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出了这些……”小女婢突然停手,目光掠过他显态臃肿的腰腹,望着慕洵稍显苍白的唇色,吸入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大人是不是……开始疼了……” 她小心地伸出手,想帮慕洵解开外袍,还未触及袍带便被慕洵拦下。 果不其然。 ---- 哦嚯
第62章 慕洵靠在这辆急备的马车上,座下垫子很薄,更无可以倚靠的位置,他只得微微仰靠在坚硬冰冷的木料上,尽量使腰间酸痛缓和一些,以免它变得更加尖锐。 皎月皱着眉头,一双杏眼里满是焦急,转头将马车门帘掀开一角,嘱咐车夫将马车行得稳些,回身问道:“何时开始的?大人怎么不同婢说?” “只是方才的一阵,你莫要太担心。”慕洵拨了拨颊边的碎发,提唇望向她:“兴许只是累着了,未必便到了时候。” 他唇色浅淡,眼角又有未尽的余红染着,仪着未整便匆匆出宫,如今又这般沉痛而归,整个人不消端详便露着满身的憔悴。 “婢怎么能不担心?”皎月话中委屈:“柳神医这几日都不在城里,大人若是出事,宫里那些御医又有几个能抛下皇嗣,一心只顾大人的身子……” 朝堂瞬息万变,永远不存在一劳永逸的定数。只是有些事,有些话,她身为无足轻重的小婢,不该明白,更不能多言。只是她常年跟在慕洵身边,既能识得句读,便没有全然一副天真烂漫的道理。 “皎月。”慕洵听清她话中意思,心绪沉杂,因此只是止了她的话,并无多言。 他拂起窗帘,见马车离宫门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由是心间一息长叹,视线顺帘旁珠串滑落下去,正落于掌中的那封遗笺上。 既是要他独览,便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 函面字迹沉稳,多见蒋泉风范,虽然稍显稚嫩,却更添几分少年蓬勃朝气,实在是漂亮的师承。 慕洵直起身,将那小心折起的信纸抽出,尚未展开,便瞧见纸后染出星点的墨痕来,触摸上去,只觉纸面粗糙,边沿更有裁剪的痕迹。 “这是……毛边纸?”皎月微微张大眼睛,竟从未见过这坊间孩童习字时所用的纸面,不自禁便要去看那纸后透出的墨迹。哪道慕洵将那纸背一遮,摇头默示她勿要再望。 小女婢知道逾了规矩,便不再打扰慕洵看笺,收回视线,只在行车颠簸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大人并非舒适的体态,手中帕子攥了又攥。 不过是薄薄几页纸笺,纸面粗劣,又由那看着便不大机敏的少年听录下笔,却也不知慕洵缘何看了这样久。 久到马车停驻于皇宫门外,原本见晴化雪的正午天色又蒙上一层忧愁的云翳,疏松的雪面打眼瞧不出异样,却彻彻底底结上了一层僵硬的冰壳,漫山遍野地布在楼沿殿顶之上,像铺天盖地的白绫缟素,蒙住皇城的心面。 “大人……”皎月忽觉异样,余光瞧见那信纸颤动不止,抬眼望去,但见慕洵神色悲凄,眼中酝着满眶的痛色,随睫羽颤动凝汇,落下一珠透苦的清泪来。他的脸色愈见的白了,随泪坠下的,还有额前颊边的数颗滚滚骇人的汗珠。 “大人……大人且候,婢便去请御医来,大人在此稍耐一会儿……”皎月几乎不忍视他,抓开帘子便要跃下车去。 “皎月……”慕洵有些失力,只弱着声唤她:“去将我案下密函取来。” “大人!大人且在此……”她执意拒下,眼见慕洵面露恳求之色,小女婢心尖泛软,却有如受了绵长难尽的针刑,时时刮蹭在心壁上,只得背过面去,哽咽道:“是。” 待皎月出了车,马车门帘急动,升落间掩住一声难辨的闷音。 片刻后,车内传出“来人”二字,恭候许久的内侍立刻躬腰,将车下的阶子摆正,问到:“大人去哪?” 内侍刚一抬眼,便瞧见一只修长的手拂起门帘,车中人甫一露面,便让他没来由得怔了一步。 慕洵身量本不算低,如今长罩深袍站在满周白雪之中,驻足望向宫门之内至高至重的一座座宫殿,静立不语。尽管体况如斯,在他垂眸望向眼前小厮之时,还是令这小内侍感到一种无言的威压。 小内侍见他冠发微乱,细碎的墨丝随寒风猎猎翻舞,眸中意感,正如这浑天满地的银霜,无瑕绝秀,却令人隐隐生寒。 内侍当值许久,此一时,竟觉与他从未得见。 他不由感到一阵胆怯,只想尽快领这位左相进宫去,即刻躬腰垂首,低声再问道:“大人要去哪?” 慕洵目不斜视,望着那扇深红的重门,声音平稳而清亮: “面圣。” ---- 本来说17号多写点发,竟然提前更了,明天考完后天就要出发实习,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先写了一点发上来,比较水,大家担待。实习的时候应该会稳定更新,具体频率咱们届时再说!
