道。 原来这香客不仅孝顺、礼貌、还是个善良的老实人。 乐无极眸色微变,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香客很有好感,却是摇头:“没有用的。我义父和叔叔都是有身份的人。你势单力薄,如何能救我出去。” 香客追问:“你义父和叔叔是谁?” 还未得到答案,忽而,故事里道貌岸然的明镜大师领着其门徒,往石榴树下过来。 乐无极注意到脚步声,道:“你走吧。别惹火上身。” 香客这会儿不腼腆了,紧紧地望着他。 明镜大师到时,板着张满是皱纹的脸。直觉乐无极没干好事。询问:“你抄的东西呢?” 乐无极递上。 明镜大师见他抄的东西不过数页,字也不够端正,批评:“你如此怠惰,如何能修得正果。” “……” 乐无极无言。 那些落在纸上的字,像是即将腾飞的魔龙,张牙舞爪。常言字如其人。明镜大师越看越不喜欢。责令乐无极翻倍重抄,站着抄,不抄完不准睡觉。 香客看到这场景,更是对乐无极改编的故事深信不疑。 说好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呢,竟然对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如此凶神恶煞,简直丑陋不堪! 他向乐无极作了口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乐无极回以口型:走。 两人眼神交流。 更是惹得明镜大师不满。 他又改了主意,不仅叫乐无极抄《心经》,还要求乐无极晨起下山挑水。 乐无极心中又生恶意。 想放火把菩提寺烧了。但……他突然又有了别的想法。 “好。” 他假装乖顺。应下所有苛刻。 次日。 菩提寺山下的茶馆不知怎么渐渐兴起流言,菩提寺明镜大勾结权贵,将一无辜可怜的人关押起来,逼迫他出家。 一开始并没有人信,在山下歇脚的香客们只当笑话一听,而当他们上山进香,看见银发金眸的年轻人神色憔悴,被安排抄书,挑水,洒扫等苦累事务,徘徊在菩提寺内,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有所怀疑,于是流言越传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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