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洵好像被我的傻气逗笑了,他伸手抚过我的脸颊,眸光闪动着,终于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他渡过来的滋味的确不是很苦,反而是一种类似茶的清香。 缱绻过后,谢时洵退开了些许,道:“方才收到飞鸽传书,苏喻已经启程了,约莫半个月后到此与我们会和。” 我“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道:“说到苏喻……之前我和清涵提过,等我们从江南出海之后,就放他回去,太子哥哥意下如何呢?” 谢时洵闻言,难得沉吟了片刻,道:“此事……随他意愿便是。” 我怔了怔,道:“那他要是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怎么办?” 谢时洵反问道:“你为何不愿意?” 我道:“我没什么不愿意,我又不讨厌他,我只是觉得亏欠他。” 谢时洵这一次只是慢慢道:“是么,那就好,苏喻有他的打算,你不必自扰。” 我有些纳闷,刚要问,却见谢时洵去桌边拿了一张羊皮海图递给我,大概指了指目前已探明情况的几处海外小国。 我顿时兴致勃勃地趴在床上看了起来,方才要说什么都忘到脑后了。 指尖划过羊皮面,仿佛划到一处,我们便已经到了似的,简直能够想象在那里的生活该是如何的平静安乐。 我看得入神,看到一处小岛形状甚是有趣,忽然一抬头道:“太子哥哥,这里……” 却正正对上谢时洵的目光,他倚着床头看我,眼神像是在抚摸一般。 我怔了一下,忍不住凑过去抱紧他,死死埋进他怀中,张了几次口都觉语塞,久久说不出话来。 谢时洵抚过我的头发,道:“好端端的,又撒娇什么。” 我抽了抽鼻子,闷闷道:“太子哥哥,你是神明么?” 不等他回答,我又自顾自道:“要么就是……玉和飞升得道位列仙班了,他怕我太难过了,才把你还给我,对么?”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越发胡言乱语起来,道:“那我吃素吧!或是日行一善好不好?” 谢时洵终于听不下去了,推了一把我的额头,道:“你的日行一善就是给我少惹些祸。” 我念及阿芙蓉一事,顿时有些心虚,只得讪讪笑了,又拿起海图问了些海外见闻不提。 如此过了半个月,在一个午后,苏喻回来了。 我一早便跑去城外迎接他,清涵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过到底也是懒得理我,只派了几个好手随行。 我在凉亭足足灌了两壶茶,才见得他的马车缓缓驶来。 我上前唤停了马车,掀开车帘,却见他也正抬眼望来。 目光相触,苏喻分明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不过渐渐溢出个笑来。 分开不过十来天,他无甚变化,依旧是穿着那件半新不旧的青衫,素布挽了长发,一副素净温和的样子。 我坐到他身边,也对他笑。 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流连,半晌才道:“殿下脸上的伤好多了,再过月余应该就没事了。” 我也笑道:“你的腿呢?好点没?” 他点头道:“托殿下的福,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走一段路了,过一阵子便会大好了。” 我更加开心,道:“那就好,我一直惦记你的腿伤,若是你瘸了,我可要内疚一辈子。” 苏喻笑意更深,取过我的右腕细细查看了一番。 时间不多,叙旧也就到此为止了。 见苏喻噙着笑侧目看我,我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阿芙蓉的事,我没有告诉太子哥哥,来和你通个气,你可不要说漏了啊。” 苏喻一怔,神色渐渐淡了下去,他思索片刻,慢慢道:“原来是此事,我本还在想殿下是如何与太子殿下坦白的……” 我拍了拍他的大腿,郑重道:“我会戒的,等我们到了江南,我就找个由头与你出去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你看着我戒掉,好么?” 苏喻道:“我若是有此本事,殿下你现在已然戒了。” 我顿时有些愠怒,道:“苏喻,你这是在说什么风凉话……” 苏喻轻叹道:“瞒不过太子殿下的……” 我急道:“胡说,我这几天在他眼皮子底下都瞒过了的,现在有你帮我,更加没问题了。” 见苏喻仍是不大赞成的模样,又眼看马车已经快到了,我更是焦急,摇着他的手道:“苏喻!求你啦,帮帮我吧!” 苏喻沉默良久,抬手摸着我的长发,道:“殿下,你这么爱太子殿下,你也该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因此事怪罪你,也绝不会嫌弃你戒毒时的狼狈。” 见怎么都说不通,我忍不住“啧”了一声,直道:“他身子不好,最近咳得厉害,清涵他们都只说是旧疾,不叫我多问,所以……我更不想让他为我多思多虑。” 苏喻道:“这……” 这番话似乎打动了苏喻,他“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名堂反驳于我。 不多时,马车减缓,停了下来。 我与苏喻下了车,被人引着向别苑中去了,途中我暗暗拉他的手,小声凑到他身边道:“你没反驳就是应了我,不要出尔反尔啊!” 苏喻微微蹙起眉,艰难道:“太子殿下若是不问,我不会主动去说便是。” 不多时,我们已走到书房,见过了谢时洵和清涵。 清涵不知道何时与苏喻感情那么深厚了,很是关切地询问了他的伤势,随后便亲自带他去房间休息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我与谢时洵。 谢时洵倚着宽椅,伸直了长腿,难得露出一派慵懒之意。 我一见到他,总是忍不住要笑, 见他冲我招了招手,我便连忙走过去挨着他的腿坐在地毯上。 