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靠在墙上,神色如常,反倒比刚才淡定了几分:“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以谢辰现在的处境,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他死到临头却能这么淡定,再看看他身边的黄胥,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这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反应。 林丫也不废话了,她费尽心思把谢辰引到这里,就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当年你为什么要屠了宛城?” 她人生的悲剧,都是从她的父亲战死宛城开始的。从那之后她的家庭便破碎了,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母亲就不会受不了流言蜚语而自尽,自己也不会受尽歧视。 林丫想不明白,那个在曲米村笑容干净温暖的文三先生竟然会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一个人,当年为什么没有杀死她和母亲,而是把她们放回了南沫呢? 宛城,这个谢辰人生中重大的污点再次被暴|露了出来,当年屠城之后,他遭受了不少唾骂,西昭朝堂对他议论纷纷。面对千夫所指的境遇,谢辰一声不吭,把这些都抗了下来,那个真相被他掩埋在了心中,跟着淮甲军的将士们一起,都被时间掩埋了。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很复杂。当年两军对峙于宛城,宛城的守将那岐自知敌不过谢辰,宛城不久之后便会沦陷,他一不做二不休,想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 南沫人擅长用毒,那岐在全城的水源里下了毒,将百姓们变成了携带瘟疫的感染者,这种病毒可以迅速的传播,得病者若没有解药,不出五日便会浑身溃烂而亡。 这种毒在南沫被称为“五瘟”,谢辰当年攻下宛城之后,打开城门便看到了这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城中的百姓如行尸走肉一般,有的身体溃烂流脓不止,有的则是七窍流血。这种毒散播在空气中,淮甲军的先锋军中,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感染的迹象。 “那岐诱导我们进城之后,便堵住了城门,让我们退无所退。权衡利弊之后,我便下令淮甲军屠城,城中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为防止有漏网之鱼,不让瘟疫扩散,我下令放火焚城,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焚城之后,在废墟中还发现了不少藏起来的百姓焦尸——” “够了!”也不知谢辰是不是故意的,他用的字眼听的人十分的刺耳,他本可以用很温和的方式叙述这件事,却执意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整件事叙述出来。 林丫在南沫生活这么些年,对南沫用毒的手段也有些了解。五瘟这种毒她听说过,毒性仅次于南沫第一奇毒乌蛊丸。可这并不能彻底洗白谢辰的罪行,要知道,这种毒虽然传播性极快,但并不是无药可解,甚至解药也并不复杂。 “谢辰,你可知五瘟的毒其实并不难解,你只要在等五天,不、三天,全城的百姓或许就不用全都死了。但凡你想救他们,你是可以救下他们的——”林丫的声音带着一抹颤抖。 “我知道。”谢辰的表情依旧平静,林丫微微一怔,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林丫睁大了眼睛,就连黄胥也诧异的望向谢辰。 “我知道五蕴的毒并不难解,如果要配解药,三日内便可凑齐。”谢辰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宛城悲剧的起因或许不是因为他,但却是他彻彻底底的坐实了宛城的惨剧。 林丫或许以为谢辰是在给自己辩解,其实是她想错了。谢辰从没有想抵赖自己做过的事,刚才他也说了,屠城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既然是权衡,那他必然是了解五瘟的毒性。 “那岐将城门封锁,如果我要硬闯去寻找解药,那必然要消耗我淮甲军的战力,造成伤亡。而且城中瘟疫扩散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先锋军中就有十几人出现了症状,若等三日,我淮甲军半数的将士都会感染。” “所以你就可以见死不救吗?”林丫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你明明只要等上三日,只要等一等就好——” “若这三日内有敌军来犯呢?若三日后找来的药不够全城和淮甲军将士们分呢?我要救谁,怎么救?”谢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不要忘了,我是西昭的将军,并没有义务去保护你们南沫的百姓。更何况,要救全城的人意味着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士感染瘟疫,我还没有那么善良。” 当年谢辰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的煎熬从没有人知道。但是那场战役之后,他曾大病一场,险些在回程的途中丧命。 宛城战役之后,谢辰便有了屠将军的名号。宛城之战,没有活口,一把火毁掉了瘟疫的源头,却也烧掉了全部的证据。即便把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也没有人会相信,众人只会说这是谢辰为了洗白自己的名声故意造谣。 林丫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她要的真相,可是知道这真相之后,却并没有让她的心里变得好过一点。宛城守将那岐是元凶,可是谢辰的手也没有多干净。 谢辰的衣衫此时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他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呼吸间变得粗重。黄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明白谢辰为什么要激怒林丫,当年的事已经没有人知道真相了,按照现在的处境,编个故事给自己洗白脱身才是上上的选择。 一个无法验证的谎言,换得林丫心里好受些,谢辰也能活命,这个买卖才是最划算的。