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墨看着男人身体下意识的抗拒的动作,眼神暗沉下去,带着一种阴测测的意味,“太傅曾说墨变了,太傅自己何尝不是?” “从前太傅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如今是觉得,墨彻底不如二王兄了吗?”身穿甲胄的青年俯下身,扣住坐在军师椅上的男人肩膀,阴影黑压压的将男人盖住。 “太傅,怎么不说话?” 感觉到青年粗糙的手划过他的脖颈和耳垂,段轻舟起了一身鸡皮,整个人僵硬无比。
第五十八章 腿伤 压着声音轻呵斥,“殿下!” “太傅明明说过我是最重要的,为什么现在这么排斥我?是因为不愿意继续陪在我身边了吗?还是因为有了比我更好的相景玉?” 相墨的语气是那样的柔情蜜意,可手却掐住了男人修长的脖子,眼底一片阴狠。 段轻舟只觉得他这句话非常怪,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直觉的不应该。 一个学生,不该对老师说这样的话。 他攥住青年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他手指掰开,起身退开一步,直视对方的双眼。 目光直戳人心,“现在的殿下让臣觉得陌生,怎能如从前?” “殿下难道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与二王子有什么关系吗?不顾百姓的是殿下,杀人不眨眼般残忍的也是殿下,怎么反而说臣疏远殿下是因为二王子?” “臣明说,即使没有二王子,殿下成了如今的模样,臣也无法再以从前心对待殿下了!” 这话把相墨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来。 他整张脸都因恼怒而涨的通红,被掰开的手攥紧成拳在双腿两侧,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他善妒,总会寻理由威胁太傅,但他也清楚,闹成现在这幅样子是他自己选择的后果。 他并不后悔。 他已经没必要再让太傅看那个虚假的自己,他现在拥有比太傅还要高的权力,只需一步步让权力扩大,大到太傅无法对他反抗、无法拿开他的手。 他所恼怒的,只是痛点被戳,太傅竟然说即使没有二王兄他和自己也不会回到从前! 怎么会呢? 他都已经接受自己是个替代品,太傅竟然不要他了…… 怎么能这样! 对他太不公平了! 他从前战战兢兢害怕被抛弃,伏低做小像个可怜虫。太傅说一,他绝不做二。 太傅不许他再用蛊虫,他就不用。 太傅劝他宽仁,他便致力成为这样的人。 可现实是,他不用蛊虫,报仇艰难,护己不易;宽以待人,不再杀生,却屡次被逼上绝路。 乱世里,善良是蠢货的做法,唯有权力能让他获得想要的一切。 想要讨好太傅,好容易得到一点垂怜,却发现那些温暖都是源于另一个。 相墨嘲讽的发现,自己兜兜转转这么久,竟然一无所有。 想要的没有得到,得到的都在慢慢失去。 “可怜。” “可悲呐!” 脑海中那魔物的声音又响起来,嘲笑他,讽刺他,极尽挖苦。 “瞧瞧,你那好太傅,从前对你那么好,一发现你不是他想要的样子,立刻就对你冷脸,啧啧啧……” 相墨白皙脸皮都因忍怒而涨红,在心里呵斥他,“闭嘴,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魔物的声音一瞬间冷下来,“呵,能活到今天你靠谁?你以为就凭你哪点军事头脑,能当上将军?” “过河拆桥?” “我既然有能力让你上位,就能把你弄下来。一无所有的感觉可是不好过呢!” 相墨咬牙切齿,在心里回答,“我知道。” “你可别忘了,还欠着我要杀一千个人呢,一千条心脉精血,我很期待。”那魔物也将音色高扬,又开始蛊惑他。 青年看着男人的脸,用一种低哑的声音挤出一句话来,几乎要将他的脸盯出窟窿,“太傅,你今日的话我会一直记着。” 随后,便气愤离去。 …… 次月,腊冬。 寒风萧瑟,漠北黄沙像刀子一样刮着人脸,呼吸都是冷的,冻的人鼻尖通红。 将士们穿戴战甲,抄小路贴着石壁迅速挪动,移到山顶口端。 此番平阳侯提议,安排相墨同麒麟营里应外合,想一举攻下漠城。 漠城是齐国边界城池,环山为天然屏障,守城城楼建在山顶,易守难攻的地势。 平阳侯指派麒麟营在外攻城,相墨带领一万步兵绕山伏击。 要段轻舟做指挥,在营帐内与军师商议路线和方略。 原本如此安排,应能有几分胜算。 可相墨带领那队步兵遭齐方埋伏,对方早已料到平阳侯会与麒麟营合作,先下一盘棋,请君入瓮。 紧急军情送到营帐——“报!” 跑回来的通信兵浑身是伤,满脸血污和泥雪,气喘吁吁的单膝跪地抱拳请示。 披着狐狸皮大氅的平阳侯从靠椅上慵懒的掀开眼皮,“讲。” “我方遭…遭遇埋伏,损失惨重,围困于漠城西南方行道,对方大概三万人,将军请…求支援!” 他上气不接下气。 空气忽然凝滞,平阳侯的脸瞬间绷紧,震惊的余韵还在眼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沉默一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从沙盘上抬起头同样面色凝重的段轻舟,沉声说,“你带一万兵力前去支援。” 段轻舟领命,迅速前往行道。 他到时,行道已经是一片惨不忍睹的血海,横七竖八全是尸体。 一个个倒下士兵滚烫的血将沙地上积雪染红,融成血水缓缓流向地势低洼之处。 相墨带着一队残兵找到一块石山,石山因地势而不被齐方发现背靠着石壁苟延残喘。 血液蜿蜒着流向远处。 等段轻舟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相墨,对方已经昏迷过去了。 