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谢辰觉得忐忑的是,他虽为灾星,可是事到如今却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他身上的罪孽千千万,理应不得善终,可目前为止,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发展。 灾星的命格怎么会这么顺?这实在是有些不合理啊。 谢辰想不通。 第68章 登基 这分不安一直持续到了登基大典的前夜,谢辰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空旷的寝殿内空无一人,烛火摇曳,很快这火光变了颜色,谢辰猛地翻身坐起,这份阴冷感他很熟悉,这不是人的气息。 谢辰披了一件长袍,走出了大殿,果然大殿外明月变成了血月。长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玄青色长衫的男子,身姿倜傥,眼眸炯炯。 此人正是稽襄。 如今谢辰已经贵为天子,稽襄默默的扫过他身上的龙纹长袍,微微欠身,算是施礼。 “恭喜陛下大仇得报,如今淮甲军二十八万英灵的亡魂,也算是能真正瞑目了。”稽襄嘴上是在恭喜,可是语气却很冰冷。 谢辰顾不得这些礼数,他的眼皮一直在跳:“这位鬼差大人今日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受人之托,与你来说说话。”稽襄回答道。 “可是小晓让你来的?他还好吗?”谢辰急忙追问。 稽襄意味深长的望向谢辰,话里有话道:“小晓他是来不了了,托我来的是另一个人。” 谢辰听出了话外之音,顿时心跳得更快了:“什么叫来不了了,你不是说即便任务失败,他也不会有事的吗?”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稽襄无奈道:“任务失败于他而言的确没什么,可是剥神格、改命数,这就不是小事了——” 稽襄顿了顿,眼看着谢辰的脸色由白转向铁青:“你造了这么多杀孽,若不是他替你扛着,你真的以为你的命格能如此顺遂吗?” 谢辰的心重重的坠了下去,他只觉得头昏目眩,耳鸣阵阵。心跳似乎停滞了,过了很久才又咚咚咚的跳动着,周围声音安静的不同寻常,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谢辰几乎站不稳,声音嘶哑。 稽襄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轻轻挥手,沉声道:“你不妨自己看看吧。” 空中出现了一个云雾状的漩涡,漩涡旋转了一会之后,出现了两个身影。谢辰认出那是在檀木莲花中时,范小晓弄晕他之后的情形,滚滚的黑色浓雾从他的身体里涌了出来,然后全部转移到了范小晓的身体里。 谢辰呼吸都快停滞了,画面消失,他难过之余,内心更是匪夷所思:“他、他怎么那么傻啊,我与他不过相识并数月,他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稽襄轻哼了一声,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谢辰面露疑惑,不知道稽襄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相识数日,便亲密无间,有的相识数十年,却仍同陌路。你们凡间所讲究的缘分,大抵便是前世的千丝万缕。他与你,你与他,缘分千千绕,早已割舍不开,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你又为何忘了呢?” 谢辰怔在原地,身子不经意的开始颤抖。 “你……说……什么?”谢辰不住的深呼吸,稽襄的话他似懂非懂,可是却足以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不可能,难道…… 谢辰的嘴唇微微颤抖。 稽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过来人,知道此时的谢辰恐怕难以承受事实的真相,但……傅文卿的命难违,更何况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让他和小晓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背着范小晓,他家小卿儿常念叨着要扒了谢辰的皮,让谢辰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小晓。如今小晓命数将近,他又于心不忍,催促着稽襄来点拨谢辰。 说是点拨,其实就是戳碎谢辰的幻想,让他认识到自己为了复仇究竟都舍弃了什么。这是个遭人恨的活计,本来傅文卿是想亲自来的,但是他怕看到谢辰直接不想动嘴改动手了,便让稽襄代为转达。 人最无力的,便是看到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稽襄很清楚谢辰的无奈,可是私心作祟,他也不想让小晓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殿下,小晓是个顽魂,当年在地府,孟婆汤都没能让他忘了自己的心上人。他被黄泉寒冰囚禁百年,又被扔在业火炉里烧了百年,却仍不悔当年为了心爱之人绝食至死的决心……如此固执之人,殿下可认识第二个?” 谢辰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他脸色惨白,扶着城墙上的白玉栏杆,不住的大口喘着气。 “不可能,不可能,小晓他……他是……” “他便是奴一。” 稽襄的话,击碎了谢辰大脑里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他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小晓竟是奴一?谢辰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如今只能清晰的记着这一句话。和小晓相处的种种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现,如今那个身影和奴一重叠在一起,谢辰惊觉,原来两人之间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为什么他早没有发现端倪,小晓和奴一其实很像,骨子里是个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就连身形、举止也是……前世奴一毁了容,戴着面具,如今回想起小晓的模样,骨相和奴一出奇的相似。 原来奴一就在他身边,原来他早就回来了。 