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阁主。” 影三再次把帕子洗净,拧干,替他擦着头发,问道:“雨能从这里落下,是不是就证明,再往前走,就是出口了?” 陆展清偏头,朝冗长无比,看不到尽头的那一面看去,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他伸手握住影三的手腕,听着洞口处逐渐变大的雨声,道:“先往前走着吧。” 这洞口,连接着一条地道。 地道崎岖不平,转角甚多,好在这一路再也没什么眼球舌头的袭击,转过最后一道弯,进入一个洞窟时,两人面前骤然出现了一个祭坛。 两人脚步一顿。 这是最初,两人进来时的祭坛。 祭坛边缘的白玉已然消失不见,受重力影响,砸下来的祭坛四分五裂,砖石碎块,满地都是,只保留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不好。” 牵着影三的手骤然发紧,陆展清面色沉重:“符生一死,没了阵眼的墓室风水完全被破,原本生门的位置也遭到了破坏,我们现在,不知道被困在哪里。” “不能按照原来的方式去推断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影三心头一跳。 他看着陆展清落在祭坛上的目光,道:“是要召唤出,我们最初进来时,用四家之血通过的那个阵法吗?” “是。” 陆展清声音低沉难辨。 他盘膝而坐,双手成掌贴在祭坛上,将全身的内力尽数涌入,召唤着原先存在其上的阵法。 只要有了阵法,就有了生的希望。 破碎的祭坛泛起微弱到几不可见的光。 无休止的内力涌入,陆展清的脸色逐渐发白。 在陆展清内力即将亏空的一刻,刺眼的红芒遥遥而至。 联通外头的阵法将洞窟最上方的岩石撕裂,露出已然黄昏的天色。 大雨瓢泼而下。 这洞窟被侵蚀的严重,尤其是露在外头山体的位置,更是因为常年与地面接触,风霜雪雨,都一一经历着,早就千疮百孔。 外头积攒的暴雨一冲,被水浸润的岩体立刻就生出了一条裂缝,越来越多的水流,争先恐后地闯进来。 陆展清望着洞窟最上方那个狭窄又极高的阵法,心沉到了谷底。 洞窟是天然形成的,出口联通着外头,入口深埋地下,却因符生的死移位到了此地。 这一移,将原本横向的距离变成了上下的落差,从地面到洞窟出口,起码十丈,凭借一人的轻功,绝对无法上去。 外头的雨水在不断地灌入,凌乱而肆意地打在脸上。 陆展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只剩下小半块的红药子系在影三腰间。 “少阁主…?” 陆展清双臂环住他腰身,将腰间的带子紧了又紧,道:“你先拿着,一会儿要用起来方便。” 外头雨势猛烈,雨水带着黄泥砸在两人的头上,脸上,满身狼藉。 洞窟空旷而深,光秃秃的岩体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而上。 影三好像意识到什么,遥遥看着那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阵法,道:“少阁主,阵法是唯一的生路吗?” 陆展清动作僵了僵。 紧紧裹在身上湿透的黑衣衬得影三脸色愈发白,陆展清拨开他黏在鬓边滴着水的凌乱黑发,安抚道:“没事,我们一个个出去便是。” 影三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距离,沉默地低下了头。 两旁的岩体被冲刷而落,雨水无情地浇灌。 很快,堆积在洞穴里的雨水已经涨到了膝盖处。不断砸下的泥块碎屑让积水一往无前地上涌着。 耳边是暴虐的雨声,影三用膝盖蹬着水,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陆展清。 尽管陆展清在克制,影三还是发现了他因透支内力而微微发抖的脊背和肩头。 自上而下的脏水把陆展清浇了个透,几缕黑发贴在脖间,颓然地向下蔓延着水渍。 他脸色苍白,蹙着眉,眼睫毛压了水珠,不断地朝下滚动着,就连素来干净洁白的双手也都是一道又一道的泥印子。 影三低低地开口,带着浓烈的情绪:“少阁主。” “嗯?” 陆展清垂眸看他,一向冷冽的眸子每每看向他时,都带着些许的柔软。 影三心底一阵悸动。 他是那么喜欢陆展清看向他的眼神。 那么的喜欢,他的一切。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丈差不多33米,相当于十层楼那么高。感谢在2023-06-27 22:57:31~2023-06-29 00: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KY 4瓶;墨轩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死别 迎着陆展清的眼神,影三没由来地笑了。 积压的伤势像刀一样刮着皮肉,发抖的手甚至握不住无痕。 倾泻下来的暴雨砸在影三脸上,将视线模糊。 影三不避不擦,只在暴雨中大睁着眼,执拗地,看着陆展清。 他清楚的很,这般高度,必须借着一人的力,才能出去。 浑浊的雨水打进眼眶,影三眼角通红。 模糊与混沌中,影三又回想起自己见少阁主的第一面。 那时的他,是已经被影风门宣告为残次品的存在,参与了数十次影卫的挑选,都没有买家看上。若是这一次再无人挑选,他就会被永生永世关进轮回室里,成为里头的孤魂野鬼。 在影风门里的影三根本不怕死。 