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瞧着不算大,二人听了陈御医的嘱咐,真正走动起来,倒也不如想象那般容易。 慕洵本就是男子,尽管清瘦些,却还是高挑颀长,加上腰腹上的重量,姑娘家总还是扶不稳的,因而便是皎月不愿将自家大人交给记忆当中冒失缠人的小皇帝搀着,却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她心思细,视慕洵如兄长,所以总能在旁处对慕洵照顾周到些。 开始还算轻松,二人仍和散步似的,将北境军情谈得更透了一些,甚至在领兵数量和边关部署上做了详尽的计划安排。二人走走停停,时而坐在团凳上暂歇一会儿,将计划付诸笔墨,并拟了一封予以张继的授命文书,以防陆戟亲征计划有变,他便可以自行出征。 大约转过大半个时辰,慕洵疼得时候长了些,脚下没什么力气,每走一步都牵着腰骶,疼得人发麻。纵是他这般安静的性子,却也未曾有过这般空疼而无趣的耗着,禁不住嘟囔道:“……有这时候,不若多看两封折子来得好……” 陆戟听他如此说,倒也无奈,只得好言宽慰着:“方才疼得都站不住,怎么这会儿就想着国务政事,凡矜当真是朕的好臂膀。” 申时过半,慕洵疼得厉害起来,纵使他再克制敛忍,那痛楚来时还是逼得他躬身发颤,鼻息紧促深重,任何一次的挛缩都赠予他一片冰凿霜打般的灾难,甚至有那么两次,他不顾礼教地狠狠勾住陆戟的后颈,像一只孱弱的幼猫那样,用尽全力地抓住救命之物,他护住自己依旧浑挺挺的腹部,噎着满腔的痛,难耐地往地上跌落。 慕洵走不动了。他躺在床榻上,不再感到变得舒服。腰胯疼得发木,纵使皎月贴心的为他在腿间夹了软枕,可那处还是疼。间隙中进了些水,还未咽下便疼得发呕,冷汗浸湿了身下的软垫,如墨的长发松松系着,贴在颊边道道见了绺。 最难受的还是那形如莲瓣半扣的胎腹,他一人承着两份挣动,抵了两倍愈发见强的缩意,绞时如白绫紧缚,拧时似狂掌捏束,便是强打着十二分的耐心忍性也经不起那惊涛洪流拍在他血肉筑出的温床上。 慕洵疼得一阵阵发昏,只剩死抵牙关的余力。 天色渐暗,陈安诚惶诚恐地查了几次,只说还等等,再等等,莫要心急之类的。 陆戟实在看不下去他那畏缩模样,心中具是恼意,忍不住威胁道:“陈御医若是没有法子,朕倒也想叫你家里人去旁处疼疼看。” 陈安吓得直要跪,慌乱之中攥着袖口摸出一份软趴趴的物件出来,他垂眼一瞄—— 正是今早出门时那小药侍送来的锦囊。 可保他“性命无虞”的锦囊。 他借配药之名逃至屏外,打开那金线锦囊。 锦囊里藏着一卷纸条,上见寥寥小字: “天祚衰微,龙嗣为重。” 陈安心口一沉,沉思片刻后,将笔下药方添过几笔,而后沉下脑袋,用双手奉予皎月。 ---- 朋友们,先来一章,以防今天又没更新……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一秒三百字的理想和一小时磨磨唧唧三百字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慕大人生娃进度(0/2)