谢辰百感交集,他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跑,他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范小晓,但是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出去找,不管他在哪里,一定要找到他。 手腕处的红绳热得发烫,谢辰抬起手腕,那本已失了光亮的绳子重新发出了亮光,亮光汇聚成了一条红线,朝远处延伸开去,像是为他指明了一条路。 谢辰几乎是疯了似地冲了出去。血月消失,皎洁的月光洒下光辉,四周的景致飞快地变换,很快宫殿消失了,谢辰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林间小路,半山坡上,一座旧庙孤零零的站在山腰处。 范小晓轻轻拨动着佛珠,手指透明,月光穿透过他的身影。他的身体已经全部变得透明,只留下一缕阳气,窗外月亮正缓缓升起,等到月升枝头,最后一缕阳气消耗殆尽,范小晓就要灰飞烟灭了。 范小晓很平静,窗外,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范小晓想起自己前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静静的看着窗外,只不过那时,屋外桃花烂漫,阳光和煦,和此时静谧的黑夜不同。 这两段人生,他都为了谢辰倾尽所有。仔细想想,他好像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活过。 后悔吗? 师父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在地府被折磨数百年的时候,没有后悔过。如今就要烟消云散,他依旧不悔。 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只竹笺,那是师父传给他的,竹笺上写着谢辰已经成功入了皇城,谢启宁已死,大局已定,天下安定。 范小晓觉得很满足,这一次,他没有遗憾了。 真的……没有遗憾了。 月亮越升越高,皎洁的月光逐渐变得明亮。 窗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范小晓只当是师父回来了,虽然他说,这最后的时候,他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走,但想必师父还是放心不下。 他就是太爱操心了,幸好有稽襄照顾着。 范小晓轻叹了一声,劝慰道:“师父,是你回来了吗?我没事,我真的很好——” 门猛地被推开,来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摆上也都是尘土。 一小缕红光顺着来人慢慢地爬上了范小晓的手腕,挽成了一个环。 是谢辰。 范小晓瞠目结舌,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他可以做到安心的离开,心无杂念,可是在看到那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的时候,心底里的不舍还是化作了绵绵情意,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 范小晓红了眼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超脱,他有遗憾,有牵挂,有不舍,还有积攒了两世的情意。 他不想死。 范小晓眼眶一酸,打着转的眼泪淌了下来:“……王爷。” “奴一……”谢辰快步朝前跑了两步,却在看到范小晓的身体时停了下来,完全透明的身体就像一个虚影,虚晃晃的,宛若一缕幽魂。 谢辰强忍着心痛,他默默地走到了范小晓面前,跪在他床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虽然无法真正触碰到,但是范小晓却歪着脑袋轻轻蹭了蹭,仿佛能感受到谢辰温暖的掌心。 “小晓,对不起,我早该认出你的……”谢辰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事到如今,谢辰的万千思绪也只能汇聚出这一句话,他悔不当初,上天给了他和奴一重聚的机会,可他却白白辜负了。 月升枝头,月光更加明亮了,范小晓身体内最后一缕阳气消耗殆尽。他的身体化作了点点星光,逐渐消散。谢辰拼命的去抓,想要抓住最后的那一缕光,可光在指尖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场空。 他恸哭失声。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伤心欲绝之时,手腕处的那一缕红线捆住了几缕散落的灵魂碎片,谢辰手腕处的红线亮了一下之后,便从谢辰的手腕处滑落,跟着范小晓散去的魂灵一起消失了。 谢辰一病不起,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月。 原本既定好的登基大典被迫推迟,朝中一应大小适宜由杜宰辅全权管理。江山易主,四境之内到处都是事,杜宰辅一把老骨头,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子时才回府,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宫里了,就这么撑了一个月,他也受不了了。 听闻杜宰辅一怒之下,踹了新皇陛下的寝殿,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是个东西,抢了皇帝的位置又不好好做,还不懂得尊老,让他一个老头子拼命的玩命,骂的连伺候的太监都听不过去了。 不过杜宰辅的话还是有用的,他骂完第二天,新皇陛下总算是从床榻上站起来了。 登基大典总算是规规矩矩的办完了,谢辰正式登基,改国号为隆庆。 他颁布的第一个旨意,便是此生不纳后,不娶妃。 这旨意差点没让那些文官气的吐血,一个个的恨不得以头抢地让陛下三思。谢辰将自己的几位兄长的子嗣养在后宫,全部封为皇子,这才挡住了悠悠众口。 地府里,傅文卿取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瓶,里面隐隐泛着红光,像是用一根红绳绑着什么东西。他打开水晶瓶,红线飘了出来,围在他四周舞动着。 “真命红线,真的拴住了小晓的魂……”稽襄不由得啧啧叹道:“谢辰对小晓……真的是情真意切。” “哼,那是自然。”傅文卿没好气道:“若无半点真心,我早就送他来地府了。” “可被这真命红线缠住的人,注定缘分不灭。若让小晓重新回阳间,他和谢辰之间定会再起波澜……”稽襄提醒傅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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