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 浮生镜的画面,完全不是人间。 画面中弟子都会御剑飞行,包括太傅,他也会法术,与现在沦为人臣并不相同。 俨然是两世。 太傅是什么,怎么会拥有前世的记忆? 是同他一样可以怪物,还是……神仙? 他将伸进水盆的手抽出来,随手抽了条帕子擦净指缝的血,扔进了水里。 脸色青白,动作却干脆利落。 疯,又彻底。 他又回到男人塌前,手指熟稔的拨弄对方的额头边际发丝,垂着眼睛,眼神无比缱绻。 “太傅,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去你。” “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发白的冰凉指腹抚弄男人的眉毛,又点过对方的鼻梁。 太傅的鼻骨优越,高挺又笔直,真是令人喜欢。 他试图去碰那方薄唇,却伸出手指后,抖了一下就收回来。 又忽的,他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太傅昏睡着,他不会知道的…… 相墨想。 他吻上那微微浅粉的下唇,本身是只想碰了一下,却痴缠迷恋的去吸-吮,饥渴难耐的仿佛饿狼。 男人似乎感受到什么,发出表达不舒服的鼻音,“嗯……” 细微的声音在耳朵炸开,相墨猛的惊醒,从伏着的被褥上弹出,站起身来,手脚无处放的局促,心跳的快要蹦出胸口,脸上一片异样的潮红。 扑通,扑通…… 这样大逆不道! 对自己的老师,这是前无古人的过分的僭越。 逾矩。 放肆。 荒诞。 他忽然发现,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竟然从未消却,只是在这两年里暂时隐藏起来。 它为自己找个了光明正大的藉口——孺慕师长之情。 简直是自欺欺人。 他喜欢太傅,是情人之间的喜欢,不是亲情,不是师恩,是……爱情。 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对太傅的占有欲远超从前其他心怡的物件或在乎的人,只想让太傅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哪怕用哄骗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的也要将其圈进自己的领地,像是丛林里的兽类。 可他一直不敢承认,他爱着段轻舟。 他觉得自己应该恨段轻舟的,对方把他当做另一个的替代品,屡次三番的骗他真心。 可他做出吻这个动作后,就彻底无法自我蒙骗了。 又思及旁的,忽然觉得自己果然不正常。 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一个被废的太子,爱上了自己的太傅,他是个变态,非但有断袖癖好,还妄图辱没恩师。 典型的忘恩负义,白眼狼。 可他能怎么办呢?只要看见太傅,他就心跳加快、不能自已。 爱上太傅,到底是爱有一个人给自己温暖还是爱一个人做自己成长的引路人,亦或是爱的是他那份成熟和处事不惊的淡漠…… 他不得而知。 只知道他想要段轻舟。 只要的段轻舟,就好。 …… 段轻舟醒来,相墨会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端药给他。 他嫌苦,不愿意吃。 相墨便会寻找当地的甜糖让他含在嘴里,减少苦味。 与方书年太像了。 他有时候就觉得,相墨就是小徒弟方书年的转世。 可清醒了,又觉得荒诞滑稽。 青年一身军师玄服,端来补血的药枣粥,几乎是捧到他面前,“太傅,喝粥了。” “怎么又是这个?”段轻舟皱眉,“连喝很久了。我真不喜欢这枣粥的味道,殿下别再弄了。” “二王兄送来的,说是补血很有效,太傅还是听劝喝了吧。” 段轻舟忍着腹中欲吐的感觉,捏着鼻子喝了几口。 相墨给他提供了水。 段轻舟看着青年好一会儿,忽然笑着说:“殿下这般侍候,臣下要如何报答才好?” 相墨抿唇,漆黑的眼珠里映出男人的笑意。报答?自己欠太傅的,远不止这点侍奉…… “太傅为何总想着与我撇得那么清?那太傅从前对我的好,也想着需要我报答吗?”他近乎偏执的问。 “你是君,我是臣。” “臣对君,怎么好都不为过,职责所在。” “那么多的王子,太傅为什么只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选我?”他终于问出来了,积攒多年的问题。 “因为…” 这问题难不住段轻舟,他早就自成一套话术,练的炉火纯青,“……初次见面殿下隐忍不发,臣觉得殿下是能成大事的人。又加之天意这种东西,便钟意培养殿下成为仁君。” “嗯。”相墨只是微微点了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知道男人在骗他。 他又说,“那太傅便答应我一件事吧,以后等我需要了再兑现。” “好。”段轻舟点头倒干脆利索。 索性不过一件事而已。 几即使青年如今已经同他一样高大,在他眼里也永远是孩子,且相墨也听过他的话,严格意义上是他唯一的学生。 学生对老师能有什么过分要求? 除却从前青年当将领时暴露出对百姓的冷漠和劣根性,他都能忍受。 相墨一听他答应了,脸色缓和了不少,“自从那场狩猎后,我一直想问太傅一些问题,可没能与太傅相见。直到重逢,太傅却拒我于千里之外,对我冷淡无比,就没敢询问……” 段轻舟将粥喝完,又饮了水。 听到这话,无比诧异。 相墨竟有问题问自己,还不敢问,憋了那么久。