第66章 太阳落山之际,一碗深浓的汤药捧在皎月手里,取、煎、盛、送,一切皆由她手,这催产汤药事关慕洵身体,她不愿假手他人。 陆戟接过药碗,里头深褐的苦涩扑面而来,闻得他眉心一皱。 “没有多的吗?这样浓的气味,他恐怕要呕。” 皎月摇了摇头:“御医嘱我煎得浓些,大人方能少受些罪,若大人用不进,只能重煎。” 陆戟望着那药汁,用玉勺舀了一底,抿在口中,苦得直呛:“咳、咳咳……这药朕尚不能饮,叫他如何咽?” “……我能咽,”慕洵托着腹底,慢慢将自己撑坐起来,他晕得厉害,只得靠在床柱上阖眸缓了一阵,方才睁开眼睛:“良药苦口,我也愿能快些……陛下将药给我吧。” 他说的气喘,想是身上余着疼劲儿,面上又苍白,手掌更是不避二人视线,舒缓而虚弱地揉在腹上,任由肚子兀自高着,掌心过处,捧出圆满饱实的一道形状,全然不见那副抵劲逞强的模样。 陆戟和皎月都知道,像他这样薄面的人,只怕是已经撑忍到极致了。 慕洵接了递来的那碗东西,不待酿出任何犹豫之态,仰颈灌下,喉骨连滚几道,只管强止住鼻息、拧着眉心往下压。 大约有三四息的时候,慕洵忍得激泪,眼眶难耐的红着,喉间仿佛抵着一杆尖刀,要将他饮下的浓液剜出来。 又过片刻,腹中翻腾起来,他硬压不住,还是呕了一口,疼得翻进床里,攥着锦被直想往腹中按。 陆戟瞧着实在难受,俯下身揉着他僵了劲的腰胯,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几句“别疼,都乖些,对不起”之类的话。他也知道这话无甚用处,只宽慰他自己罢了。 若说慕洵之前的疼法是拳脚之罪,那饮药之后的疼法便是以山石剁肉,以火油烹身,是食明炭、饮熔铁,是万千地鬼,跺踏其腹,百丈天绫,缚灭隆痕。 阵阵挛劲化如绞绳利刃,只是那绞绳非绞,却是缠在他腹上绕做几道,一刻无歇的顺着绳印紧扎狠拧;利刃非砍,却用最利的刃面轮翻刮剜在他血肉模糊的腹内,刃绳交触之际,二者便发出一道濡湿的血音,审讯他这分明贪婪的妄念之人。 他渴慕做个忠君之臣,渴慕看着幼子长大成人,渴慕同陆子峣共相白首…… 他怎会像那泯情灭心的纸上君子一般,永远担大义,永远为天下,永远做史书上无欲无情、无怨无求的纯臣呢? 若是他不贪婪、无私心,他怎会同陆子峣穿上绛红的喜袍,共拜宗祠,同饮游春? 若是他不希冀,无欲念,他怎会甘受如今这般坠身的苦楚,屈于窄榻,灭弃光华? “呃————!!!” 慕洵突然蜷缩得极狠,他把脸埋在软枕里,难以自抑地痛哼撕吟,双手抱托在身前,将腹底的衣料攥皱抻紧,身体翻覆苦挣,几乎要伏趴下去,只为狠狠桎梏那不堪忍受的磨难。 “慕洵!” 陆戟惊呼他的名字,全未料到药效来得这样快,疼得慕洵这样狠。不过短短一柱细香的时间,慕洵翻覆作苦,挣扎不能,再不堪忍的痉挛剧痛一阵高过一阵,将他清亮温和的嗓音揉磨碾斩,苦泄着一道道喑哑。 他俯身掰动慕洵的肩膀,将干燥宽大的手掌垫在慕洵受压的腰腹下,眉宇间俱是惶急:“凡矜,别压着肚子,别弄伤自己……”他语声温柔,却有明显的颤音。 “大人……大人出了好多冷汗……”皎月用帕子沾着慕洵的侧额和后颈,他将脸埋得太深,腹中苦难折磨得他吟声颤抖。女婢苦皱着眉,一双杏眼眼看便要落泪:“大人为何会如此难受……陛下,您救救大人……” “他此前也如这般吗?”陆戟一面捉着慕洵按腹的手,一面用托着的掌腹帮他揉摩腹底,只觉得自己正摩挲着一团青玉石,硬的不像话:“清儿那时也这样痛吗……” 皎月慌忙摇头,眼睛却一刻未离慕洵:“大人再痛,也绝不肯累及旁人,何况是与陛下的孩子……大人?!” 吟声突然中断,慕洵再没力气,被陆戟未及收回的力道掰着,近乎跌落地翻躺在床榻上。 “……呃……”他低喘着,鼻息发紧,眉心拧得厉害,扶托在腹底的手掌指尖发白。 陆戟倾身拂去他额角湿透的碎发,拉过一角锦被轻覆在慕洵腹上,盖过他匀称修长的双腿,轻声道:“要不要进些水?” “……陛下……”慕洵面色苍白,喉音发哑,尽力咽下气息中浮出的喘音:“让陈安来,我呃……我怕是……” 他说不出“破水”二字,只觉身下有异,涌着一阵潮漉。 “陈安!” 陆戟高声一喊,只听暖阁素屏外木制阁门“啪”得一声,似是被人用力撞开。一阵匆忙脚步踏进来的却不是陈安,而是一位布衣男子。 “……柳公子!将军!”皎月恰在屏外换取干净巾帕,一被那门响惊得回身,抬眼便瞧见柳枫风尘仆仆地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身着软甲的将军张继。 “慕洵现是如何了?疼了多长……”他一面拎着医箱穿过屏风,一面向皎月询问情况,入眼瞬间,便是陆戟长袖遮于榻前,目如利刃的神色。 见是柳枫,陆戟顷刻收回了臂,面色稍缓,几乎舒了口气:“回来得好……” 以方才那破门声响,即便不是歹人,行宁错毋留的规矩亦无可厚非。陆戟不是弥天圣人,眼下慕洵身弱,屋中亦无利器,狠戾行事未必不是稳妥。 可见到来人,他万般狠怒尽消弭,心下甚至生出几分万幸之意。 “陛下还请让一让。”说话时柳枫草一推手,算是向他揖礼。 他放下医箱,搬了楠木团凳坐到床边,手指叩在慕洵腕上,眉心徒然一皱。见慕洵有意起身,柳神医伸手便按下了他的肩膀。 “你脉象不对,先别动身。”柳枫掀起他身上浅覆的被褥,只刹那间,他神色一凛,转身骇然怒道:“你们给他用了什么?!” 皎月见他神色愠怒,忙解释道:“大人疼了一日,陈御医说拖不得了,便开了催产的方子,是婢亲去煎的。” “你说是……催产方子?”柳枫听了她的话,似是有些发昏,他扶额定了定神,放缓语气问慕洵道:“慕洵,你老实答我,腹痛时还能强耐得住吗?若我在腹上施针,你能保不碰及针位,不伤己身吗?” 慕洵虽苍白着面,神思不济,可听他作此一问,心下也大抵有了论断,只得将眉间微微蹙起,阖目摇了摇头。 “我便知道……”柳枫皱眉生叹,从襟中摸出一方布包来,摊在手里,是一包银针。 他坐至床沿,净了手,一面将针具当烛燎过,一面吩咐陆戟:“若他再疼起来,须得按紧了,切莫他挣扎破了针位,如不若此……”柳枫抬眼看向那龙纹黄袍,目光如刃,眸中隐见怨怼之色,却依然语声郑重: “只怕陛下悔之将晚。” 陆戟对着他的眸子,剑眉生皱,当即上前将那锦被揭起,只一眼,面色瞬及沉了,转头朝外怒道:“陈安呢?给朕抓过来!” 他俯下身,又换一副温和的面相,将手覆在慕洵高耸的腹上,缓缓抚挲,只愿里头的小家伙能歇歇劲,少给他们的生身之人增添辛苦。 他微微抬头,对上慕洵锋芒沉敛的眸子,只觉得那双虚弱憔悴的眼眸下,始终明着一盏幽灯,照的人恍恍惚惚,甘于沉溺:“放心吧,凡矜,你们不会有事的。” 慕洵提了提唇角,大抵是想宽慰于他,可瞬及发出的,却是一阵强忍不及的低吟。 “凡矜!”陆戟只觉掌下一阵挛紧,慕洵隆若凝露般的胎腹徒然缩得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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