第63章 (正式准备生了) 宫门重重,领路通传的小太监们交接过几手,在相似的宫墙里绕过了十几道弯处,他们脚下成千上万的地砖重复延伸,堆叠着几千年看不见的印痕。 直至慕洵走到御书房院门外的阶梯之上,方得贵“唉呀”一声,搭着他的拂尘恭上前来:“慕大人总算回来了,陛下正候着呢。”说着便挥手屏退了那领路而来的小厮,躬着腰请慕洵入院。 “凡矜!”陆戟原在书房内徘徊踱步,一听到方得贵的声音,立刻便大步迎出来,张开双臂,将慕洵揽入怀中,俯身拥住:“回来便好。” 慕洵没有动作,有些僵硬地被他圈着。厚重的裘领将他包得很严实,披风顺滑贵重,柔软却结实地垂出他满身的清俊风骨,唯有身前顶出的一道弧线,饱满而突兀地呈着那些不曾言说的辛苦,满是实诚地顶贴在陆戟身上,让他的动作不得不添上三分小心。 “蒋泉之事我已知道了,他已是耳顺之年,德高望重,虽在世上鳏独无亲,孤零踽踽,但有深恩忠仆,忘年知交。人之至此,也算得善终了……”陆戟靠近他的耳畔,声音郑重而用情:“朕知你痛心,他虽无师衔,却时时眷注你我,你视他如长,朕又何尝不是……” “蒋尚书待洵如亲,岂止一个长字……”慕洵话说得轻,却全然未有同陆戟抒怀的意思。 陆戟未料到他如此态度,稍松了怀臂与他相视,却见慕洵眼眶微红,唇角似抑非扬,鬓边虚生了些薄汗,一副不欲再言的模样。 他向四下一顾,只觉慕洵过于哑忍,哀恸难抒,话中不免带了几分引咎自怨的意味。陆戟捏着他堪堪一握的身骨,更是心生痛惜:“天寒,凡矜随我进去歇会儿罢。” 御书房的炭炉生得不算暖,在这化雪的日子里,更渗着一种乍暖还寒的透骨冷意,很不令人舒适。陆戟大约是年轻气旺,长久静待在这半寒的御书房里也未感寒凉,身边近侍的方得贵倒是隔着衣裳直哆嗦,大约是实在耐不住了,方在半个时辰前便自请去院里候着慕相,在院中廊前来回踱步,好让身子暖和一些。这会儿慕洵来了,陆戟见他厚裘大氅的披着,这才吩咐奉茶的小太监去多端两只银炭炉子来,又命方得贵搬来靠椅给他的丞相坐。 陆戟回案后坐下,见慕洵仍站在房中空处,后退半步,避开侍女解开披风系带的手,突然举平双臂,跪膝拱手,向他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凡矜这是做什么?”陆戟眉心一锁,起身只听得一卷信筒落地,带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声响。 “敢问陛下,北方灾情究竟如何?” “北边……”陆戟斜眸瞟了一眼地上散乱的折子信筒,一面上前将慕洵扶起,一面叹道:“北边的事情我自能处理好,凡矜当初不是说全权交由我了?你如今辛苦,还是少劳……” “微臣何时说过?”慕洵断下他的话,随即便觉不妥,只得缓息道:“北境如此灾情,便是先皇在位时也未曾见过。天灾不比人祸,战事流亡是他国异帮之恨,而雨雪旱涝、地震风霜,皆由天起,百姓无怪他人,便只能信君、信神、信将他们与天地山川勾连而生的天子,君主赈灾得当,民生复兴,便是上苍垂怜,君主恩泽;反之,人怨难平,民心动摇,便是天威震荡,君王昏聩。天灾本就无情,何况如今……”慕洵话未说完,面色更白了几分,转目望向地上那小小一卷筒信,垂首叹过一息:“陛下是断定,臣只知文经书礼,而不识得这装塘报的信筒吗?还是陛下认为,微臣如今身重力薄、精力不济,当不起这相位了?” “朕自是信你,可凡矜你信朕吗?”陆戟自知瞒不过他,原只想着将这边境军情灾境处理好,慕洵身子轻便以后,便让他瞧瞧自己如今的励精图治,当不负他,亦不负天下臣民的期望,可未曾想他知道的这样早,又是这般恰不逢时。 “礼部侍郎刘柯的奏疏,还请陛下予臣一观。”慕洵并不答他问话,只是语调克制地请观。 陆戟看着他,目光仍是温情:“凡矜莫要过问此时了,朕自有打算。” “臣方从蒋泉府中来,蒋尚书临终之际,尚留遗信以北境战事相问陛下。”慕洵直视于他,眉心很紧:“陛下就没有什么要对臣说的?赈灾后续,北边军况的折子?支吾难言,形同虚设的内议?那几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微臣亲手提拔的臣子伙同陛下一起做戏给臣看,当真是把微臣视作不得干政的后宫之人了?” “只是朕心疼你,他们奉命作陪罢了,哪里干他们的事。今日如此奔波,凡矜想必累得很,不如同朕用些茶点?”陆戟少同他自称为朕,每有用时,或是私下亲昵戏弄,或是望他收起些强板着的长辈姿态,或是那一板一眼的君臣规矩。 “微臣僭越了。”慕洵随手一揖,径自走向皇帝书案,抄起桌角远处成摞奏章的顶上一封新折子,正是刘柯所奏,再视其下,仍是刘柯的奏本。 不难想象,这位礼部侍郎谏官似的进言上奏,定不是寻常事态。 慕洵立于案桌旁,翻开奏疏细看。陆戟此时并未上前,只凝视着他愈发紧促的眉心和颊边垒落的汗珠,面色实在不好。 不出片刻,慕洵抬起眸子,眸中讶异,好似从未见过陆戟一般。他张了张口,却似乎只是咽入两口寒风,一时发不出声来。 陆戟只觉慕洵身子不稳,见他按了一只手掌撑在案桌上,腰背微躬,厚氅下仍实实见着鼓隆,自己却人像是被钉着一般,不得动弹。 “陛下当真是……荒……唐……”慕洵似是气急,牙冠狠咬,息声紧促深乱,却是一字字的发虚。 只听“啪嗒”一声,奏折应声而落,慕洵发出一阵难耐的呻吟,紧捂腹底,再无力撑桌,缓缓跪跌下去。 “凡矜!!!”陆戟大喊:“来人!快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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