可现在倒好,林丫彻底被激怒了,谢辰危在旦夕,宛城的真相彻底砍断了林丫对谢辰的一丝温情,现在他们算是完蛋了。 果然,林丫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抵在了谢辰的脖颈上,真相既然已经知晓,谢辰便不能活着出去了。林丫心里一横,手腕猛地用力,匕首朝谢辰的脖颈刺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鲜血喷涌而出,林丫只觉得手腕被攥住了,原本被捆绑住的谢辰突然站起身子,随手一甩,林丫整个身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谢辰干净利落的把绳子扔在了地上,又给黄胥松了绑。绝处逢生,让黄胥喜出望外,难怪谢辰刚才这么镇静,原来他是假装被林丫擒住的。 谢辰撕下一缕布条给自己的手腕包扎了一下,眼下他虽然虚弱,但并无大碍。林丫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没有再站起来,她明白自己和谢辰的实力差距,谢辰已经恢复了自由,她没有胜算了。 “你若刚才直接给我下毒,说不定真的能置我于死地。”谢辰望向林丫,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谢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对于林丫的遭遇,谢辰无能为力,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无论是宛城屠城还是诱杀林六小,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若想活命,就赶紧逃吧。”谢辰对林丫道,林丫暗杀失败,势必会收到责罚。从这屋子的处境看,林丫在南沫过的并不是很好,她的话并不全部都是假的。 “你若真的在意我的死活,不如就让我杀了你,拿你的人头来交差。”林丫讽刺挖苦道。 谢辰淡淡的回答:“我说过,我没有那么善良。你若愿意回西昭生活,我可以保证让你一生无虞。” 一生无虞……么。 这一直是林丫的愿望,原以为逃离了曲米村,在南沫她能找到归属感,但事实证明,这里也容不下她。 黄胥在林丫手里塞了一个木牌,这是黄氏家族的标识。他告诉林丫,若是想回西昭了,就拿着这个木牌去黄氏商行的任意一家店铺就行,他们一定会护她周全。 谢辰和黄胥从屋子的后门离开了,林丫一直没有动,眼看着屋子慢慢消失在视野里,黄胥心里有些不踏实。 “陛下,你说她……回来西昭找我们吗?” 谢辰没回头,半晌后才答道:“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生门的钥匙已经交在了林丫的手上,关键是看她怎么选。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若不靠自己,旁人是硬把她拽不出来的。 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谢辰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他活了小半辈子,经历的比林丫多得多,他也曾埋怨过自己的身世,梦想着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如果母亲不是盈贵妃该有多好。可人如果一味这么想,那便无法真正快乐。 林丫的小屋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第95章 威逼 入了秋,枫叶染上了秋色,红得耀眼。秋风一吹,枫叶纷纷落下,落在墙角,和红色的砖墙融为了一体。 菊花开得正盛,满园争奇斗艳,微风吹散了缕缕花香,水波涟涟,泛起涟漪,枫叶落入水中,和水中枫树的倒影交相辉映。 萧夏坐在南沫皇宫的花园里,赏着秋景,喝着新酿的菊花酒,面前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茶点零食,精致美观,味道上佳,都是宫里的精品。 他来到南沫皇城已经有七八天了,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乌兰并没有约束他,而是放任他在皇宫内自由行走。他吃的好穿的暖,还有唱小曲的戏班陪着他,几天下来人都胖了一小圈。 萧夏也不知道乌兰到底怎么想的,把他掳到皇宫里又什么都不做,有时候还陪着他一起玩。萧夏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他觉得这个乌兰对他并无恶意。 花园外,乌兰批完了奏折,打算挤出一些时间陪陪萧夏。刚走到了半路上,就碰到了负责伺候萧夏的小厮,他的手里正捧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油滋滋的,还冒着热气。 那小厮看到乌兰,仿佛看到了救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汪汪道:“陛下,您总算是来了——” 这小厮在宫里也算是个机灵的,伺候了萧夏几天,竟这般沉不住气。 “怎么了?”乌兰问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啊,您带回来的这位公子,他、他实在是——太能吃了!”小厮哭丧着脸,和乌兰算起了账:“他自从进宫以来,吃空了一个米缸、一个面缸,每天六餐,顿顿还要吃肉,水果糕点不算正餐,零食点心也少不了。宫里的厨子都快撑不住了,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啊,再这么下去,御膳房都要被他吃空了!” 乌兰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不管是小晓还是萧夏,这惊人的食量还是一点都没变。 “无妨,他想吃就让他吃吧。”乌兰轻笑:“吩咐御厨在准备些北临的食物,他离开这么久,想必应该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可是陛下——” “我南沫泱泱大国,还能怕他吃空了不成?按照朕的吩咐去做吧,以后他要什么都满足他,不必再通报了。” 乌兰没再和小厮废话,径直朝花园内走去。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小厮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准备,同时心里期盼着让这尊大神早日离开南沫。 花园内,萧夏刚好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看见乌兰过来,兴奋的朝他挥挥手,嘴巴鼓鼓的凸起一块,有点像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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