对终日挨饿挨打的他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 直到那天,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闻到了一阵香味。 影三不顾阻拦,顶着呵斥,冲到了那湖蓝色身影面前,抓住了他的下摆。 饿到极致的他,什么也顾不上,问出了最流利的一句话:“能给我吃一口吗?” 而陆展清柔声的一问,闯进了他的呼吸,他的血液。 “跟我走吗?” 这一问,就是八年。 影三傻傻地守着自以为无人知的蓬勃爱意,一守就是八年。 影卫生来就是要为主上付出一切的。 影三甘愿把所有生的机会都给少阁主,可是—— 生死关头,影三惊恐地发现,自己舍不得。 他不想死,他是如此珍惜着眼前的人,贪恋着他给自己的一切。 他想迫不及待地剖心自证,让陆展清看到他这一颗滚烫热切,痴慕到极致的心。 影三想,如果自己不是影卫,是不是可以痛哭流涕地乞求陆展清出去以后别忘了他,但他只是笑着,沙哑地开口:“我在,少阁主一定能出去的。” 祭坛上的最后一丝柔光被石板砸歪,跌进水中。 此时,昏天暗地的,什么也看不清。 “少阁主,我——” 那二字几欲冲出喉头,却被影三死死咽下。 他只是个影卫,没有资格向少阁主说喜欢。 何况,他还是个残次品。 “——我准备好了。” 一片黑暗中,陆展清突然抱住了他。 他的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影三柔韧的腰扼断。 “三三。” 滚烫的,喑哑的声音砸进心里。 水漫到了腰间,半封闭的洞窟仿佛是无边的苦海。 影三留恋地、虔诚地看了他一眼,身体骤然发力,压住全身的疼痛,提气跃在半空。 陆展清身形微动,向着同样的高度掠去。 两人肢体接触的一瞬间,陆展清极快地按住影三想取下红药子的手,调动了全身的内力朝着他的后腰猛地往上一推。 语调温柔,像陆展清怀抱里的温柔。 “这一次,我来护你。” 影三被陆展清的内力一抛,像只振翅的飞鸟一般,瞬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红药子触碰到阵法的一瞬间,他冲出了出口,落在了地面上。 外头风雨交加,银蛇狂舞。 影三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身子跌在泥水里,手脚并用地朝着洞口爬去。 暴雨带着不可一世的怒意,裹挟着泥土与山石,汹涌地涌入洞中。 影三头晕目眩,耳内一片轰鸣:“少阁主!” 他双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碎岩,看着那道在不断下坠的蓝影,呼吸停滞。 惊雷在怒吼,将整个山体震得闷闷作响,更多的裂缝在吼声中展露出来。 暴雨带着腥臭的黄泥水,瞬间就淹没了才出现的裂缝。山在动,地在晃,被挖空了的山体在缓缓地下沉着,地面上的水洼不断的地浮动着白色的泡。 雨太大了,影三的视线都被暴雨冲刷的模糊。 他死死地睁着双眼,在一片剧痛和模糊中,分明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被坠落下去的碎岩击中,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明念崖的古城墙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 那人带着面具,岿然不动地站在雨中,从手边的箭囊中抽出一只铁箭,放在了屹立在高墙上的大弓上,阴森森道:“小家伙,可让我好等。” 影二五单膝跪地,随身而侍。 此弓,极为巨大,弓身上画满了繁复的花纹,弓弦比寻常的弦要粗上好几倍。许是太久没用的原因,弓身和弦上都生出了铁锈。乍一看,都以为是年久失修,才摆放在这里的。 “看好了,对待敌人要一击必中。” 只见他缓缓拉动着那看起来已然腐蚀的弓弦,冒着寒光的箭头就对准了犹自不知的影三。 寒光熠熠的箭头下,弓弦接近拉满。 因为许久没拉开的原因,弓弦开始发出阵阵嗡鸣之声,抖落了在弦上的铁锈,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条接近三寸宽的极粗的弓弦,毫无光泽,却有着极为恐怖的韧劲。 这般劲韧的弓弦,特点就是张力大,爆发能力强。 铁箭在蓄势待发的弓弦上震动嗡鸣,将打落的暴雨一并震开。 影三转过头,双眼猩红地盯着那只直指自己的铁箭。 “嗡——” 刺耳的弓弦回弹声,铁箭以极快地速度朝着影三而来,几乎是瞬息,离影三近在咫尺。 生死一瞬,影三险之又险地就地一滚,避开这要命的箭头,连忙看去。 铁箭穿不过阵法,只深深地捅进阵法旁边的碎岩中,洞口在剧烈的摇晃,瓢泼的暴雨带着疾风卷起重重砂石,势如破竹般朝洞窟内砸去。 “少阁主——” 影三扒着洞口,看向洞窟深处微不可见的渺茫身影。 城墙上的那人嘲讽地笑了一声,五指张开,在弓弦上用力一抹,又一只铁箭便朝着影三迅疾而来。 影三猛地起身。 惊雷一瞬间炸响。 面对呼啸而至的铁箭,影三飞身而上,箭矢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脚上发力,灵巧地一蹬,操纵着铁箭方向的同时,不要命地,把掌心融化了红药子的抹在箭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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