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宴会参与的都是适龄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以及受到邀约的名门望族。 萧厉也在受邀人员中,他对这种交友活动向来没什么兴趣,正想将信笺扔进烛台,鬼使神差地又收回了手。 万一,他会来呢? 明知这个猜测实在荒谬,但萧厉还是慎重地收好信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是会去的。 所有人都说沈怀玉已死,但萧厉只一眼便知晓那棺木中的人,不是沈怀玉。 只一眼,撕裂的魂魄才缓缓回身。 他太熟悉沈怀玉了,就连对方的脊骨,他也曾用指尖一寸寸的丈量。 沈怀玉能骗过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他。 但沈怀玉,却想骗他。 萧厉一早便到了郊外的春游宴上,与其余簇拥着的公子小姐不同,他只带了一位侍从。 打着算盘的贵女们被他冷漠的脸色吓得不敢靠近,但又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这男人冷虽冷了些,但那张脸却着实俊美,每日对着也不会生厌。 再说,冷点也无妨,情情爱爱的她们才不在乎! 宋嫣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父母亲有意将她许配给王家的公子,可那王家公子她见过,品相一般就算了,人还喜欢到处沾花惹草。 她站在花树下,看着坐在流水边上的萧厉,最后提起裙摆鼓起勇气, 朝他的方向走去。 还未靠近便被萧厉身旁的侍从上前一步阻拦,宋嫣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六...六殿下,我是宋家二小姐宋嫣,我...很仰慕您。” 宋嫣看见萧厉手中似乎在拨弄着什么,待要细看他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宋姑娘,在下并没有什么值得姑娘仰慕的地方。”萧厉抬眸看来,满树繁花映在墨绿的眼眸中,宋嫣慌乱地垂下眼,“那…打...打扰殿下了...” 周围有人看向了这边,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宋嫣脸涨得通红,她提起裙摆就想逃开。 “宋姑娘,不要妄想依附外物获得自己想要的,不争一下,怎么会知道没用呢?” 宋嫣顿住脚步,讶然地看着萧厉,从未有人会对女子说这番话,“六殿下何出此言?” 萧厉只看着眼前的流觞曲水,淡然道,“既已经明白,又何需再问。” 宋嫣微一拂身,转身离开,“多谢殿下。” 萧厉摩挲着手中的檀木珠串,这也不过是曾经他教会他的。 贵女们见已有人碰了壁,便暂且歇下心思,总归能找到合适的。 萧仲伯来的时候,春游宴已经快开始了。 他出行时向来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从,这次也不例外,有作为试毒布菜的侍从跪在矮榻边等候他的吩咐。 大部分人都是安安静静地低头拢袖地站在身后,不言不语。 经过上次的事,萧仲伯与萧厉的关系势同水火,或者说是萧厉单方面的针对。 萧仲伯苦不堪言,只得避着他走,今日一来,看到坐在远处的煞神,脸就先苦了一半。 也不知他怎么惹到了这位不怎么熟识的弟弟,不论他在朝堂上说什么,萧厉都能给他反驳了去,偏偏又说的有理有据,实在让萧仲伯苦不堪言。 陈皇后又生着病不便见人,这些大臣们都是人精,哪边强横就向着谁,萧仲伯在旁人的劝说下只得隐忍。 萧仲伯喝着从流水里捞上来的桃花酒,心想井水不犯河水,喝几杯便走...... 只可惜,萧厉隔着距离遥遥举杯道,“今日不曾想皇兄也凑了这个热闹,倒是缘分,我敬皇兄一杯。” 萧仲伯僵笑着端起酒杯回敬,心想他这弟弟以前也不是这么说话的啊,不过,他这说话的调调,倒挺像...... 还未等他细想,树上突然掉下个马蜂窝,场面瞬间慌成一团,有公子直接跳了湖,被承在托盘里的酒杯都被倾倒了一片。 萧仲伯离那马蜂窝最近,里面传来的“嗡嗡”声听得他头皮发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腰带,活生生将他拖着后退了几丈远,可还是来不及了,马蜂四散,已经有几只飞来。 那拖着他腰带的人也不知是踩到了石子还是怎么回事,脚底突然踉跄了一下,萧仲伯咬牙,正想脱下衣服护住两人的脸,就听见破空的风刃声袭来。 瞬息之间,飞来的马蜂便被斩于地上。 萧仲伯拿开挡住脸的胳膊,便看见萧厉负剑站在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多谢六弟。”萧仲伯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却听萧厉问道,“你是谁?” 站在萧仲伯身后的黑衣侍从缓缓上前,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泛黄陌生的脸。 “回六殿下,在下是大殿下的侍卫。” 陌生的声音。 行礼时的手上也布满了斑驳的伤痕。 陌生的身体。 萧厉久不回应,似是困惑,那黑衣侍卫抬起了头,清澈的黑瞳看着他。 陌生的眼神。 大风吹来,满树桃花散开,风席卷着花瓣,挂在了对方的鬓发上。 “皇兄,你这侍卫身手反应俱是上乘,更难得的是忠心,不如借我几天,我正好要外出一趟。” 萧厉挑眉看向萧仲伯,萧仲伯正想拒绝,就看见对方笑里藏刀的眼神,他打了个冷颤,“只借几日,用完了可要将人好好换回来。” “那是自然,”萧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跟我走吧,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 那人听话地亦步亦趋跟着萧厉坐上马车。 “叫什么名字。”萧厉靠在马车上,闭目并不看他。 “回殿下,属下没有名字。”他的声音有些哑,似是刚生了场大病。 “既如此,我给你赐名,你可愿意?” 萧厉睁眼,剑鞘抵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剑鞘越抬越高,他的脖颈已到了极限,费力地点了点头。 “不如就叫,”萧厉停顿片刻,倏然一笑,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玉奴,如何?”