谢时洵垂眸看向我,道:“见他一切安好,放心了?” 心知谢时洵会错了意,不过我也有些意外,道:“太子哥哥,你在意?” 谢时洵道:“不过一时有感罢了,苏喻为人清正,对你用情至深,我说过,这世上有人真心爱你,是极难求的事……” 我傻笑起来,一歪头枕上他的膝盖道:“那太子哥哥须得对我好些了。” 谢时洵在我额头上轻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苍白的俊美面容上一时令我看不透一丝情绪。 事实上,我若是足够自私,确实希望苏喻留在我身边。 当他是敌人的时候,是最棘手的那一个,但如今他站在我这边,我便有份“无论何时都有苏喻兜底”的轻松。 可惜我还是个正经人,这个想法刚闪过片刻,便被我忙不迭抛诸脑后了。 自从苏喻回了来,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之前为了躲开谢时洵和清涵等人去吸食阿芙蓉,每每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被抓到现行,但苏喻回来后,只需借着换药之名钻到他屋内,便可安心度过那段神志不清的时辰。 苏喻每每都表现的十分忧心忡忡,不过忧心太过,似乎又怕把我说急了,我会瞒着他自己私下使用阿芙蓉,反正到底也是由我去了。 这一日清涵来找谢时洵说些启程前往江南之事,两人正择着日子路线,我听着无趣,又算着阿芙蓉快要发作了,便去了苏喻屋中闲坐。 苏喻为我手腕换了药,有些欣慰地告诉我,我的右腕伤处已经痊愈了,今日起便可以简单动作。 我虽然已经习惯了右手残废的日子,不过失而复得也是好事一桩。 我一边与苏喻说着闲话,一边脱了衣服往他屋后的温泉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阿芙蓉用得久了,近来总觉得服用后浑身发冷,但上次在温泉中用过阿芙蓉后,我便觉得此处再适合不过。 至于苏喻,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还上过床的关系,他愿意似现在这般危襟正坐在池子边看我泡温泉,我是大无所谓的。 阿芙蓉发作时总让饱尝我锥心蚀骨之苦,不过此物若是服用下去,药效又总是令我神志飘忽,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极乐和极苦,原来只有一线之隔。 我倚着池壁,在水雾中餍足地阖上双眸,忽然想通了一事,道:“哎,你是不是怕我淹死自己啊……” 苏喻沉默片刻,道:“嗯,阿芙蓉致幻,服后神志不清,你说之前独自在温泉内服用过,我甚是后怕。” 我忍不住笑了笑,感叹苏喻真是天下第一可靠的人物。 这样胡乱想着,我翻身趴在池壁上,枕着臂弯发怔,更觉怡然自得。 苏喻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俯身蹲了下来,拿起浸湿的巾帕,那带着暖意的柔顺布料缓缓擦拭在我肩颈上。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令我很是受用,甚至懒洋洋地摊开手臂,露出几道暗红的鞭痕,鞭痕已然不疼了,就是遇到今日这般的日子便觉得冷,那冷是沁入骨中的一种酸疼,唯有他用这般温暖的巾帕拭过时,才能好过许多。 这样静谧的气氛中,我却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有人道:“回禀主人,隋公子和温大夫在后面沐浴。” 苏喻的动作一顿。 但是那声音忽远忽近,我疑心是自己幻听了,神志像是被打碎的瓷瓶,捡起这片,那片又丢了,我皱了皱眉,也就随它去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直到停在我面前。 “太……”苏喻刚道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半仰起头望去,却见那人伴着月辉星煜长身玉立在侧,眼睫微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啊……”我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又笑了。 我又趴了回去,仍旧笑着道:“完了,怎么越发像他了……” 见他不语,我也懒得管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他的下摆道:“不要停啊,再擦一下么!” 苏喻果然是不会拒绝我大部分要求的,他立了片刻,当真俯下身抓起巾帕,按在我肩上。 那巾帕缓缓拭过我的肩颈,又顺着后背滑了下去,这一次我更觉受用极了,忍不住呻吟出声,懒散地揶揄道:“苏喻苏喻,你这个人啊……就算不做官,不做大夫,哪怕做个搓澡师傅都能养活自己。” 过了许久,灵台一片空茫茫中,神志终于渐渐回笼。 我仍是有些犯懒着不愿起身,枕着手臂打了个哈欠,苏喻仍在我面前,腰间玉佩的流苏直垂到我眼前,我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抬手抓过那穗子捻着玩。 玩着玩着,我忽觉这玉佩眼熟得很,虽说苏喻身上的配饰我也多是见过的,但此物我明明记得不是他的,分明是—— 是那个人的! 我心头微震,缓缓仰起头向苏喻面上看去。 正对上一双不属于他的冰冷黑眸。 我顿时又惊又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道:难道阿芙蓉药效还未褪去? 我猛地摇了摇头,掬起一捧水往脸上一泼,抹了把脸,再向他看去,仍是那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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