右侧大腿上中了一箭,只是这两天的功夫,伤口竟然溃烂了。 营帐中。 行军大夫为其削掉坏死的肉,用纱布包了好几层,还是有大片的血透出来,氤到硬板的床榻上。 段轻舟守着昏迷不醒的青年,对方闭着双眼躺在榻上,呼吸都细弱,皱起的眉头足以可见其痛苦,额头有细汗,脸色苍白的令人心疼。 “将军怎么样?”掀开军帐走到外面,他问大夫。 “将军腿上本就受过伤,没有很好治疗,这次又伤到了腿部,引得旧伤也复发,怕是……” 段轻舟一颗心悬了起来,几乎要不会呼吸了,“大夫的意思是?” “殿下的腿如果继续溃烂下去,极有可能截断。” 男人的瞳孔一颤,怔了怔,喃喃开口:“不会的,不会的…” 他无法想象那样要强的六殿下,如果截去一只腿……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无法现象,无法想象。 段轻舟木然的回到军帐,守在青年的榻前,看着看着,眸底竟浮现出悲哀来。 之后,青年恢复的很好,并没有截肢,可却因为腿伤永远无法纵马。 段轻舟看他下地走路时因腿部剧痛而近乎僵直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直到苍白着脸,汗涔涔的,也不愿意放弃。 他心疼不已,“殿下,歇歇吧……” 相墨拂开他的手,这只援助的手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侮辱。他咬着牙,执拗的在营长后空地上做康复训练。 一瘸一拐,动作有些滑稽之意。 段轻舟看着,只觉得心酸不已。 青年一遍又一遍的走,有时跌倒在地,便咬牙爬起来,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嘲笑他。 刚刚成为将军,刚刚能够拥有权势……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被现实无情击溃。 他心里有无尽的怨气和痛苦。 却不发一言,尽数体现在偏执之中。 段轻舟站在他身后的营帐口,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青年再也支撑不住,汗如雨下的跌跪在地,双手撑着地面陷入良久的沉默。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在他剧痛的身心上在添一味痛。 段轻舟扶住他的肩膀,“殿下,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青年低垂着头,一语不发,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寂静许久,嘶哑的几个字,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溢出来的痛苦蔓延开来,“……我是将领。” “殿下……”段轻舟抱住他,“会有办法的,咱们先回去,好吗?” 将失魂落魄的青年搀扶进营帐。 此后,相墨一蹶不振。 整日将自己锁在营里,似乎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畏惧逃避别人,自闭自弃。 战场上的烽烟一直未断,段轻舟在沙盘上仔细的斟酌和探看,发现这两次败北都有一个共同点。在拐角和细道遭受伏击,导致士兵惶然失去秩序,被对方更加轻易的击溃。 与军师商讨,对方也执此意见。 但为防止对方提前预测他们的想法而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赶紧同平阳侯讲述并采取策略。 相墨消极后,平阳侯只惋惜他的军事头脑浪费了,但也在第一时间找到另一个人顶替他。 他彻底成了个没用的角色。 军营里极忙,白日几乎抽不出时间,段轻舟只好夜里去看他。 将一些基本的吃食送到他榻前,坐下来。 青年却闻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被子盖住头,是无声的拒绝他。 段轻舟起初几天会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后来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安慰在意气风发年纪受到致命打击的少年身上全转化成了伤害,于是便不再说话。 青年逃避的背对着他,他默默守着。直到几乎要天明,才疲倦的捏捏眉心,静悄悄的离开。 日复一日的如此。 一个多月。 终于,在一个飞雪夜,相墨在他的怀抱中崩溃的嘶吼大哭,一遍又一遍的痛苦的问:“为什么,为什么……”
第五十九章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这么狠,为什么这么的艰难…为什么!” 青年先是崩溃大哭,随后伏在他肩头,像是雨夜中被暴雨淋湿的狗一样,呜咽。 段轻舟抚摸他的脊背,将青年圈进怀里,只觉得哽塞到无法说出一个字。 青年死死的抓住他的袖子,一语不发,泪流满面,极力隐忍下的哭腔,“太傅,我什么都没有了。” 段轻舟紧紧拥着少年,用一种极力稳定的语调安抚他:“殿下,你还有臣。” “臣会一直陪着你。” 相墨哭的颤抖,红着的眼抬头与他对视,眼里看不见一点希望。他那种胸口的震颤,几乎是要笑出来了,“太傅,你不会的,你从来只是可怜我……” 否定自己,否定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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