第37章 “再杀我一次吗?” 他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玉奴谢殿下赐名。” 萧厉收回剑鞘,看不出喜怒,“罢了,你是皇兄的侍卫,本不该由我赐名。” “无妨,殿下喜欢唤什么便唤什么吧,属下只是殿下的玉奴。”玉奴抬起头,萧厉只是摩挲着檀木珠,过了半响,才轻轻“嗯”了一声。 主子的喜怒向来是下人们不敢随意揣度的,他低下头,坐在马车的一角。 马车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和细微的呼吸声。 玉奴控制不住,又咳嗽了一声。 虽是低着头,但也能察觉这动静惊动了萧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原以为他会问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移开了目光。 马车很快驶入宫门。 沈怀玉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假死之药欺瞒天道,对人的损伤不可逆转,他会时不时的就会脚步虚浮咳嗽轻喘。 本想趁着这次春游宴打听些消息,谁知竟会碰上意外,在他拽上萧仲伯腰带的那一刻,沈怀玉就猜到萧厉会注意到自己。 原本他还有些侥幸心态,自己不仅易了容,还将身上的肤色都用药草染黄,裸露在外的双手也用假皮覆盖。 甚至他还向侍卫学习过姿势和神态。 但即使如此,萧厉还是认出了他,或者说是怀疑?沈怀玉第一次有些看不透萧厉了。 也许,以前也只是萧厉在自己面前从不刻意隐瞒,但只要他想,却是谁也猜不透的。 沈怀玉在心里苦笑几声,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他知道萧厉是在生他的气,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帝不杀他,却能让其他人要他的命,只有沈怀玉不在了,沈家人才能在这天子的江山中获得一处栖身之地。 毕竟,对皇帝而言,最有威胁的,便是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思来想去,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萧厉方才回朝,自己这个乱臣贼子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联系对方。 沈怀玉幽幽地在心里叹口气,若是认不出自己多好,便只当自己已死。 偏偏,一眼便认出了。 沈怀玉心下方寸大乱,却不知如何是好,他对萧厉总是无可奈何的。 马车停下,沈怀玉神思不属竟被这惯力一推,向前载去。 脖子后面的衣领被人拽住,跟拎鸡崽似的,萧厉提着他的衣领,他抬头,就对上萧厉严肃的眼神。 ......皱眉做什么,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多谢殿下。”自己这个侍卫还让人主子来救,实在是......玉奴低下头,羞愧难言。 萧厉见他坐稳,松开手,“下车吧。” 今时不同往日,萧厉早已不是冷宫的那位不受宠皇子,他搬进了距离乾坤宫不远的宫殿,这是仅次于太子的待遇。 殿内宫女太监无数,熏香阵阵,沈怀玉跟在萧厉的身后,琢磨着该如何给不远处的萧仲伯的住处传信。 他人虽不在,但计划还是要进行的。 “殿下,这是我刚泡好的茶。”一位红衣侍女盛着托盘走来,微微伏身,看到了萧厉身后有个陌生的人。 “殿下,这位是?”春红展颜一笑,玉奴不为所动地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萧厉的身后。 萧厉接过那杯茶,“是大皇子的侍卫,在我们这里暂住几日。” 春红点点头,正盘算着哪间侍从住的屋子还算整洁,“那他是住在哪里呢?” “睡我房中的矮榻上。”萧厉将茶杯放回春红手里捧着的托盘中。 “这样啊...欸?”春红听清后瞪大了眼,“是殿下的,屋内吗?” 萧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不然呢? 春红游魂似的端着茶杯飘走,天呐,殿下怎么出去一趟回来性子都变了,明明最不喜人接近,虽然以前小时候怀玉哥哥还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想到沈怀玉,春红的情绪低落下来,默不作声地去萧厉房中收拾矮榻。 沈怀玉认出了少女便是春红,这丫头的眉眼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将他带回来之后,萧厉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沈怀玉在宅子里走着,估算了一下院墙的高度,以自己如今的身子,爬个墙送个信什么的应该也没什么要紧吧。 沈怀玉踮脚一跃,试探高度,飞上了墙头,正想下来,就和从路过的春红面面相觑。 “别出声......”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墙头下的春红就惊叫起来。 “你你你!”春红看着他危险的姿势,“你快些下来,摔了怎么办?” 沈怀玉扶额,这姑娘长大了也这么咋呼。 刚想落地,熟悉的腿软感又来了,沈怀玉左脚一滑,身子一歪,差点从墙上跌下。 这动静吓到了春红,“你别动,我去叫人来!”说完便提着裙摆跑开,冒冒失失地差点撞到进院的萧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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