似乎,又是那个他初次见面时的内敛敏感的少年了。 他只说:“但问无妨。” “太傅与国师是旧相识?” 段轻舟迟疑一瞬,随后承认了,“嗯……对,算是。” “他与我母亲的私情是否属实?” 男人摇摇头,诚恳回答,“这我不清楚。” 相墨盯着他的双眼,说出最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国师云诞为什么那么痛恨我,骂我是灾星?他说太傅来这里身怀任务,又是什么?” “……他说的假话,不用信。” 段轻舟不再直面回答他。 有些事,六殿下不应该知道。 相墨垂下眼睑,将目光移到那碗喝了没多少的红枣粥,眉宇间寒意掠过一刹那,又被藏的干干净净,“太傅,说的是实话?” 段轻舟:“我累了,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并无,太傅躺下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相墨端着碗盘走出营帐,转身将那碗粥倒进池子里。 不一会儿,水中陆陆续续浮上来几只死鱼。 呵。 自己端的就不要,一听是相景玉送的粥,即使难喝也得喝下去是吧? 太傅,你怎么这么让人恨呢? 那就别怪我对你狠了,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谁让你说好把我放在第一位,却又同相景玉勾搭在一起呢! 相墨看着自己右手腕子狰狞疤痕,那里皮下像是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在爬行。 时不时的凸起,要挣脱皮肤的桎梏。 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低低的笑声从喉咙底压出来,“不知道,这蛊虫能不能讨太傅欢心呢……”
第六十一章 离开 青年分明是在笑,眼里却冰冷没有一分笑意。 …… 十五日,漆黑的夜幕中一轮明晃晃的月。 段轻舟伤口反复发炎,又昏睡了很久。迷迷糊糊的醒来,坐起来,胸口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榻后,身上穿着的亵衣单薄,他披上外衣,扯着伤口了,眉头一下子皱紧。 捂着心口,缓慢的走出营帐。 偌大的军营中竟然无人值守。 蹊跷至极。 他又掀开了好多营帐,都空空荡荡,绕到主营去,却在接近时听到轻微的声音,像是什么闷闷撞击的声音。 一路上没有动静,越走近主营,他心里就有种不安。 许久,没听见其他什么声音,可那轻轻撞击声还是断断续续的,没停。 段轻舟踱步好久,觉得怪异,最后掀开营帐去看。 却看见了他这一年来见过最骇人的场面。 满地狼藉的营帐里,一个双眼猩红布满血丝的男人披头散发被捆在一张狭窄的凳子上,他整张脸都呈现一种浮肿的紫色,满是血的嘴张大,里面血糊糊一片,涎液混着血一起流淌在下巴上,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段轻舟被骇的脸色微白,眼中震颤。不为别的,只因为这男人的脸他再熟悉不过——平阳侯! 怎么会? 他慌忙进去想为平阳侯松绑,平阳侯听到他的脚步声,突然陷入狂躁状态,椅子撞击地面的声音更清晰。 他已经没有神志,认不出段轻舟。 头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嘴巴几乎要贴着肩膀上的软甲,张开口脖子猛的向前伸,几乎要咬他,血和唾液流出来。 他猛的后退,才没被面前这个几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曾经一方侯王咬到。 平阳侯已经彻底疯了。 像中了疯病的狗。 段轻舟靠远了,仔细观察他,猛的发现他的脖子上缠绕着青黑色的纹路,像是中了什么毒。 他脑海中有什么迅速闪过,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蛊毒! 这些黑色的纹路似乎在蛄蛹着,像是一张吞噬人意志的巨大黑网。 平阳侯微微挑开的袖口上,已经爬满了黑纹,可见这是从下往上延伸的。 这些黑线一点点攀爬,直到把一个活人吸附致死。 何其残忍!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相墨。 相墨会使用蛊虫,不单是他母亲姜王后传承,还有他自己对这方面独有的天赋异禀。 可以杀人于无形,却也要用养蛊人的血喂养,害人害己,无比阴毒。 可相墨答应过他,再也不启用这种阴毒之物,他应该相信他。 再者相墨需要依靠平阳侯才能活下去,若他愚蠢到杀了平阳侯取而代之,那剩下将士们怎么会同意? 必然群起而攻之。 平阳侯还有个力大如山迅猛如雷的偏将,怎么能被轻而易举的下毒? 而且主将死后偏将继任,总之轮不到相墨当统领。 将士们也不会认可一个负伤残疾的领导者。 况且,相墨自从负伤后便去了那股令他不喜的强势,挫去了傲气,不再嗜杀和漠视人命,能够沉下心来积淀,又回归从前的模样。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改邪归正最值得赞扬,六殿下在他心中便是这般。 他自然不相信,平阳侯身上的毒是六殿下放的。 段轻舟心想,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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